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纸上君子，不可言谢

“这么说，此事是你亲眼所见？”一道声音懒洋洋的传来。

章连松不敢怠慢，忙躬身回道，“回厉先生，当时小人正在天味楼用饭，亲眼看到南玄宗的那位大人一脚踢开宁沅他们的雅间，再出来时面如寒霜，黄府主也是一脸不悦，两人一起出了天味楼后，南玄宗那位大人甚至都没有理会黄府主，直接带着那位弟子走了。”

章连松看着不远处正在喂着锦鲤的背影，心底一片惶恐。

对于他这样的一个小人物而言，从未想过能有一天得到厉家主的亲自召见。从一进入厉府，他便一直弓着身子，唯恐冲撞了厉家哪位大人。

“无须紧张，你还见到听到什么了，如实说来便是，不可遗漏一处。”说着，厉谢转过身来淡淡的看了来人一眼。

章连松看着淡淡扫来的眼睛，心神一紧，额头上都冒出了一层细汗，瞬间低下头来，身子躬的更低了。

在广云城，几乎就连孩童都知道厉家这一代的家主厉谢最嗜读书，待人谦和。尝与客人言，宁不知天高，不可一日无书。自号“书簏”，称尽可嗜其多，而不求甚解。外人多以先生称之。

章连松直到此刻才感受到，来自聚星境强者的压迫，尽管外界都传言厉家主出了奇的温文尔雅，然而此刻他的内心深处不敢有丝毫大意。

章连松仔细回想着前天所见的那一幕，他甚至有些后悔不该如此吹嘘，似是想到什么，他的眼皮跳了一下，“对了，厉先生，宁沅曾称呼天味楼掌柜的师傅，说是和他拜师学习厨艺，其他的……就没有了。”

“哦，你确定宁沅喊那人——师傅？还有，宁苏当时是什么反应？”

“回厉先生，小人确实亲耳听到宁沅这么称呼，至于宁苏……”，章连松回想了一下，“宁苏一直都很平静，好像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厉谢闭上眼睛，像是做了什么决定，睁开眼睛开口道，“劳烦你在我厉家多盘桓几日了，有什么要求吩咐下人便可，过几日我厉家必有所酬。”

章连松心中惶恐不已，内心暗自叫苦，面上却丝毫不敢显露，一直抱拳答谢，口称不敢。

“来人，去把二爷叫过来，就说我有事找他，让他速来。”厉谢吩咐完复又转过身去，喂着池中的锦鲤。

不多时，一道气息雄壮的汉子从远处走了过来，正是厉霄。

“看来白横山脉一行，福祸相依，不出数月，你应该就能够突破到聚元境了。”

“若能换回老七，这聚元境便是不要也罢。算了，多想无益，大哥今日叫我过来所为何事啊？”厉霄想起死在他眼前的厉云，脸色有些黯然。

厉谢语气平缓，淡淡的吐出两字，“宁，苏！”而后继续道，“再说说那一日谷内之事，尤其是那宁苏。”

厉霄眼神一凝，直视着厉谢的眼睛，“我从白横山脉出来之时便和大哥说过事情的经过，宁苏于我厉家，有恩无仇。时到今日，大哥犹不死心吗？”

厉谢站起身来，负手背对厉霄，缓声道，“卓严是你看着长大的，你就忍心他今后一蹶不振，此生踏不得灵门吗？若是没有机会便罢，如今唾手可得，我这做父亲的便是为儿子搏一个前路都不能吗？嗯？”

“青霜果宁苏必然早就服用，大哥又何必与一个小辈为难？”

“难道我厉家的前途在你厉二爷的心里，还比不过你那小小的自尊吗？事到如今，你还如此维护那个小子，”厉谢看着厉霄，眼神已带冷色，“宁苏此人身上必有通灵重宝，否则必然不能无声无息的启灵成功，说不得他让宁沅在广榆府启灵便是为了掩人耳目，只可惜终究是嫩了点儿！”

“照大哥如此说来，宁公子放过我和卓严，便是不该吗？”厉霄面色平静地说道。

厉谢冷哼一声。

许久，他才缓声道，“二弟，我知你向来好重信义。可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今日便是我厉家不出手，其他人便不会出手了吗？一旦得到宁苏身上的那件灵宝，我修为必然能更进一步，说不得神通境也能突破，到那时，便是广榆府见我厉家之人也需尽低头。”

“这才是你心中真实的想法吧，不过是为了你一己私欲罢了，况且，有傅家在，宁苏也不是你说擒就能擒下的，哼！”说到这里，厉霄已然心生怨怒，不由冷哼一声。

厉谢随手取出鱼食，捻下水池，数十头锦鲤泛游，阳光下，甚是斑斓。

“傅家自然会有人牵制，二弟不需担心。”厉谢轻轻一笑，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厉霄一脸凝重，“柴，家！”

“哈哈……世人都说你厉二爷刀法无匹，却徒有狂勇，谁又能知道你呀，才思之重不下于我。”厉谢用手点向厉霄，笑道。

“大哥宁与仇雠合作，看来是对宁公子势在必得了，若有一日，真相大白，我厉家之人有何面目苟活于世！”

厉谢一脸冷色，说道，“枉你读了那么些书，这世上哪有什么恩仇，不过都是利益使然罢了。有朝一日，我厉家若能横压广云城，谁敢说个不字。若宁沅拜进南玄宗，我还忌惮一二，可偏偏拒绝了，哈哈！我儿求之不得的道缘，竟然拒绝了，那老厨子便是有些本事又如何，在这广云城，我厉家除了南玄宗，不惧任何人！”

厉霄怒极而笑。不知为何，此时他竟然想起那日，宁苏离去之前对他的那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在厉家的安排之下，他并不认为宁苏能有任何翻盘的机会。有了柴家的牵制，傅家已然无力。而广榆府更不会为了一个区区宁苏同时得罪厉、柴两家。

此刻他的内心异常煎熬，一面是父母早逝之后，一手拉扯他长大的如父如母的兄长，一面是有救命之恩的宁苏。枉他厉霄自比恩仇客，此时也情义两难。

“大哥，算我求你，放他一马可好，我辈之人，若是恩仇不顾，与禽兽何异？”厉霄双目擎泪，苦苦哀求。

厉谢皱眉看向厉霄，右手挥袖，已然生怒，向其一脚踹去，“事到如今，你还如此执迷不悟！我看你是迷障了，何其愚蠢！哼！”

厉霄翻滚着爬了起来，看着一脸恨其不争的厉谢，怒声道，“你以谢为名，今日可知谢字何写，恩仇不辨，与禽兽何异？纸上君子，不可言谢，言必为耻。”

“好！好啊……来人，把他给我带下去，没有我的命令，不得踏出厉家一步。滚！都滚！”厉谢已然怒极，气机震荡之下，一击向水池而去，水面崩裂，炸起池鱼无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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