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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五章:好好反省过了么?


雪天冰寒,赵曙未去宫中,命人将公文拿回私邸批阅。因着年关诸事繁杂,他从晨起端坐于檀木书案旁阅览至午时,竟连水也未喝一口。随侍蔡得子立于旁侧研墨,脚麻手酸,见赵曙意欲搁笔,忙小心道:“殿下,该用膳了。”
书房中烧着地龙,暖如深春。几株青梅用大黑釉瓷缸养着摆在窗前墙角,梅瓣飘落,溢出丝丝缕缕的淡薄清香。赵曙头昏脑涨,随口道:“去问问主母可否用了膳。”
蔡得子回道:“娘娘并不在府上,宣暖轿去了刘府。”
赵曙搁了笔,思及天冻地滑,搵怒道:“胡闹!”又起身推开雕梅糊纱窗,刺骨寒风裹雪刮面,不由得浑身一凛。缓缓的,心里似有难以言明的痛楚,重重的屯在胸口处,让他喘不过气。待回过神,才恍然忆起昨日与滔滔儿负气之事。
蔡得子见赵曙怔忡立在窗前,吹得衣炔飘飘,恭谨道:“殿下小心着寒,让奴才把窗户关了罢。”见赵曙没有反应,连忙住嘴,不敢再说。半响,赵曙才道:“去地窖里拿一坛青梅酒来。”蔡得子忙道了声“是”,就躬身退下,一面吩咐厨房备膳,一面叫人去地窖拿酒。
婢女们上了细茶果及几样下酒菜,玉霖将温酒壶置于红泥小火炉上,煮酒伺候。赵曙一杯紧着一杯,不出多久,就晕乎乎的往床榻上躺去,渐渐沉睡。恍惚间,只见有碧青色的身影立于跟前,他的眼睛似睁未睁,喃喃喊了一声,道:“滔滔儿…”
她伸出柔若无骨的手轻轻抚在他的脸上,他只觉得哪里不对,猛然一惊醒,犹带着惺忪的睡意,怒道:“谁允你进来的?”
武氏觉得不自在,垂下手,过了片刻方道:“我听小厮说殿下吃醉酒了,就过来看看。”
赵曙坐起身,武氏忙跪下去伺候他穿鞋,他喊道:“玉霖!”
玉霖掀帘进屋,见了武氏,只当做没瞧见,福身问:“殿下有何吩咐?”
赵曙只觉头痛欲裂,一手撑着榻边,一手抚着额头,望着对墙上挂的一幅顾恺之的《女史箴图》,在晦暗的天气里被映衬得黯淡无光。他愈发冷淡道:“越来越没有规矩了!”玉霖知道是指武氏未通传便私自进屋之事,不敢狡辩,只跪下叩首道:“奴婢知错,请殿下责罚。”
周围静了下去,窗外阵阵风雪之声,如有破竹之势。赵曙不开口说话,玉霖和武氏就只能一直跪着。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道:“你回去吧,往后若没有传召,不许擅自来大院。”
武氏睨着赵曙脸色,如同暴风骤雨前的寂静,阴沉得骇人。她不敢说旁的,支起跪乏的膝盖,福身道:“是。”正要回转,忽觉头昏目眩,就一头往赵曙怀里栽去。赵曙将她扶起,露出愈加厌烦的神色,武氏心惊胆颤,连忙躬身告退。
玉霖伺候赵曙宽衣,穿戴完毕,正要出去奉茶来,赵曙望了望窗外天色,问:“主母回府了么?”玉霖忙止步,道:“还没有。”
赵曙想了想,道:“你支几名侍卫,去刘府接主母回来。”
雪这样大,他到底是不放心。
天色越来越晚,滔滔儿却还未回府。赵曙两眼发涩,心神不宁,连公文也没法批阅,时不时看看窗外,背着手在书房中左右踱步。屋里地龙烧得滚热,他只穿了件青绿儒袍,身上却薄汗四起,黏腻得难受。他喊道:“玉霖!”
玉霖在侧屋中守着,见赵曙喊人,就忙不迭进屋,问:“殿下有何吩咐?”
赵曙不耐烦道:“主母怎么还未回来?天都快黑了!”
玉霖忙道:“我再遣小厮过去问一问。”说完正要退下,却见赵曙提步,道:“算了,我亲自去。”他是怕,滔滔儿还跟小时候那般,动不动就离家出走。又下着雪,她身边除了跟着几名暗探,就只有两个不抵事的婢女,大雪纷飞的,若真有什么,他还不被自己气死。
蔡得子连忙从桁架上取了莲青云纹鹤氅和斗笠,急匆匆跟在赵曙身后。赵曙嫌暖轿太慢,着意要骑马。蔡得子出门得急,未穿厚实衣裳,冷得直打哆嗦。他伺候赵曙穿好鹤氅、戴好斗笠,方道:“外头雪大,殿下还是坐暖轿去...”
