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流星街是被世界遗弃之地，不存在于官方系统中。但流星街里的人之所以能活下来，是因世界在供养他们。好心人或慈善组织空投进去的包裹会被击落，走暗处流通的则很顺利。
作为无法曝光的异能研究组织，为了获取研究素材，实验员也和这方面的势力有所牵扯。
女孩倒不是从流星街里找到的，她是先前地下拍卖会的拍卖品，定锤价五百万，
本没有这样便宜的价格，他们之前准备了三倍预算。
然而在拍卖现场，女孩在笼子里一动不动，了无生气。就算长着再漂亮的脸蛋，谁看了都会觉得她是快速消耗品，买回来活不了几天。
性格和死去的人一般安静，对研究有好处。
但当他们将她带回来时，才发现先前的调查并不准确。
——女孩并没遗传到她的家族天赋，即将纸上的化作现实的能力，而是另有特殊之处。
“008号。”晚上八点，房间里一如既往响起了欢快的卡农，我听见冷彻的男声响起：“出门了。”
房间里的门开了，悄无声息。
一年过去，他们终于要让我离开实验室。
我顺从地站起身，在门槛边停留了一瞬，抬脚迈了出去。
站在走廊上等待着我的，是负责给我佩戴表现良好小红花的那位实验员。
我知道，他是这里的负责人。
实验员戴着厚厚的手套，用来接棒球也显得厚。
“008号。”他放了一双鞋在地上，蹲下身，将手中的围巾披在我的身上，定定地望着我：“你知道你要去哪里吗？”
我没有看他，摇了下头。
“你要去战场了，非常危险的地方。”他说着，也给我戴上了手套。
我不是第一次注意到，实验员的动作很柔软，大概是浸泡在化学溶液里太久，我想象他的手白得连褶皱都看不见。
他将手套边缘压住我的袖子，往上滚，直到覆盖了我的手臂，又问我：“你知道吗，战场？”
我盯着他的手，点了下头。
“008号，你要是能开口说话就好了，哪怕一个字。”他又说道，抬眼看着我，像是叹了口气，接着牵起了我的手。
他一定是觉得我太过木讷。从不看着人的眼睛，而且也不会说话，像是患上了发育障碍。
但这是我保护自己的方式。
在拍卖会上，我忍受了鞭子的三下抽打，没有喊叫。所以我来到了只要自己不求死，没人会逼着我去死的地方。
他们说，我是迄今的八个实验体中，唯一没有崩溃死去的。
实验员带着我走过转角，我看到有人坐在成排的椅子上，像是在等待。见到了我们，他即刻站起了身。
这里通常是实验员们闲聊的地方，通往外界的第一个出口。此刻，由一个身着西装的少年独占地盘。
少年比我大不了多少，在飒爽的黑色短发下有一张娃娃脸，眼睛很大，显得他十分文静。
难道是第九个……
“来到这里后，你就没有见过同龄人了吧。”实验员将我牵到少年面前：“他会和你一起去岛上。”
比我高了半个头的少年垂下了眸子，盯着我看。
他的脸上浮出一丝笑容，并不是初次见面时的刻意讨好，但却显出没将我放在眼里的感觉。
“你好，”他说，“我是库洛洛=鲁西鲁，今天开始负责照顾你。”
这个人是谁？从哪儿来的？他也只是个孩子？能照顾好我？
我隔着手套拉了下实验员的手。
我允许自己在心情有波动的情况下这么做，至少让他知道我有疑问，或许还有一些不满。
实验员蹲下了身，又开始整理着他给我戴上的围巾，让它紧紧地裹住了我的皮肤，像是要为我带去温暖。
我只觉得勒得慌，想立刻扯掉它。
“008号，你记住，离开这里后，不管任何情况，都要把自己的生命放在第一位。务必活下去。”实验员对我说，像是最后的嘱咐。
活下去吗，我像是明白，但又不太明白。
但我还是下意识地点了头，因为刚来时，我就被告知不点头的孩子会受惩罚。
实验员重新站起身，轻轻推了下我的背，让我走到少年身旁。
“务必遵守注意事项。”他对少年说：“资料你都看过了。008号一旦投入使用，结果无法预料。”
还是008号，依旧是008号。所以说了那么多，他还是没把我当成活人，只是他的所有物。
我垂下头，朝少年的方向迈出一步，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
想到终于能离开，呼吸到外界的空气，我的心情已雀跃起来。
但当我转向实验员时，又恢复了无表情的样子。
库洛洛=鲁西鲁没有错过这一转变。
来之前，他听说要去当下世界瞩目的常暗岛，在离岛前照顾一个女孩。
长老让他出来历练，他回去后就会成为团长候选，进入正式的考察。
成为团长并非他所愿，但被人看重，就先做着而已。
实验员说他是保镖，实际任务却不仅如此。
“战争很快就会结束，一旦要和她分别，就杀了她。”
这是库洛洛得到的真实命令。
在过去的一个小时，他看过了实验所不对外公开的部分资料，包括与女孩有关的文件档案与录像。
