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南海拂穴手（四）
清茶一盏，二人对谈。
房幽庆并不是如司岩那般好品茗之道的人，然而身为中原武林公认的盟主，这几年来，不知几多江湖上的重要决定都是在这样文雅的环境之中产生。正如一产生二，二生出三，于房幽庆而言，品茶同样也是一件惬意美事。除了，每次和盛宸一同喝茶的时候。
那个年轻人，总能在茶蕴茶盏之间悄无声息地反转原本的气氛。气氛被反转的次数多了，房幽庆索性连事先安排都懒得做了，就如现在。
隔桌而坐，淡雅品茗。表面上看，这似乎是当世最惬意的景象。然而盛宸这盏茶，已品得太久了一些。
久得房幽庆连听到自己声音之时，都忍不住叹了口气。
“今日盛宫主突然驾临，若我说不惊讶，真是谁也骗不过去。”
盛宸抬起了眼：“我也一样。”
房幽庆目光闪烁，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在下确实一早就知道了秦家家主的行踪了。之所以挑这个时间，原因不需要在下说明吧。”
“不需要”，盛宸放下了茶盏，“房盟主说得对，的确不需要另外说明。”
房幽庆盯着盛宸，就那么盯着：“那么……”
盛宸淡淡道：“一早，是多早。”
房幽庆目光一闪，实话实说：“没有宫主想象的那么早。”
“是么”，盛宸向着茶壶伸出了手，“那是几时。”
房幽庆凝视着盛宸添茶，好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只不过，依旧没有回应后者的问题：“房某只是没料到……宫主懂南海拂穴手。”
盛宸瞅了房幽庆一眼，露出了笑容。
房幽庆目光又闪，端起了茶盏：“多谢。”
盛宸就势回敬，淡淡道：“房盟主尚肯坦诚以告，晚辈若再砌词狡辩，岂非显得少了些诚意。”
房幽庆凝视着盛宸，半晌，忽然道：“房某没猜错的话，南海拂穴手的现世，绝非巧合这么简单。”
盛宸道：“是。”
房幽庆沉吟道：“那就是说，宫主今日驾临，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的。”
盛宸笑了笑。他没承认，但也没否认，只是笑了笑。
房幽庆随着沉默了下去，片刻之后，也笑了笑：“房某能不能问一问。”
盛宸淡淡道：“房盟主有疑虑，尽管问便是。晚辈坐在这里，不就是为了为房盟主解惑的么。”
房幽庆还未来得及反应，盛宸已接着说道：“有些事，相信不用晚辈多言，房盟主应该也明白的。”
房幽庆目光晃动，笑道：“只想要答案，而不回答问题，的确不是江湖中人应该有的做法。除非……”
盛宸截口道：“这答案，是花钱买来的。”
房幽庆笑了笑，道：“宫主显然不缺钱。”
盛宸没正面回应房幽庆的话，他只是思索一下，道：“盟主有何问题，尽管问便是。”
“那房某就不客气了”，房幽庆道。
盛宸道：“请。”
房幽庆凝视着盛宸，半晌，忽然道：“为何偏偏是南海拂穴手。”
“因为合适”，盛宸淡淡道。
房幽庆自然一愣，笑了：“这确实是个好答案。”
盛宸笑了笑。他没承认，亦未否认，只是笑了笑。
房幽庆目光微动，道：“秦家家主一行人，早在房某发出邀请之前，便已差不多到了房家的势力范围之内。宫主可知晓他为何下榻官驿，又一住多日始终不肯进城。”
盛宸淡淡道：“知道，也不知道。”
房幽庆没接话。
盛宸倒也没非要等到对方回应的意思，短暂的停顿之后，他轻轻叹道：“既是一早就到了房家的势力范围之内，盟主问晚辈，岂非有故意之嫌。”
房幽庆道：“房某倒是头一次知道秦家有官府的牵扯。”
“有关系吗？”盛宸淡淡道。
房幽庆点点头，又摇了摇头，道：“以江湖人的眼光来看，确实无甚关系。只不过……”
“有些奇怪？”盛宸截口道。
房幽庆道：“宫主说的对。奇怪，是很奇怪。”
盛宸没接口。
房幽庆沉默了半晌，道：“不瞒宫主说，这些年下来，在下本以为起码对中原武林已经十分的了解了。”
“你了解人么”，盛宸没让房幽庆将话说完。
房幽庆目光闪烁，不说话了。
盛宸道：“是人皆有本性。江湖中人也是人，行事之时，甚至，要比其他的人更加遵循自己的本性。”
房幽庆吁了口气，道：“我一向认为自己能看穿人心，现在，连我自己也觉得是自己自大了。”
盛宸道：“依盟主看，他为何不进城。”
“没准备好吧”，房幽庆道。
盛宸道：“现在还未准备好吗？那他为何要出门？”