赵曙狠狠道:“就你啰嗦。”说着,已翻身上马,腿上一夹,疾驰而去。十余骑暗卫也从旁处奔出,驾马相随。
雪越下越大,如鹅毛飞片,扑在脸上让人睁不开眼。汴京市街两侧的商贩早早收了摊,人人都窝在屋里烤火、赏雪、喝酒,只勾栏的妓生还倚着窗栏,招呼来往过客。赵曙骑得极快,滔滔的马车是王府特制的华盖车顶,普通人家用不起,所以很容易识别。他沿道寻去,到了半腰路上,方见滔滔的马车停在路旁。轮子陷在泥潭里,几个侍卫顶着雪呦呵着推,但车子陷得很深,一时没得动静。
侍卫们见了赵曙,连忙停下手中活计,抱拳行礼。赵曙勒紧缰绳,高高坐在马上,环顾四周,问:“主母呢?”有领头的上前,指着一处民房,道:“主母在里头烤火。”
赵曙翻身下马,有侍卫连忙上前引路,敲开门,一个梳着双髻的小娘子瞪着大眼问:“你找谁?”侍卫训斥一声,道:“还不快拜见十三殿下。”那小娘子愣了愣,抚腰大笑,方道:“果然扮得很像。”又头朝里唤:“高娘子,你夫君来寻你了。”
滔滔的声音隔着一层一层的屋子传出来,道:“你领他进来罢。”
是极普通的汴京城老百姓,赵曙穿过堂屋、三尺见方的内院,往左一转,进了柴房。里头黑沁沁的,也未点灯,只在中央烧着一堆柴火,几人围火而坐。灰蒙的熏烟扶摇而上,笼得屋中薄雾朦胧。柴火金黄发亮,苗势窜得极高,将滔滔的脸烘得红晕晕的,气色极好。
赵曙从未进过厨房,忽而被烟灰熏到,扑的眼泪直流,又呛得咳嗽。滔滔带的两名婢女连忙要起身请安,却被滔滔拦住,不许表露颜色。
开门的小娘子早已搬来凳几放在滔滔身侧,一个脸上黑不溜秋的老头笑道:“外头冷,过来先取取暖。”老头旁边有个八九十岁的长寿老婆子,眼神极好,瘪着牙道:“哎呦,高娘子,你的夫君可长得真俊俏,将来必定大富大贵,老婆子说得不会有错。”
滔滔笑了一声,道:“不过是卖戏唱的,哪里能大富大贵,不饿死就算好的。”又睨了赵曙一眼,道:“不过还别说,他演起皇亲贵族,还真是有模有样。”
小娘子笑得前俯后仰,道:“刚才还有人叫他殿下哩,可见入戏了。”
老婆子忽而道:“老头,你去米缸里取两块肉煮了,好好招待她们吃晚饭。”
滔滔忙推辞道:“别,等车子好了,我们就走。”赵曙还站在门口呛得喘不过气,强捱着走到滔滔跟前,道:“别闹了,跟我回府。”
老头子岣嵝着背,唯唯颤颤起身,经过赵曙旁边,听他说要走,就拍着他的背道:“公子,你可有好福气,高娘子可是做皇后的命格,保你官运宏通...”
老婆子含笑斥道:“别又在胡说八道,糊弄人。赶紧去做饭要紧,等天黑透了,还得多费灯油照着你炒菜。”
老头子道:“我给你做炖的烂烂的煮肉白菜好不好?不必费力嚼。”
老婆子不悦道:“你自己爱吃那个,还非得说是为着我。”她开始嗦嗦叨叨的说着年轻时的事,例如老头子自己爱吃栗子,就总要送炒栗子给她。老头子喜欢红颜色的衣衫,就总爱买红裙子给她。还有老头子喜欢吃烂肉炖白菜,就总逼着她也爱吃。如此种种,数不胜数。有时说着说着,压根就忘了自己说到哪里了,又重头开始说,倒是那老头子,也不计较,总是乐呵乐呵的笑。
外头的侍卫扬声喊道:“殿下,车子已经推出来了。”
赵曙再也等不及,扶起滔滔道:“我们走吧。”滔滔不再勉强,便告辞道:“老婆婆,老爷爷,我们回去了,往后有闲空,再来瞧你俩。”老婆子耳朵不好,说话也如雷响,吼道:“怎么就走了?再坐会罢,家里素日冷清清的,难得热闹...”
滔滔却已被赵曙拉着往屋外去了,小娘子送她们出门,滔滔笑问:“你爷爷年纪多大了,还给你奶奶做烂肉炖白菜?”小娘子道:“平时都是我做菜,但若是有肉,就必须爷爷做,不然奶奶就不动筷子。”其实滔滔还想问,真的是老头子爱吃栗子,才总送老婆子炒栗子的么?可是还没开口,已至门外。
赵曙怕地滑摔了滔滔,就将她裹在自己的莲青云纹鹤氅里,横抱着上了马车。车里的炭火早就烧光了,冷飕飕的,虽挂着厚厚的毛毡,但犹觉得冷。她依着他的胸口,从鹤氅里伸出一只小脑瓜,紧贴在他的颈窝,仰脸道:“好好反省过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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