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云上仙草（二）
明月高悬，漆黑的穹顶之上零零星星地挂着几颗星辰。
脚下，恰好就是华青青的房间。盛宸已经站了很久了，而那房间的灯火，亦是已熄灭很久了。
夜，确已深沉。深得纵是最习惯晚睡的人儿的房间亦熄灯许久。沉得，想要听到那最细微的声音，并不需要太好的耳力。
房门被拉开之际，盛宸长长地吁一口气，淡淡道：“正所谓月明星稀，此种夜色最不适宜夜行人出没。这么简单的道理，我不信姑娘往日从未听到过。”
华青青闻声抬眼，看了片刻，纵身跃上了并不算高的房顶。她没说话，盛宸甚至都未主动收回远望的目光，一时之间竟尴尬在了原地。
华青青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只晓得，盛宸总算是开口说话的那一刻，她竟然暗自放松了下来。盛宸是这样说的。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华青青下意识否认：“我睡了！真的睡了！”
盛宸浅浅一笑，将目光投向了华青青。
华青青解释道：“我真的睡了！只不过屋里实在是闷得紧，我一时睡不着，便本想着出来透透气，结果才一抬头，就看到你了。”
盛宸没戳穿华青青的话，他只是笑了笑，安抚道：“早先没找到下毒的痕迹，并不能证明什么，但你也无需如此忧心。”
华青青接口道：“这点我知道的。这天下的下毒方式千千万，我们早先几乎只是凭空猜测，没找到是正常的，找到了才不正常吧。我反正一向是没那么有运气。这么简单的道理，我还是明白的。”
盛宸淡淡道：“那就是另外有事要愁。”
华青青勉强笑了笑，没说话。
盛宸道：“你只管放心，即便一时陷入危机，相信以秦姑娘的江湖经验，她一时半会也是不会出事的。”
华青青沉吟道：“这么说来，你确是派了人去寻找秦姐姐。早说了我不就不会着急了，干嘛还要隐瞒我。”
盛宸缓缓道：“从一开始有人给你们送消息开始，整件事就十分的奇怪。而我之前过分抓着表面线索不放，又担心……的确是不自觉中忽略了一种可能。”
华青青满面惊讶，认认真真问道：“你会忽略事情？是何事？”
盛宸道：“这件事情之上，我忽略的，恰恰正是秦姑娘自己。”
华青青眨了眨眼，道：“我没听懂。”
盛宸淡淡一笑，解释道：“那送来的纸条漏洞百出，摆明了就是陷阱。你们有一万种可能不去，然秦姑娘决定要去，亦是秦姑娘决定，不让你跟她一道去赴约。”
“的确如此”，华青青道。
盛宸道：“表面上看，她行此举乃是担心你跟着一同落入陷阱。我们都知道，秦姑娘如今的处境十分微妙，她不想牵累你，不是不可理解。”
华青青紧接着道：“这个我知道，说我不知道的。”
盛宸瞅着华青青，偏偏就在这个时候闭上了嘴。
迎着盛宸的目光，华青青的目光骤然闪烁，讶然道：“你是说……她有可能知道送信人的身份，甚至于，她是有意甩掉我去和那人接头的。”
盛宸点点头，又摇摇头，道：“兴许，不是接头。”
“不是接头？”华青青不自觉已接了口。意识到自己失了言难免尴尬，她勉强笑了笑，才继续道，“不是接头，还能是什么。”
盛宸道：“谈判。”
华青青目光闪烁，不说话了。
盛宸道：“你说得对，我确实是派了人手出去寻她的下落。不出意外的话，相信最迟明日午后，一定会有确实的回报了。”
华青青忽然道：“那你还在等什么。”
盛宸微微一怔，道：“什么？”
华青青道：“我说，你既然什么都安排好了，为何这个时辰出现在此处。这个时辰了，你不是该早就睡觉了嘛！”
盛宸凝视着华青青，半晌，忽然改变了话题：“看样子，那下毒之人用的方法，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隐蔽。”
华青青眨着眼道：“你可能真没想过，在我中毒这件事情上，也许，是你想得太复杂了呢！”
盛宸道：“解释。”
华青青定了定神，道：“就是字面意思，我不认为有什么可解释的。”
盛宸不说话了。
华青青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有没有可能，那下毒的人是在我出城之前动的手，而官道上遇到的那辆马车，当真就只是辆马车而已。”
盛宸点点头，不说话了。
华青青瞅着盛宸，几乎一字字说道：“我说错了？”
“那倒不一定”，盛宸道。
华青青长出了口气，道：“我就说嘛，就算是我猜错了，你也不至于那般瞪着我吧。”
