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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你不许对方平动心


他走得极快,青衫浮动,几步就出了角门,转入花径中。滔滔虽犟,且是急性子坏脾气,但对吃食却从不糟蹋。她三步并两步追了上去,随在赵曙身后,道:“你父亲是王爷,吃着朝廷俸禄,家中虽不缺银钱使,但也不能如此挥霍。”
赵曙脚下不停,道:“你刚才说不吃!”
滔滔辩道:“金鱼吃草就可以了,它们爱吃草。”
赵曙往莲池边去,说第二遍:“你刚才说不吃!”
滔滔接着道:“那池子里养了几千条鱼,就这么些糕点,僧多粥少,它们会抢破脑袋的。”
赵曙倚在池边凭栏上,见池中荷叶只团扇般大小,鲜翠欲滴,碧清见底。烈日直照到池底深处去,有数不清的金鱼摆着尾巴游荡着,嗦来嗦往,悠闲自在。他从木盒中捡了块滔滔最爱吃的翠玉豆糕,说第三遍,道:“你刚才说不吃!”
只听“噗通”一响,他竟然扔了一整块下去。
滔滔急道:“你傻子啊,这么大一块,金鱼怎么吃得下。”稍顿又极为勉强道:“算了,算了,既然要喂金鱼,还是给姐姐我吃了吧。”说着,伸手就往赵曙怀中捞去。
赵曙端着木盒往头顶一举,滔滔捞了个空,怒道:“你干什么?”
夏花如锦,堆簇妍放。她身后种着几株说不出名儿的古树,葱葱郁郁,落下无数秋香色的花瓣,细细密密,如春雨一般。赵曙端眼瞧着她,柳眉微蹙,鼻息微动,下唇往上噘起,耳垂上的紫玉芙蓉坠子,如蝴蝶抖翅般颤动着。
即便是生着气,他也觉得她好看极了。
他道:“你真的想吃?”
她几乎贴在他的身上,惦着脚举起双手,仰着头去抢那盒糕点。她的脸歪在他的脖颈处,龇牙咧嘴道:“死十三,快点给我,呆会上课迟到了,有你好看的。”
赵曙皱着脖子垂眼瞧着在自己胸前乱窜的娘子,冷冷的脸上绽出难得一见的明朗笑容,他意味深长道:“天下可没有白吃的点心,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我才能给你。”
滔滔已经怒不可遏了,简而短的吼道:“快说!”
赵曙正色道:“你不许对方平动心。”又觉得自己说得太过直白,忙支支吾吾的解释:“他…已经有喜欢的娘子了,并不是你。”
滔滔原还以为他又要对自己说些颠三倒四、说要为自己做太子什么之类的话,心里还有些莫名的忐忑,一听是说方平,那张狂之气便席卷而来,双眼瞪着他道:“你哪只狗眼瞧见我喜欢方平了,他娘是旼华长公主,骄纵蛮横,我连公主府都不敢去,哪里还敢喜欢苏方平!”
赵曙舒了口气,瞥眼看着滔滔,无语道:“你也知道什么叫骄纵蛮横?”
滔滔假笑一声,捏着嗓门,阴阳怪气道:“我知不知道,殿下您可管不着。”又粗着嗓门道:“快给我。”她往日也不觉赵曙长得高,七八岁的时候,他甚至还矮她半个头。也不知何时起,他就蹭蹭蹭的长上去了,如今连她死命儿蹦跳起来,也够不着他手中的木盒。
地上铺满了秋香色的花瓣,他们周身被青木花枝相绕,贴身宫婢半躬着身立在百米之外,四下静静的,只有滔滔蹦跳的声音,还有赵曙若有若无的笑意。她道:“适可而止吧,你若再不给我,我可真生气了。”
赵曙笑着允诺,道:“好、好、给你。”他正要将手放下来,还在半空中,滔滔着急,又怕他变卦,就迫不及待的伏身过去抢。不料,脚上一歪,就直直的扑在赵曙怀里。
素日也时常倒在他怀里,骑马的时候,打架的时候,她甚至连他的心跳声,也能区分得出来。可是今日,当她的身体倾身贴在他的胸膛,当她听见他“砰砰砰”的心跳声,那胸口处微微的、因月事而发疼的胀痛感,让她忽而涌出异样的情愫,全身像是喝醉了似的,混混沌沌,颊上飞红。
赵曙被她扑得往后退了两步,他半抱着滔滔,丝毫也未感觉到有何不同之处,只是担心的问:“是不是拐了脚踝?”
滔滔却像什么也没听见,并不回答。
赵曙蹲下身去看她的脚,揉了揉,又问:“这里能动么?”他抬头向她望去,见她像木偶似的立着,便问:“你怎么了?”
