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夜探（一）
华青青沉默了片刻，笑道：“真不愧是”天下第一大魔头”，你还真是，不按常理出牌呢。”
“多谢姑娘夸奖”，盛宸含笑道。
华青青道：“玩笑归玩笑，我还是认为，公子你这么做，内里定然有着公子的考虑。”
盛宸目光一闪，道：“姑娘是自认为很理解我。”
“不”，华青青道：“我从未这么想，我只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
“岂不闻置之死地而后生”，盛宸道，“实不相瞒，我之所以这么做，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我很好奇。”
“好奇？”华青青眨着眼。
“是”，盛宸道，“我很好奇，倘两方尽皆处于死地之中，是否能一道夺得生天。”
华青青沉默了半晌，道：“两方？”
盛宸没有回应华青青的问题，反而反问道：“姑娘还是想不通？”
华青青道：“只剩一个问题。”
盛宸点点头，示意华青青说下去。
“公子说两方”，华青青一字字道，“应该是将动手之人和以房家为首的中原武林都算了进去。既如此，公子是确信杀害邱守礼的真凶并非来自逍遥宫。”
盛宸沉默了半晌，缓缓道：“十几年前，中原武林和我逍遥宫之间爆发过一场激烈的冲突。那场冲突之激烈，在众多冲突之中应该也是排得上号的。”
华青青道：“在中原，我们将其称为”正邪之争”。”
盛宸道：“姑娘既是听说过那”正邪之争”，想必也听说过它的来源和结尾了。”
华青青看着盛宸，缓缓道：“那年，是已故齐盟主一家遇害之后的第二年。当时的房家家主，也就是现任的武林盟主房幽庆手执线索，声称魔教即是害死齐盟主一家人的罪魁。是以，江湖正道人士自发组织了起来，以房家家主为首，杀上了逍遥山，试图为齐盟主一家复仇。”
盛宸道：“结局呢？”
“在中原武林”，华青青看着盛宸，缓缓道，“都知道那是一场大胜。也知道自那场大胜始，中原武林陆续受到了魔教的大举反扑。”
盛宸看着华青青，沉默了片刻，忽然道：“说完了？”
华青青目光闪了闪，颔首道：“完了。”
盛宸道：“姑娘不信。”
华青青道：“我相信中原武林和逍遥宫之间积怨甚深，我也相信在中原武林之中有很多人太想替齐盟主一家复仇，所以当年选择相信房幽庆的话。我还相信，在一部分中原武林人士的心中，魔教做出任何坏事都是正常的，是以，他们根本不会去顾及整件事是不是魔教做的。那么，倘若整件事真的并非魔教所为，那么，岂非是这些正道人士自己放弃了寻找真正的真凶。”
“说下去”，盛宸淡淡接道。
华青青道：“如若现下还是三个月前，说不定我也和那些人一样，坚信当年的事情确是魔教所为。只是这三个月来，我走在江湖之上，已然愈发相信公子在浮云山庄时告诉我的一个道理了。”
盛宸看着华青青，不说话。
华青青停顿了片刻，才一字字道：“公子当时说，人在江湖，遇事一定要学会自己判断。你自己也许会判断失误，但总比一直盲目信任某些人要好。”
盛宸长长地出了口气，道：“自先祖开宗立派，逍遥宫便成了中原武林眼中的魔教。姑娘说的不错，长久以前，我们就是中原武林人士眼中最大的恶徒。江湖中的任何坏事，但凡说是逍遥宫做的，绝不会有人怀疑。”
华青青眯眼道：“你是说……”
盛宸点了点头，道：“也是那年，前任宫主突然出事，我仓促登位，宫中一时人心浮动，也是怪事连连。莫说前任宫主向来对齐盟主赞赏有佳，绝不会生出暗害之心。即便我逍遥宫真有此心，当时宫中局面混乱，倘贸然出击中原武林，岂非腹背受敌。”
“有道理”，华青青目光闪烁，道，”那……”
盛宸道：“自那时起，我便怀疑宫中有了内奸。这些年来，我曾多次借机寻找……”
“公子难道是说”，华青青道，“这么多年过去，逍遥宫中依旧有中原武林的内奸？你之所以明知道天女针不是凶手，还将线索交给房幽庆，为的，就是将那个内奸引出来。”
“不”，盛宸摇摇头，道，“不是内奸。”
华青青道：“我不懂。”
盛宸道：“姑娘猜得对，中原武林确实在逍遥宫中设了暗桩。但密探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有人明明身在逍遥宫，却私下和中原武林的某些人做了交易。”
华青青看着盛宸，半晌，忽然道：“既然你已知是谁，何不尽早除去？”
盛宸没说话。
华青青目光闪烁，道：“抱歉，这并非该我考虑的事情，确实是我多嘴了。”
盛宸道：“要想知道他的身份并不难，只是，他在宫中地位特别，尽管我是这逍遥宫的宫主，想要除掉他，也绝非我说怎样就是怎样的。”