房幽庆目光闪烁，不说话了。
盛宸道：“既然一定要进城，那么，时机便十分之重要。”
房幽庆道：“麻烦宫主了。”
盛宸笑了笑，道：“别的暂且不提，既然能将四海帮帮主海如玉的死利用的滴水不露，他显然不需要坐等合适的消息。”
房幽庆紧接着道：“那他是在等什么。或者我换种说法，他等的时机，现在到了吗？”
盛宸轻笑了一声，道：“房盟主你给了他一个良好的时机，不是吗。”
房幽庆又不说话了。
盛宸也没非要房幽庆回应的意思，他浅浅一笑，道：“南海拂穴手，亦是一个时机。”
房幽庆目光晃了晃，笑了：“对谁是一个时机。”
盛宸道：“对谁都是。”
房幽庆苦笑道：“说实话，宫主你又把我说糊涂了。”
盛宸轻轻叹息了一声，道：“第一，和盟主一样，他认得南海拂穴手。”
“什么？”房幽庆自然一怔。
盛宸眼睛闪着淡然的光，道：“盟主早先听过南海拂穴手？”
房幽庆点点头，又摇摇头，道：“不算听过，在书上读到过这个名字。此番亦是首次见到。”
盛宸不说话。
房幽庆盯着盛宸，半晌，重新开了口：“听秦家家主说，那正是南海拂穴手。”
盛宸还是不说话。
房幽庆沉吟道：“我好像是懂了。”
盛宸道：“他人呢。秦家家主，他人在何处？”
房幽庆道：“入庄之后他就没再出去，至于现在人在何处，我还真不知晓。宫主是想见一见他么。”
盛宸道：“暂时不需要。”
房幽庆目光闪烁，又不说话了。
盛宸略略沉默，吁了口气，道：“盟主有话想问的话，尽管问便是。”
房幽庆道：“宫主不是来见他的，亦非来救那几个秦家子弟的，那么，就是来见房某的了。”
盛宸笑了笑。他没承认，亦未否认，只是笑了笑。
房幽庆有意停顿了片刻，也笑了笑，道：“总不会只是好奇房家人如何出现的如此巧合吧。”
盛宸依旧没说话。
迎着盛宸的目光，房幽庆又笑了笑，道：“房某不猜了。房某当真认为，宫主此刻出现，实在是巧合了些。”
盛宸道：“我的确是来见房盟主你的。”
房幽庆目光闪烁，不说话了。
盛宸有意让房幽庆想了想，才接着说了下去：“盟主说的对，房家人的出现，尽管多少有些巧合，但是在晚辈预料之中。晚辈想知道的，是另外一件事。”
“请讲”，房幽庆叹了口气，道。
盛宸道：“他是如何认出南海拂穴手的。”
房幽庆愣了愣，道：“什么？”
“盟主没听错”，盛宸道，“就连盟主都只是听说过这个名字，秦家的那位家主是如何确认那几人中的便是南海拂穴手的。”
房幽庆迟疑道：“这个……”
盛宸没接话。
房幽庆想了想，认真道：“除了这个，还有吗。”
“的确还有”，盛宸道。
房幽庆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盛宸已然接着说了下去：“不光认出了南海拂穴手，秦家的家主还确认晚辈和司岩那小子会南海拂穴手。”
房幽庆怔了怔，道：“会不会，只是猜的。是宫主想多了。”
“我也希望只不过是我想多了”，盛宸凝视着房幽庆，道，“然这件事情涉及我宫中过往，此事之上，晚辈当真不能轻易放过。”
房幽庆沉默了半晌，道：“那，宫主想要怎么办。”
盛宸没回应。
房幽庆也没等盛宸说话的意思，他苦笑摇头，道：“或许我该问的是我能替宫主做些什么。”
“现在吗”，盛宸淡淡应着。
房幽庆点点头，道：“房家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
盛宸道：“房盟主已经帮了大忙了。”
房幽庆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盛宸没有正面回应，他只是继续说道：“为了之后所有人的安全，还有个事，晚辈难免多嘴一问。”
“秦晋少爷的行止？”房幽庆问。
盛宸点了点头。
房幽庆道：“早先，房家已然借着夜色把秦少爷送出了城。如今，他大概和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在一处。宫主放心，即便房某不拿秦少爷的命当命，自己的儿子总是会上心的。”
盛宸点了点头，道：“我的事情说完了。”
房幽庆看着盛宸，不说话。
盛宸容得房幽庆看了一会，淡淡一笑，道：“盟主还有话说的话，说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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