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赴约（一）
日潮未退，夜潮早起。还当真是个观潮的好日子。
已近黄昏。
观潮之人都已陆续离开，亭中，已剩下了沉默而立的两个人。
华青青和秦玉凤。
华青青在这里至少也站了两个时辰了，这两个时辰里，观潮亭内外从人少到人多又到人少，到现在，仅剩下了她们两个人。秦玉凤始终一言不发，而她也选择了等。
华青青不算个特别有耐心的人，但大多数时间里，她还是很清楚耐心的重要性的，譬如现在。
事实证明，她等对了。这不，亭中才刚剩下她们两个人，秦玉凤就说话了。
“你来过这里？”
“是的”，华青青轻轻应着，“今日这潮水，比我上一次来这里时，确实大得多了。无怪乎那么多人来看潮。”
“倘若我知道以前的事情定会选其他地方的”，秦玉凤停顿了一下，认真道：“看样子，你上次的观潮亭之旅并不愉快。”
华青青点点头，又摇摇头，苦笑道：“秦姐姐看样子果真有所不知。”
秦玉凤看着华青青，半晌，缓缓一笑，道：“今日我约你出来，一来是我很想出来透透气，听说今日乃是大潮之日，才选了此处。二来，我要说的事情，你也能猜到，不能在庄里讲。”
华青青一挑眉。
秦玉凤安抚一笑，缓缓道：“青青，以你我的交情，你总不会认为我会对你不利吧。”
“自然不会”，华青青嫣然道，“秦姐姐你怎么会对我不利呢。那房家庄，远没有表面上的那般平静，我懂。秦姐姐尽管放心，今日你我所谈之事，我不会外传一个字的。”
秦玉凤凝视着华青青，不说话。
华青青眨了眨眼，问道：“秦姐姐，做什么这么看着我！难道是不放心我吗？”
秦玉凤笑了笑，道：“你想多了。”
华青青沉默了半晌，眼前忽然一亮，笑道：“秦姐姐是到了观潮亭，还开不了口。我道歉，是我迟钝了。”
秦玉凤苦笑道：“青青，别开玩笑了。”
“秦姐姐的意思我明白了，尽管放心，该传话的时候，我不会忘记的”，华青青微笑道，“秦姐姐既然相信我，我又怎会辜负秦姐姐的信任呢。我来了，不是吗？”
秦玉凤凝视着华青青，半晌，轻轻道：“青青，倘若你是我，你已然可以预见秦家的利益即将受到损害，你会怎么做？”
“你指的是”，华青青停顿了下，才继续道，“晋少爷的事情？”
秦玉凤没说话。
偏巧，在此时此刻，不说话比任何语言都有作用得多了。华青青沉默了半晌，道：“在我回答姐姐的问题之前，我只有一个问题，还望秦姐姐能如实回答于我。
秦玉凤点点头，道：“既然约你单独一见，便是不想瞒你了。你尽管问，我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也可以帮我出个主意。”
“也不需要那般郑重”，华青青眨了眨眼，道，“姐姐只需要告诉我，秦家和晋少爷之间，究竟有何秘密。”
秦玉凤凝视着华青青，缓缓道：“青青，你这么问，是当真相信秦晋就是魔教大司尊了。”
“不”，华青青摇摇头，道，“实不相瞒，我知道他不可能是魔教大司尊，而秦家也没有和魔教相勾结。我只是不清楚，秦家在晋少爷做得事情之中，究竟扮演着一种怎样的角色。”
秦玉凤目光闪烁，没说话。
“秦姐姐”，华青青也没非等秦玉凤回应，仅仅停顿了一下，就接着说道，“我有确切消息，晋少爷就是假冒魔教大司尊之名在中原为恶之人。”
秦玉凤还是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叹了口气，道：“青青，你且告诉我，若是秘密实在太多，是不是有那么一天，你就会发现，所有的秘密都不再是秘密。”
华青青道：“这……”
秦玉凤截口问道：“你的问题，是代表你自己问的么。”
华青青会意道：“姐姐放心。”
秦玉凤看着华青青，一字字道：“你说得不错，秦晋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我都知道了。然而，我也是刚才知道而已。”
秦玉凤说着，又叹了口气，才继续道：“可以想见，倘若让江湖中人有机会证实秦晋和这些年魔教在中原所作的恶事有关，那就无意于证明了是秦家和魔教有关。不用想都知道，秦家就会一蹶不振，甚至就此湮灭。”
“所以在和秦晋谈过之后，你坚称秦晋是被诬陷的”，华青青看着秦玉凤，一字字道，“就是不想秦家因此受过。”
秦玉凤点点头。
华青青摇着头道：“好一个假作真时真亦假，我总算是明白了。”