盛宸笑了笑，道：“我是在想，天亮之后，有件事我想要姑娘帮我做。”
“何事？”华青青紧接着说道。
盛宸道：“此行可能会有危险，姑娘若不想去，在下一个人去，也是可行的。”
华青青目光闪动，道：“究竟是何事，值得你这般吞吞吐吐的。”
盛宸道：“我想要你带我走一遍。”
华青青目光再闪认真说道：“走一趟？走一趟什么？”
盛宸安抚一笑，解释道：“就是从你和司岩走开的地方起，到我在山道之上发现你止。这一路，我想姑娘能带我重新走一趟，兴许能发现什么新的线索。”
华青青不解道：“我有可能记错了，是吗？”
盛宸温言道：“姑娘如何记得的，我们就如何来走。对于是否记错了以及在那山神庙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就暂时不要操心了。”
华青青沉默了半晌，缓缓道：“好。”
盛宸凝视着华青青，停顿了半晌，缓缓道：“已经很晚了。”
华青青目光闪烁，嫣然道：“你不说我都没发现，的确是挺晚的了。我下去睡觉了，你也早些歇息，我们明天见。”
“明天见”，盛宸应道。
房门开了又关。
耳边的声响总算是彻底停下之时，盛宸长长地叹了口气，道：“我还以为，只有华姑娘会在这样的月色之下当夜行人。”
没有人说话，更没有人出现。
盛宸沉默了半晌，又叹了口气，道：“还藏吗？那我走了。”
盛宸的尾音都还未彻底落下，黑暗中人影忽然一闪，径直出现在了盛宸面前。而且是恰恰站在盛宸的面前。
“诶！公子慢走啊！”他是这么说的。
盛宸看着司岩，淡淡道：“你小子躲了那么久，可发现了什么。”
司岩讶然笑道：“发现什么？华姑娘的身上，有什么可发现的吗？”
盛宸不说话了。
司岩做了个鬼脸，道：“行吧，属下承认，属下方才确实是进屋看了眼。”
“说下去”，盛宸道。
司岩摇了摇头，认真道：“问题就是，属下没什么可回报的。”
盛宸还是没说话。
司岩想了想，道：“华姑娘夜半想走，公子一早就料到了？”
盛宸道：“我没有。”
司岩目光闪烁，不说话了。
盛宸有意让司岩想了想，才淡淡开了口：“如何了？”
司岩道：“属下到房家庄时，咱们那位房盟主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盛宸笑了笑，道：“他怎么说。”
司岩道：“还能怎么说！无非是配合我们尽快找出秦姑娘的下落，并查出那纸条是何人送出的。这些吧。”
“你认为无用？”盛宸瞧着司岩道。
司岩道：“我只是觉着很奇怪。”
盛宸示意司岩继续说。
司岩目光闪烁，道：“见过房盟主之后，属下忽然有了个想法。”
盛宸道：“你疑心秦姑娘落在了房家手里。”
司岩眨眨眼，道：“倒也不能说是”落”吧。公子心里清楚，现在的秦玉凤情况微妙，她能和我们走得近，便也能和房家暗通款曲的。”
盛宸截口道：“咱们那位房盟主，究竟给出了一项怎样的答案呢。”
司岩自然一怔，道：“什么！”
“我说”，盛宸道，“秦风家主，究竟接没接受房幽庆给的答案。”
司岩斟酌道：“表面看起来，是接受了。公子也说了，那件事不过是一个借口，而秦风和房幽庆既然心照不宣，纵是不信也没有宣之于口的道理吧。”
盛宸淡淡道：“正是这个道理。”
司岩目光闪烁，不说话了。
盛宸有意让司岩琢磨了半晌，才重又开了口：“既如此，秦姑娘现在在哪儿，便呼之欲出了。”
司岩点点头，又摇摇头，道：“属下还是猜不到。”
盛宸笑了笑，道：“四海帮，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四海帮？！”司岩一脸惊讶，道。
盛宸吁了口气，解释道：“不是四海帮，也是四海帮。”
司岩沉默了半晌，叹了口气，道：“这四海帮好端端地做着生意，非要掺和进这中原武林的烂事之中，现在弄成这样，可还真惨。”
盛宸没说话。
司岩也没等盛宸回应的意思，而是径直说道：“那秦姑娘的下落，属下还找吗？”
盛宸道：“现在，有件更重要的事情让你做。如我没料错的话，秦姑娘失踪的这个事，很快就会水落石出的。”说着，压低声音，吩咐了几句。
司岩凝视着盛宸，思索了片刻，忽然道：“现在就去？”
盛宸笑了：“自然不是现在。现在，当然是去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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