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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四章:今儿就赏你一回


雨幕如细丝,扯不断剪不乱。天空黑沉沉压在汴京城顶,乌云腾空翻滚,风吹花落,遍地殷红残叶。廊檐飞兽口中哗啦啦流下水柱,青松起伏如涛,武氏穿得淡薄,被风一裹,就冷得发颤。萩怡一手撑着伞,一手用自己阔大的袖袍替武氏挡住背上风雨,她道:“娘子,若不然让我折回去,给您拿件外衫如何?”
武氏道:“不必,我们快些走罢,别让殿下等久了。”
待行至大院,方知除去自己,殿下还将陈氏、李氏、高氏三人也召了来。几人随侍的丫头,都淋了雨,屏声立在墙角瑟瑟发抖。萩怡见武氏脸色发白,只想着先躲了再说,见墙边已经站满了人,就往门边挤去。风雨渐大,衣衫湿沁沁的往身上贴,冻得她直发颤。
高氏与陈氏正悄声说着什么,见武氏来了,均是讪讪的撇过脸。倒是李氏,堆起笑招呼武氏站在她旁边,低声问道:“武姐姐怎么来晚了?我见你房中的门关着,还以为你先过来了。”她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几次赵曙,紧张得心眼里砰砰直跳,想要扯住武氏衣袖,都觉手上没力。
武氏傲气得很,冷笑道:“你们难道不是想合着瞒我么?”
李氏抬眼望了望高氏、陈氏,见两人脸上颇有些挂不住,便勉强小声道:“武姐姐说笑了。”她手里绞着帕子,不敢再说话。如今的武氏,不比去年,在四院也有几分威仪。
武氏寒眼望着陈氏,道:“陈姐姐,你说呢?”高氏虽未侍寝,但她到底是主母眼前之人,掌管着府上钱银琐事,武氏倒不敢拿她开刀。而陈氏,她早就看不过眼了。
陈氏幽幽道:“我并不知道殿下召了你,也是到了花园才撞见高妹妹。大院的人去通传你,又没人拦着,不过是你自己走得慢了些罢,怎能说我们合着瞒你呢?”
依着平日规矩,大院二院若有宣召,小厮们都会先往高氏房里通传,再往武氏房里,最后才是陈氏、李氏。更何况,武氏与小四儿向来有所牵扯,怎会最后才通告她?还让她糊里糊涂的以为是殿下独召,眼巴巴的盛装打扮一番,连件厚衣也不敢穿,就怕显得身子臃肿,殿下不喜欢。
高氏笑道:“陈姐姐说得正是,武姐姐别生气了,叫大院的人传到殿下耳中,岂非徒惹事端。”武氏才不怕,她斜眼望着高氏,面上笑意盈盈,嘴上却尖酸刻薄道:“你们合伙儿想要挤兑我,我心里都清楚得很,无需你在此惺惺作态。只是往后,别被我抓住小辫子,依着我的性子,可不会轻饶谁。”几句话说得众人都不爽快,高氏毕竟底气不足,便赔笑道:“武姐姐言重了,您是殿下眼中之人,我们哪敢挤兑您呢。”
正是火光击石间,里头有婢女沿着长廊疾步而来,站在房外,屈膝道:“殿下请四位娘子进去。”武氏忙理了理衣袖裙衫,褪去凌厉之色,扬起笑意道:“殿下等着我们呢,走吧。”
四人都静了声,往花厅移步。到了门帘外,见二院的落衣掌娘子站在廊下,才知主母也在大院。滔滔许久未出过门,正好想见青桐,就一早去了刘府。傍晚回府时,恰巧在大门口撞见赵曙,两人便一同入了大院议事。
大院的花厅与二院略有不同,透雕牡丹莲枝纹木窗上糊的是白纱,照得厅中甚为洁亮宽敞。屋中未置毛毯,只铺着光鉴照人的大理石。进屋正面是炕桌,后壁上挂了吴道子的两幅画,一幅是《十指钟馗图》,另一幅是《送子天王图》。
左边摆着书架、檀木高几,上面放着琉璃飞兽、瓷瓶、摊开的古扇、金麒麟等小玩意。右边是一格一格的花架子,开着许多粉白堆凑的花枝,鲜嫩迷香,让人望而生喜。花架后有一陇帘珠,无风而微漾,琉璃珠子间撞得清脆作响。虽无人声,但隐约可见帘珠里头有一抹紫影躺在藤椅里,侧着身子,闭目假寐。
武氏进了厅中,见只赵曙一人坐在炕上,心里虽疑惑,却也不敢问,愈发恭谨几分,不敢露出娇宠之色,福身请了安,与高氏等人一齐往椅上坐了,屏声听着赵曙训话。
赵曙见她们都穿得甚为单薄,又淋了雨,便命人上了滚烫烫的姜茶,方道:“后日,我与主母要陪圣驾去行宫,少则十天,多则半月,府内诸事暂交由墨安全权处置。”
高氏忙起身,福身道:“谢殿下抬爱,臣妾一定敬忠职守,绝不辜负殿下、主母恩宠。”
赵曙点点头,颔首道:“若是有什么要过问主母才能定的,能拖的就拖到主母回来再论,若是不能拖的,就多问问管家还有从懿王府跟着出来的管事婆子。”
高氏敛色道:“是,臣妾知道了。”
武氏笑道:“有高妹妹在,我们可享清福了,只管喝茶吃点心。”
陈氏忙附和道:“武妹妹说得是。”
李氏也想说句什么,可喉咙里干燥燥的,又怕说的话不入赵曙的耳,想了半天,才要开口,却听赵曙对武氏道:“天阴地冷,你穿得单薄,小心着寒了。”
如此,硬是让李氏将话给吞了回去。
武氏见赵曙当着众人惦记自己,很是欣喜,露出娇羞之色,道:“谢殿下关心,臣妾并不冷。”赵曙挥手叫玉霖从房中取了件他穿旧的外衫,给了武氏,面上虽没说什么,举止间却甚为亲昵。高氏不禁变了脸色,她是最常去二院的,知道主母是如何的得宠,哪里能想到,武氏在殿下心里,已有如此地位,忽觉唏嘘不已。
暮色渐临,赵曙屏退众人,去帘后寻滔滔,见她歪在藤椅上一动不动,以为她睡着了,就去揉她的鼻子,道:“小懒猫,还没吃晚膳,可不许睡。”他正俯着腰,没个防备,就被滔滔儿实实在在一脚踢在小腹上,连退了好几步。
他猜她吃醋了,也未生气,手捂着肚子,装模作样道:“疯丫头,你下手可真狠。”
滔滔睁开眼,道:“我下手了么?我用的可是脚!”