“你还未回答我”，秦玉凤道，“若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我？”华青青道，“秦姐姐，你还不明白嘛，我终究不姓秦，我的选择终究也只能代表我自己罢了。”
秦玉凤凝视着华青青，半晌，再次叹了口气，道：“我们也没有分开很久，怎么这回见面，我感觉你变了很多。”
华青青没回应秦玉凤的话，她只是笑了笑，没承认，更加没否认，只是笑了笑。
秦玉凤沉默了半晌，道：“我之所以找你，是因为我现在连秦家的人都不敢轻易相信，而接下来，若我不想秦家就此湮灭，我需要你帮忙。”
“请讲”，华青青正色道，“当年，我刚下山便遇到了困难，是秦姐姐路过，仗义出手帮了我。之后，我们便姐妹相称了。若秦姐姐不愿秦家就此受到打击，我自当尽一份力才是。”
秦玉凤道：“趁着英雄大会召开，要尽快找到那个将秦晋送到房家庄的人。只有找到那个人，才有可能从根源上让人相信秦晋并没有和魔教勾结，从而才能在那些江湖中人眼中洗清秦家的嫌疑。”
“接下来呢？”华青青看着秦玉凤，认真问。
“接下来”，秦玉凤目光闪烁，道，“在比武之中活得越久越好。惟有秦家的地位在江湖人心目中进一步提高，才能有更多人愿意听我解释。”
华青青想了想，问道：“秦姐姐，你只管说，我能帮你做点什么？”
话分两头。
正当秦玉凤和华青青商量起接下来如何一步步替秦家洗清冤屈，盛宸也和房幽庆面对面坐在了一起。
茶楼，中州城最大最高档的茶楼。
二楼靠窗的角落，房幽庆正缓缓沏茶。
“听说茶楼内来了好茶，这才特意邀请公子来尝尝。”
盛宸接过茶盏，顺势一嗅，继而笑道：“不想在中州这样海滨之城也能喝到这般上等的泾阳茯砖，果真好茶，还是盟主会享受。”
“公子过誉了”，房幽庆笑道，“我等粗人喝茶仅仅为了解渴罢了，好的坏的我并不在意，终究不比公子风雅。至于约公子在此处见面，与其说喝茶，倒不如说因为茶楼怎么说也比酒楼安静，酒楼上人多眼杂，不方便。”
盛宸淡淡道：“盟主既不愿人多眼杂，又非要出来谈，想来，不只是为了秦家的事情这么简单。”
房幽庆看着盛宸，半晌，笑了笑，道：“果真什么都瞒不过公子你。秦家的事情，已成定局，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盟主打算将秦小公子怎么样”，盛宸缓缓道，“实不相瞒，我很好奇。”
“如若证明秦家和魔教有勾结的话”，房幽庆目光闪烁，一字字道，“公子也明白，即便我有心放过，江湖中人也是不会放过他们的。只不过，我总是觉得，这秦家，不会去和魔教勾结的。”
盛宸笑笑。
房幽庆凝视着盛宸，半晌，继续道：“换句话说，魔教想要勾结中原武林，有得是可选择的人选和门派，为何要挑关中秦家这么个一直不高不低的世家，挑中的又是在秦家中最可有可无的秦晋小公子呢。”
盛宸道：“听盟主言下之意，是也认为这件事有蹊跷。”
“公子既然也这样想”，房幽庆道，“我也就放心了。”
盛宸没理会房幽庆的暗示，他淡淡道：“盟主应该也想过，也许，并不是秦家和魔教勾结，而是有人想让盟主认为，秦家和魔教勾结。”
“公子这话”，房幽庆道，“似乎是话中有话。”
盛宸道：“盟主身在江湖世家，想必不用我说你就清楚，即便事实当真如我所言，也绝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的。”
房幽庆想了想，叹了口气，道：“也是。”
盛宸也沉默了半晌，轻轻说道：“金沙楼业已完工，而各地赶来参加英雄大会的江湖人士也已陆续聚集在中州了。盟主，既已箭在弦上，就是再出什么意外，也不得不发了。”
房幽庆道：“我明白。”
“那……”盛宸有意停顿了。
房幽庆果然解释道：“为了江湖安宁，更为了英雄大会能顺利进行，登上金沙楼时，秦家的事情，我必须给出一个各方满意的答案。只是这件事，让我隐约觉得十分得不安。”
“不安？”盛宸随口应着，缓缓斟茶。
房幽庆凝视着茶水，半晌，道：“是，不安。”
盛宸沉默了下，问道：“未知我能帮盟主做点什么。”
“听说”，房幽庆道，“华姑娘和秦姑娘相交莫逆。”
盛宸截口道：“盟主若肯相信我，秦家的事情，不妨就交给我来解决。该有结论时，一定有结论给盟主的。”
“那就多谢公子了”，房幽庆认真一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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