女孩有特殊的念能力，他倒也有些兴趣。
不久，森鸥外带人来了。
实验室在靠海的山崖上，我先前只听工作人员抱怨过这附近的气候太湿，嗅到鼻尖却满是透彻的气味
船就停靠在岸旁，我没有行李，少年也两手空空。
上了船后，森鸥外将我们安排在房间里。
我没有坐下，在他刚走就推门出去，跑上了阶梯，去到甲板。
我寻找着实验室的方向，那矗立着塔楼的山崖已离我有段距离。
森鸥外注意到，跟了上来。
大概是看船舷上风大，他脱下了自己的外套，披在我的身上：“外面太冷，去房间里呆着吧。”
我没有说话。
确实，我只穿着单薄的实验服，但此刻却完全不觉得冷，反而胸口发热。
森鸥外也看向了我望着的方向，笑了一声：“舍不得离开？但他们可是把你关在里面长达一年，我向你保证战场上会更有趣。”
即使在交流上有些许障碍，还是会有感情的波动吧。
他这么想着，女孩依旧一动不动。
“啊呀，”森鸥外撩过头发，“我对无口的类型没辙啊。”
动作比爱丽丝有人气，但不会说话。没关系，只要听他的话就好。
“我会负责照顾她。”库洛洛站在一侧：“您进去休息吧。”
在实验室里，森鸥外想着这年纪的少年能做些什么，这才第一次正眼看向库洛洛。
现在看来，他们是同龄人，或许会在大人看不见的地方，用大人不明白的方式交流。
“新兵，你要记住，”森鸥外低声嘱咐，“上战场不是你的目的。你的任务始终是保护她。哪怕牺牲你自己，知道吗？”
“啊，我很清楚。”库洛洛露出笑容：“战争的结局已经注定。”
少年并不是在附和自己，森鸥外的眼中闪过一丝欣赏的神情。
他又在甲板上站了一会儿，像是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中。之后，便回了船舱。
临走前说：“十点是熄灯时间。”
听着两人的对话，我没法判断他们是否真的想让我活着。比起库洛洛，森鸥外的存在让我更不自在。
在他离开后，我大步走向船边。
海上一片漆黑，实验室所在山崖上的灯塔已离得很远很远了，无论如何旋转，那光亮也照不到此处了。
天与海连成了一片，没有过度，同一种颜色的墨悉数泼到眼前，晶莹而透彻。
秋初的海风似已染上了冰碛的碎尘，裹挟着昏沉无尽的蓝黑色，吹得库洛洛的鼻尖都在发凉，女孩的脸也立刻就泛起了一层薄霜般的色彩。
她的眸子则染着灯色，像是有一团火焰在燃烧，走往船边步子之快，库洛洛一瞬以为她要跳下去。
但她没有跳，只是站在栏杆边，扯掉围巾，扬起了手。
森鸥外刚给她罩上的外套掉在地上，围巾则若鸟儿般从她的手中逃窜出去，要飞往天边。
库洛洛上前一步，在空中拽住了红布。
速度比夺食的乌鸦还快，我惊讶地扭头看向他。
库洛洛朝我走近了一步，与我面对面站着，将围巾套回我的脖子上。
他像是在思考要如何绕圈，顺手打了一个结。
我低头看向围巾，要解开它，但他竟然打了一个死结！
自然，换来了我的瞪视。
库洛洛确实和我对上了视线，但他无动于衷，又弯身伸长手臂，拾起了地上的外套，要给我穿上。
我往后退了一步，紧紧拉着围巾，扭动着它们，想将它们扯开，同时在这间隙对他怒目而视。
“会着凉。”他说，走到了我身后。
我顿了一下，伸手拉过他重披上来的外套，另一只手抓住围巾，直接从头上取了下来，随手将它一抛。
这次，围巾终于获得了自由。
身后，库洛洛退开了，热度也随即散开。
“好吧。”我听见他说：“你不穿，我也不会强迫你穿上。”
他妥协了，我获得胜利，有些得意，抬手弄平了被围巾卷得乱糟糟的头发。
“在我长大的地方，人们会为了你随手扔掉的围巾和拒绝穿上的大衣争到你死我活。最后一个人活下来的人，会把它们当成至宝，缝在自己身上。”他说。
世界上哪里有这样的地方，我回头看他，他绝对是在撒谎。
而且说话这样随意，在实验室听多了敬语的我，肯定他根本就是在瞎编。
我遇见过人中，过着最悲惨生活的是拍卖会上的双胞胎。但就连他们，也没有经受过要将衣服缝在身上的物资匮乏。
“那是一个不靠自己的力量争抢就一无所有的地方。”库洛洛拿着大衣，继续说道：“我们的目的地常暗岛也在被世界争夺，无数人为它赴了死，但我认为它远不值此刻的温暖。”
哪怕我本来就很久没开口，也依旧陷入了无言。为了让我穿衣服，就拐弯抹角说了这么多。
但我偏不想穿，于是转身往船舱走。
“回去也是一种选择。”他说。
……他怎么就并不明白，我虽然冷但就是不想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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