第三十二章 雪落如簁,咫尺天涯
大雪如席连下了三日,没有丝毫止歇的迹象。
地上积雪不化,足有数十尺之厚。压塌了城内的不少屋子。
广云城内的大多数人都开始祈祷,这场大雪早日过去。城内的铺子更是大半都关门歇业了。
除了蜷缩在外无家可归的一些乞丐,就连一些体弱的人也开始陆续死去。
渐渐的城内开始传出了一道流言,谈及此事的每一个人都信誓旦旦的,说是广云城内有人冒犯了天威,才招致了此灾。
对于这场突兀而来的大雪,宁苏心底有些猜测,更是早已断定此事必是人为。
他曾开口向林仲箎询问,林仲箎只是大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并不言语,他也只能作罢。
在柳家的车队从城外返还之后,城内的恐慌情绪彻底点燃。
一早间,柳家的一队行商走到广云城外五十里地的时候,仿佛鬼打墙一般,怎么也找不到路了,众人犹不信邪,试了几个方向,发现每次及至五十里地左右都是如此,慌乱之下就连一行满载的货物都顾不得,匆忙骑马逃回了广云城。
听到这则消息的时候,宁苏暗忖,有些心疑。因为就在三日前,厉卓严自青崖山返回之后特意前来向他辞行,当日便离开了广云城去往楚地。
宁苏不再多想,瞬间起身,向城外疾行而去。
他全力之下,五十里之地,不消片刻已然临近。
宁苏能够感受到身前凭空出现的一道隔膜,神识一扫,赫然发现就连上空都一并被隔绝其中。
他抬手拍去,那隔膜纹丝不动。
宁苏全力运转九离道诀,拔剑向身前虚空狠狠斩去,一道剑光骤起,就连周围十丈之内的白雪都被尽数绞碎。
然而,这道剑光甫一落在那处隔膜之上,恍如冰雪消融,只在其上微微荡起了一层涟漪。
透过这隔膜逸散开的瞬间,宁苏向外望去,却发现外间皓日当空,哪有半点冰雪覆盖的样子。
从这隔膜之中他隐隐感受到一丝神魂之意,就在他神念一动,刚刚祭出斩我剑的瞬间,一道身影悄然出现在他身前。
不见来人有何动作,斩我剑一颤之下,消散在虚空之中,重返宁苏识海之内。
来人一身深青道袍,一头长发如雪,头上随意挽了个道髻,鹤发童颜,尤其是一双眼睛水波流淌,丝毫不显衰老,唯有其眉心之间一道黑气隐隐浮现。
老者端详着宁苏,缓声道,“这神魂秘剑倒是有些不凡,你全力之下未必不能将此阵破开一道口子。”
宁苏心底暗暗戒备,问道,“前辈何故将我等围困在此?”
老者似是有些感慨,并没有回答宁苏的问题,而是开口说道,“这两日我曾见你在山崖演练剑法,倒是有些灵性。老夫修道至今数百年,尚无任何传人,如今我且问你,可愿做老夫弟子,受我衣钵?”
见宁苏闭口不答,这青袍老者倒也不恼,对着宁苏随手一挥。
下一瞬,宁苏只觉得一阵恍惚,身形站定之时,已然出现在广云城之内,其耳边还传来那老者的声音,也罢,再等两日,你自会答应。
宁苏暗自皱眉,他未曾在这老者身上察觉到任何气机,越是如此,此人的修为越是可怖,远不是此前南玄宗来的公羊七之流可比。
如今他前世修为散尽,远非此人敌手。若所料不差,那老者修为必然临近造化。
就在宁苏思忖之间,一道毫无情感的声音好似自九天而来,落入了广云城内每一个修道之人的耳中。
“自此刻起,广云城许进不许出。”
城外之地,就在宁苏身影退去之后,那突兀现身的青袍老者如风散去,化作一点灵光消失不见,赫然只是一道灵体。
那一点灵光掠过满天大雪,飞到九天之上。
一道身影闭目盘坐在虚空之中,正是方才宁苏所见青袍老者的真身所在。
其身形纹丝不动,好似牢牢定在了虚空之中。
青袍老者的身前浮现一方寸许大小的圆镜,圆镜周边雕刻着一条闭目含珠的老龙。
那镜面之内裂开一道黝黑至际的缝隙,若有广云城之修能够到此,必定惊骇失神,因为那笼罩着整个广云城的大雪,竟是从这道不过数寸的裂缝之中而来。
灵光入体,这青袍老者睁开双目,看向身下,其目光好似能穿透九天,直落大地。
在那方才所见小辈的身上,他竟然隐隐感知到了一丝令他心悸的力量,这才是他抽身面见此人的原因,至于收徒不过敷衍之言罢了。
他袁白首修道至今数百年,何须弟子传承衣钵,再过数日,只消能够炼化了广榆府的镇元图,再将城内之人血气抽离,炼制成血源丹,到那时,他必定可以一举破开神通境,直达造化。
就在他暗自打量之时,好像有一道目光自下而来,看了他一眼,及至他再探寻之际,方才的感觉已经消失不见。
青袍老者微微皱眉,对于此行,他已然报定了必然功成的心思。
那副镇元图远非南玄宗所想的那般,只是一件普通的通灵之物。