“可你现在是打算动手了”，华青青停顿了下，接着道，“是时机到了？”
盛宸没有正面回应华青青的问题，他缓缓道：“这些年来，我始终故作不知，于是，他做事愈发有恃无恐，近年来竟似根本不将我放在眼里。不瞒姑娘，沉船事件发生之后，我便已开始着手准备了。而邱守礼的突然死亡，无疑就是一个绝佳的动手机会。”
“你说过”，华青青沉吟着道，“你来中原不为中原武林的这场武林大会，实际上，你甚至不将他们放在眼中。你为的，是查清楚海沙帮和你们那艘沉船的真正关联。”
盛宸道：“姑娘好记性。”
“既如此”，华青青微微眯眼，一字字道，“那把纯钧剑，就是最好的证据。”
盛宸看着华青青，不说话。
华青青沉默了半晌，忽然道：“房家庄中机关消息密布，一时间确实很难查找。我倒是知道一个地方，也许，纯钧剑会在那里。”
“何处？”盛宸罕见挑眉。
华青青道：“公子想必听说过汇星阁。”
盛宸当然听说过汇星阁。因为这汇星阁非但在江湖上赫赫有名，哪怕身处江湖之外的人，一听到这个名字，也十有八九都会竖起大拇指。若究其原因，只因为曾几何时，“汇星阁”这个名字，正是代表着江湖的公允与和平。
华青青看着盛宸，半晌，才又道：“建立汇星阁的人，起初是齐盟主。据说，最初，齐夙盟主之所以倡议建议汇星阁，是想令江湖人摒弃门户之见。在他看来，门户之见才是造成江湖频繁动荡最根源的问题。倘若有朝一日所有人都能放弃那些陈腐的门户之见，那江湖必可获得真正的安定。”
盛宸道：“门户之见，的确是最大的隐患。”
华青青道：“公子既然知道汇星阁，想必也知道，它设在齐家，可并不属于齐家。直到齐家出事之前，汇星阁在江湖中都是完全中立的，哪怕齐夙本人都不能随意进出。可以说，”汇星阁”三个字，在那时，在江湖之中就是公正的象征。当年，汇星阁每次开门，都是江湖的一次盛会。汇星阁一共有三把锁，分别由江湖中的三个知名锁匠所铸，钥匙则由大家公推的三位前辈保管。可如今，自房家重建汇星阁，汇星阁已完全沦为房家的私产了。”
盛宸道：“那么…”
华青青截口道：“你是想问，中原群豪为何眼睁睁地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
盛宸沉默了半晌，点了点头。
华青青道：“最初汇星阁中存放的，除了各派的绝世秘籍之外，便是各派不为人知的秘密。齐家出事那晚，汇星阁也随之被焚毁，以往存在阁中的东西便自然也都找不回来了。原本，房家并没有打算重建汇星阁的想法，直到大约十年前。”
“嗯”，盛宸道，“继续说。”
华青青道：“十年前，房幽庆也不知道什么原因生了场大病，据说当时仅仅差一点爬不起来了。那是，整个中原江湖虽说表面上一团和谐，实际上，在经历了齐家事件和对魔教的征伐之后，人心早就一团散沙，是以，他这个盟主重病时，甚至没有人来中州看望他。”
盛宸垂眼喝茶，道：“可他还是好了。”
华青青喝了口茶，叹道：“是啊，太可惜了。”
盛宸抬起眼。
华青青道：“救了他的，据说就是那位生杀随性的两指神医。”
“两指神医什么人都救，也什么人都杀，全凭当时的心情”，盛宸苦笑道：“他房幽庆当年看样子是真的命不该绝。”
华青青翻了个白眼，道：“房幽庆当年是不是命不该绝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每个人都有不愿其他人知道的秘密。”
盛宸苦笑摇头，道：“还真没看出来，房盟主是个这样的人物。”
华青青道：“他从床榻上爬起来没多久，就要求各个门派”主动”送自家的秘笈和秘密来房家，房家的汇星阁就这样应运而生了。”
“主动？”盛宸一挑眉，瞅着华青青。
华青青夸张道：“是啊，我可没骗你，各家都是主动的。”
盛宸不说话了。
华青青端详着盛宸，沉默了半晌，道：“房家的汇星阁，就藏在后院那片梅林之后。实不相瞒，之前我夜入房家之时，曾试图进入汇星阁。”
盛宸缓缓道：“姑娘说了半天，是想随我去探一探这房家庄。”
华青青道：“我发现，你对奇门遁甲之术十分的精通。”
盛宸没承认，但也没否认，只是笑了笑。
华青青看着盛宸，缓缓道：“公子心下清楚，要找纯钧剑，这汇星阁，应该算是个不错的入手点。”
盛宸看了眼窗外，一字字道：“我可以带你夜探房家庄，但我有个条件。”
“听你的”，华青青道，“只要你让我去，你不让我呼吸，我绝不多呼吸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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