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梅维丝（一）

梅维丝站在母亲卧室门外，听见里面传来的女人和男人的欢娱声，那疯狂的动静震得整个卧室都在响动。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是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

        她的眼睛里充满无奈和痛苦，微微泛红的眼眶里夹杂着泪珠。

        从父亲被害的那天开始，家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这个女人，这个正在床上搔首弄姿，发出令人感到羞耻的呻吟，是自己的母亲，薇薇安·德古拉。

        自从父亲死了之后，她带着自己和弟弟来到巴黎城，在汉诺威公爵的帮助下在十九区安定下来。

        父亲是吸血鬼，但母亲不是。

        自己和弟弟因此也就是混血种。

        这是纯种最看不起的血统，对于吸血鬼来说，混血种比人类还要卑贱，还要没有尊严。

        是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也开始关心起这些东西了。

        梅维丝捏起拳头，她知道自己曾经不是这个样子的。就算经常被父亲禁足，就算自己偷偷溜出城堡玩被父亲发现训斥，她也依然很喜欢那样的生活，因为她还有父亲可以依靠。

        父亲告诉自己，吸血鬼是不被人们喜欢的种族，所以我们需要躲起来，不和人类见面。但梅维丝不理解，毕竟自己看起来和普通人类没有什么两样啊？

        除了每天都需要补充新鲜血液以外。

        她从来没有喝过人类的血，梅维丝倒是很想尝试一次。听说人类的血喝起来最为新鲜可口，并且能够一次性缓解很长时间的口渴。

        有时候，一些来自远方的亲戚会在夜晚突然拜访，他们总是找到父亲说一些大人才懂的事情。梅维丝觉得自己还小，因为大人们嘴里总是聊没有意思的东西，政治、军队、国王、范海辛还有狼人。

        让梅维丝高兴的是，父亲似乎对这些也不感兴趣，他总是谢绝那些亲戚提议，搞得这些人总是一脸不悦地离开，到最后甚至都没有人来拜访了。

        正好她也不喜欢所谓的亲戚。

        她同样不喜欢自己的弟弟，因为他总是特别严肃，还老是拿家里的一些规矩像大人一样斥责自己。弟弟很是听父亲和母亲的话，他们说什么他就做什么，像一个没有自我意识的人。而母亲呢？梅维丝对她并没有太多感情，这个女人似乎从来不关心自己，她最关心、最疼爱的总是弟弟。

        不过梅维丝已经很知足了，最起码她还有关心自己的人。父亲虽然顶着男爵的称号，但他其实特别温柔。他喜欢听梅维丝弹琴。因为没有事做，梅维丝就每天在空荡的城堡里弹奏钢琴，父亲每天都会坐在身边指导自己。

        那些熟悉的曲子现在都还记在她的心里，那些飞扬的乐谱和流水一般清澈明亮的琴声总是徘徊在她的脑海中久久不能散去。想起它们，就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可现在，家已经没了。

        那天醒来的时候，就听见母亲正瘫坐在地上哭泣。梅维丝满心欢喜地从自己的棺材里起身，下楼想去找父亲，却发现整座城堡已经面目全非。

        不知道究竟发什么了，但那座通向大厅的楼梯被彻底砸坏。客厅的沙发，烛台，座椅，摆放的各种物件都散落在各处，天花板的吊灯砸下来就落在地板中央。无论是什么，都碎成了渣滓。

        支离破碎。

        这是最好的形容。不只是城堡，也是这个家。

        梅维丝第一眼就看见了父亲那件黑色的燕尾服，它静静地躺在大厅地板上，燕尾服四周有一圈灰色的烟尘。

        这是她第一次明白，原来吸血鬼死后会化为烟灰。父亲仿佛不是死去了，而是消失了一般。

        毕竟昨天才见过面的父亲，今天突然就不见了，梅维丝差点以为，这不过是父亲给自己开的一个小玩笑。他只是故意把家弄成这个样子，然后躲藏起来，让大家去找。

        但她的幻想并不实际。接踵而至的是大量涌入的警官，他们聚集在城堡之中，四处侦察线索，提取遗留的痕迹，盘问母亲具体发生的事情。

        她不喜欢这些穿着天蓝色制服的家伙，他们的身上总是有一种难闻的味道。梅维丝觉得，如果让自己选择吸人类的血，她一定不会选择警官。

        母亲的解释是，有人在深夜闯入了城堡，并杀死了德古拉男爵，还将他的尸体烧成了灰。但弟弟告诉自己，吸血鬼死之后就是这样，会化成灰烬，还会在灰烬中遗留下一颗红色的结晶。

        警官们将这次严重的杀人事件上报，并将这次案件与最近接连发生的两起刺杀贵族的杀人事件串联起来，认为是同一个凶手所为。

        那就是范海辛。

        梅维丝到死也不会忘记这个名字。她实在搞不懂为什么这个叫做范海辛的人会忍心杀死自己的父亲，这个从来没有作恶的男人，甚至从来没有为了吸血而伤害人类。

        警官们纷纷认为这个城堡暂时不能再呆了，一位来自巴黎城的警官，找到母亲，说可以将他们介绍给巴黎城的汉诺威公爵。他的名字叫安东尼·菲尔，好像是巴黎城警院最有权力的高官。梅维丝记得他，因为以前这个人来城堡里拜访过父亲，他是一只纯种吸血鬼。

        失去了丈夫的薇薇安·德古拉接受了安东尼警官的提议，在收拾好家里的东西之后，他们一家人坐上了前往巴黎城的马车，将这座破烂孤独的城堡遗弃在了身后。

        巴黎城繁华而美好，但梅维丝还是更喜欢斯莫村。她不喜欢巴黎城的这些人，尤其是巴黎城十九区的贵族们。他们脸上总是带着神秘的微笑，手中永远都会拿着一杯酒，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自己。

        卧室里的欢娱声结束了，母亲和那个男人说笑了很久。等她穿上衣服，面带红晕地和男人拥抱着打开门走出来时，一脸惊愕地看见站在门口的梅维丝。

        将薇薇安揽在怀里的男人居高临下地盯着梅维丝，他的身材是那么肥壮、高大，母亲在他的臂膀下就像是一只小鸟。

        “你在这里干什么？！”

        薇薇安的语气里带着愤怒。

        路易斯·汉诺威公爵却弯下腰来，亲昵地抚摸着梅维斯的脑袋。

        “你的女儿？”

        “嗯，她不是在学校里，就是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弹琴。”母亲介绍自己，就好像在介绍一个与她无关的陌生人。

        这是公爵第一次和梅维丝见面。他看见这个美丽动人的女孩，露出了贵族特有的那种，意味深长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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