昔年,简辅清就是动用此宝,险些将他炼杀。也因那一战,他身体埋下道伤,否则以他的资质断不会被困在塑灵境足足百年,不得圆满,迟迟无法突破。
他寿元至今已然无多,若是还迟迟无法突破到造化境,再过数年,必是身死道消的下场。到了如今的地步,他已然再也顾不得了。
便是南玄宗,待他踏足造化境之后,天下之大,何处去不得。
比起秦楚之地的那些宗门,区区南玄宗又算得了什么。
想起方才一闪而逝的感觉,他内心有些诧异。到了他如今的修为,自是不会单纯的认为那只是一道错觉。
这是他来此之前未曾料到的,此城内必然有人已经察觉到了他的存在。就是不知到底是何境界。
青袍老者不做多想,体内灵元涌动不断,那方圆镜之内的黝黑裂缝几乎微不可查的扩大了一丝。从其内落下更多的雪花,垂落而下,恍如流银。
——
外间大雪不绝,天味楼内却是一如既往的祥和样子,天味楼是广云城内少有的仍旧开门迎客的酒楼铺子。
不过,因着大雪,往来不便,此地的客人除了少数的几名老饕,倒也不多。
二楼间,一处包厢内,热气蒸腾。
宁沅死死按住直流口水的阿白,双眼放光的盯着桌子中间的火锅,一副我在拼命克制即将克制不住的样子。
大雪封绝,按着老厨子的说法,不来一桌狗肉火锅实在对不起这雪。
不过,在宁沅含着口水,艰难的克制下最终还是换成了一锅雪鹿,倒也应景。
林仲箎一筷子打在小徒弟史炳麟伸出的手上,浑不顾他怨气十足的白眼,不疾不徐说道,“这深山雪鹿倒也难得,不过,还是少了一味佐料,阿沅,我们再等等哈,让你小师弟去取了来,师傅和你说啊,那滋味,绝了。”
“咕噜。”
却是宁沅听了老厨子的话,鼻间闻着诱人至极的香味一时没有忍住,咽了一下口水。
感受到黑小子投来鄙视的目光,宁沅羞怒道,“看什么看,快去!”
林仲篪笑呵呵的看着两个徒弟,取出一张通体莹白的符纸,其上星光闪烁,仿佛拘了一方星河在其内流转不定。
史炳麟看着老头子从自己手中骗走的星河秘符,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林仲篪挥手间,正待构建一道传送通道,好在宝贝徒弟身前找找存在感、显显眼,可眼角一撇,看着宁沅双眼放光的盯着火锅,对周身一切毫不在意,顿时缺了兴致,一阵心塞,大手一挥就将双目喷火的小徒弟送出门去。
虚空内,史炳麟手持星河秘符,一路骂骂咧咧的拾阶而上。每当他走出一步,其身后的台阶便消失一处。
对于老头子的各种神通手段,他早已见怪不怪。
这些日子,他没少在心底吐槽这偏心的师傅和那一提到吃的就双眼放光的大师姐。
虽然对于老头子的偏心早有预料,但万万没想到,比起对那张狂的臭丫头,死老头子对自己压根就是实心的,半点实意也无。
只得每天含泪比往常多吃了三碗饭,安慰着自己,与那臭丫头在饭桌上争输赢吧,唯一可惜的是,至今,尚未得一胜。
嘴里念叨着这些有的没的,不消片刻,史炳麟的身影已然走至九天之上。
看着眼前青袍老者眉间的那抹黑气,史炳麟口中咋呼呼道,“怪不得,原来是要死了,想来这儿突破呢。”说到这里,他口中发出一声嗤笑,“这是上赶着送死啊,呸,耽误了小爷出门,看你回头怎么死。”
史炳麟说话间,已走到那面圆镜之前,围着这方灵宝来回转了几圈,最终还是挠了挠头。他生来天赋惊人,对灵物之属尤为敏感,但对眼前的这面黄铜小镜却看不出任何门道。
就他犹豫间要不要激发天赋神通好好研究一番的时候,那圆镜其上的含珠老龙眼皮好似颤了一颤,但转瞬间便被星河秘符激射出的一道符文镇压。
“呸,吓小爷一跳。”
经此一吓,史炳麟倒也失了继续研究的兴致,万一耽误了些功夫,雪鹿煮久了,那没良心的师傅和那臭丫头,对了,还有那条死狗,他们可不会好心的等他回去。
“别不是特意诓了小爷出来,他们好大快朵颐。”
嘟囔间,史炳麟按着老头子的交代掐了个法诀丢进圆镜的那道裂缝之中,数息之后,一滴清洁无垢的水珠在那裂缝之后隐约闪现。
就在此时,那枚悬在空中的星河秘符幽光一闪,透过镜面之上的裂缝,就将那枚水珠拘在其内。
做完这些,史炳麟伸手握住星河秘符,身形一闪,已然消失在此地。
然而,自始至终,那闭目打坐的青袍老者对这一切都毫无察觉,其身前仍是雪落不尽,半点涟漪也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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