赵曙笑盈盈去扶她坐起,也不叫婢女进来伺候,半跪着给她穿好鞋,帮她整好裙衫,抬头勾唇道:“说说看,你怎么了?”
滔滔懒得和他周旋,直白道:“你胆子可越来越大了,竟敢当着我的面和武氏眉来眼去!”
赵曙学着滔滔委屈的模样,撅嘴道:“我什么时候和她眉来眼去了?”
滔滔伸出葱指,戳在他额头上,道:“还说她穿少了,还把自己的衣衫给她。”
赵曙沉吟片刻,道:“不过是件我不穿了的衫子,也不值钱...”
她气得又是一脚踢过去,赵曙还跪着哩,见她的绣鞋往脸上甩了来,忙伸手握住。滔滔边挣脱,边道:“那是银子的问题么?”
赵曙使劲攒住她的两只脚,不让她乱踢,嘴上道:“滔滔儿,你先听我解释。”
滔滔停了动作,冷眼瞥着他,道:“你且说来,若是说不清楚,看我怎么收拾你和武氏。”
赵曙直起身,往滔滔的藤椅上挤了挤,环住她的腰,道:“自我们迁入私邸,府上诸事是不是皆有高氏处置?”
滔滔不怀好气道:“你别给我扯开话头,说武氏就说武氏,扯高氏做什么?”
赵曙耐着性子道:“她们可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高氏管着府里有一年多,虽面上是由着你做决定,但实际上大多的事情都是交由高氏自行处置的,所以府里巴结她的人不少,天长日久的,难免生出异心,私结党羽。”
滔滔似乎听出点什么,道:“若是她胆敢有异心,我立刻将她撵出府去。”
赵曙捏了捏她的鼻子,道:“她若真有异心,还能让你知道不成?更何况,如今府里一时也离不了她。”稍顿又道:“我之所以看重武氏,是想让高氏时刻警惕着,让她害怕,让她以为武氏随时都可能取她而代之,让她更加倚仗你、更加对你忠心。听明白了么?”
滔滔横眼望着他,道:“你花言巧语,居心叵测。”
赵曙皱着鼻头道:“你才狼心狗肺、忘恩负义。”他伏在滔滔耳边,轻声道:“你在高府时也不管家事,在私邸也多半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事事都由我替你操心操肺着,你自然不知该如何用人、该如何处事。若有朝一日你能将府里诸事应付自如了,我才能放手让你管事哩。”又柔声道:“你也别怕,往后我会一点一点的教你。”
滔滔若有所思,旋即翻了白眼道:“若我管事了,你就能做到不理她们?”
赵曙被她问得七窍生烟,道:“要等你管事,以你的脑子,恐怕得过一二十年才行。若你想我不理她们,平时就多动点脑子,多使些心眼,别没心没肺的。养着你,可把我累死了。”
滔滔忽而一口轻咬在他耳垂上,嬉皮笑脸道:“这样也累?”
赵曙身上酥酥麻麻的,使劲儿点头,道:“很累很累!”
滔滔又往他下巴上咬了一口,笑弯了眼道:“还累不累?”
赵曙被她逗乐了,道:“累啊,都累死了。”
滔滔顺着下巴往粗大的喉结上咬去,逗弄得赵曙舒服不已,她将他推倒在藤椅上,道:“今儿就赏你一回。”
赵曙作势要起身,道:“不行啊,会伤到宝宝。”他是怕她到时候反悔,挨打的还是自己。
滔滔道:“你不是问过王大人么?”说着就开始替他宽衣解带,不亦乐乎。
玉霖、落衣在帘外听着声响,心知肚明,连忙把大门关上,支使着婢女们去烧水、备衣。外头的雨还未停,屋檐兽口里噼里啪啦的流下雨水,夹着似哭似笑的哀戚声,听得人面红耳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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