滔滔怔忡着低下头,想要说句什么,才说了一个字:“我好像有点…”又看见脚边滚了一地的糕点,脸上立刻变了颜色,吼道:“赵十三,看你干的好事,你还我点心!”这下子,不想喂鱼都只能喂鱼了。
赵曙见她能吼人了,便放下心来,起了身,嘲弄道:“慈元殿什么好吃的没有,非得吃她张幼悟做的。”
滔滔朝他扑过去,伸手掐住他的脖子,道:“今儿我们同归于尽算了,同归于尽…”
有敲钟之声遥遥传来,两人却浑然不觉,在莲池边打闹得不亦乐乎。慈元殿宫婢生怕赴念霜后尘,不敢渎职,硬着头皮上前道:“高娘子,该去上课了。”
滔滔在宫婢面前倒自持着身份,松了手,笑道:“这就去。”走了两三步,还未等赵曙喘过气来,她又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挥起拳头做了个打人的手势,龇着牙低声咒骂道:“死十三,呆会再收拾你,你死定了…”
糕点是不能要了,赵曙捡起木盒,快步行至滔滔身侧,道:“刚才拐了脚,痛不痛?”
滔滔边走边道:“一点点而已,无碍。”
赵曙“嗯”了声,紧随着滔滔的步伐,见她头上沾着几片落叶,就伸手拂去,温吞道:“下了堂,依旧在老地方见。上课别再睡着了,小心夫子去皇后面前告你一状…”
滔滔不耐烦道:“知道啦,知道啦,你可真烦人。”到了角门,就头也不回的往内殿去,只嘴上道:“我走了。”话音未落,人影就已经不见了。
夜色墨黑,慈元殿凉阁中帷幕垂地,皇后还未就寝,却已熄了大半的烛火,只留了几盏清油小灯搁在榻前的高几上,随手翻着几页书册。有人口交耳之声传来,皇后直了直身,果听帘外玉姑轻声道:“娘娘,他来了。”
皇后翻过书页,懒声道:“让他进来罢。”
一袭黑衣的男子毕恭毕敬跪于门槛内,低沉道:“臣子赵宗辅给皇后娘娘请安。”
隔着层层屏障,皇后的影子显得狰狞不已,她款款道:“今儿官家不在灵虚阁讲学么?”
赵宗辅依旧跪着,恭谨道:“韩琦进了福宁殿与皇上议事至戌时,才要离去,吕夷简又有事相禀,皇上顾念朝事,此时怕连晚膳都还没来得及吃。”
皇后脸上浮起一丝忧虑,道:“官家也太勤奋了些,你该早些替他担当。”又毫无痕迹般转了话头,问:“听闻昨儿讲学,你又得了头彩,连官家也当着众人夸赞了你,还钦赐了御笔御砚。”顿了顿,旋即道:“只怕太子之位,你势在必得啊!”
赵宗辅听闻,愈加恭谨道:“娘娘盛誉,臣愧不敢当。”
皇后“嗯”了一声,放下手中书册,端起白釉莲纹的小瓷杯,浅浅的饮过清茶,道:“先前我就说过,若想得中宫扶持,只有一个条件。”
赵宗辅肃了肃脸,道:“臣谨记着,必不负所望。”
皇后此时才抬眼往帘幕外望去,重了语气,问:“那你家中发妻当如何?”
赵宗辅叩首道:“她吃斋念佛已有几年,早有遁入空门之想,前些日,我在城外山上已为她修建庙宇,择日将送她出府修行。”
皇后脸上浮现出不易察觉的冷笑,道:“你倒想得周全。”
赵宗辅道:“谢皇后娘娘夸赞。”
皇后放下手中瓷杯,不动声色道:“你也尽管放心,不过多日,曹大人、寇准、杨延昭、高君宝等就会上奏荐你为太子。”
赵宗辅忙谢恩,道:“有劳皇后娘娘,今日之恩,往后必加倍偿还。”
晚风拂过,吹得窗户“唔吱”一响,将阁中两人皆吓了大跳。四处的宫人都被遣得远远的,只留玉姑一人在阁外伺候。她立在暗处,仔细瞧着周围形势,见宫廊深处有橙红的灯光晃悠悠的过来,忙朝里低声道:“娘娘,高娘子过来请安了。”
皇后倒也不惊慌,镇定道:“天色也晚了,四殿下先告退吧,小心看着路。”
赵宗辅忙道:“皇后既有事在身,臣不敢打扰,先行告退。”说完,就躬身退至门外,出了凉阁,才戴上黑色风兜,疾步往花径中的角门转去,不过片刻功夫,就消失在了浓浓夜色中,仿若根本未曾出现过一般,来去无踪。
滔滔恍惚看见有人影窜动,但想宫中人多,你来我往的,倒也未起意。她见玉姑立在阁外,远远便问:“小姨安寝了么?”
玉姑福了福身,道:“还没呢,娘娘正等着你来请安。”脸上堆笑着,手上已掀起湘丝竹帘,请滔滔进去。
皇后也在里头唤:“是滔滔来了么?快进来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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