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清晨。
霄宇珩清醒的时候感觉怀里抱着个人,睁眼一看果然抱着个人,吓的赶忙松手,动作飞快的贴在墙壁上。
温雯没醒,她昨晚上自我折磨的有些晚,只是皱了皱眉头,轻轻哼了一下,又睡过去了。
霄宇珩仔细回忆了下昨晚,不可置信的蹭回到熟睡的姑娘身旁,犹豫半晌,伸出颤抖不止的食指稍稍抬起了姑娘的脸,姑娘白玉般的脸庞沐浴在晨光中,镀上一层浅浅的金色,红唇诱人,是那张让霄宇珩日日夜夜想起都痛不欲生的脸。
霄宇珩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又有点神经质的后背紧绷,心里顿时生出一种绝境逢生的欣慰来。
还好,还好,她还活着。
昨晚好像是过分了点,霄宇珩呆呆回忆,不由自主的勾起了嘴角。
他想把她再次拥入怀中,却担心唐突了佳人,他看了看自己,一丝沉闷涌上心头,这并不是个给她承诺的好时机。
他身子骨不好,家也没了,还上了通缉令,男子汉大丈夫,浑身上下空无一物,甚至连买张公子肖画作的钱都没有,用什么照顾和保护心爱的姑娘。
还不行,还不是时候。
霄宇珩俯身在温雯额头落下轻轻一吻,稍稍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可是霄宇珩又不甘心这种近在咫尺远在天涯的感觉,冷冰冰的,于是他往温雯身边靠了靠,侧躺了下来,右手牵起她的左手腕,牢牢的握在掌心,静静的看着温雯颤动的睫毛,等她醒来。
她肯定已经知道凉州的事情了,待会她醒过来,如果露出嫌弃的表情,或者甩开他的手,那他就立马离开,这辈子都再也不来打搅她。
霄宇珩心里下定决心。
其实这些日子霄宇珩过的着实不好,他身上深可见骨的伤口,一部分是追杀的人刺杀的,一部分是他自己在伤口上加深的。
每当暂时安全的时候,霄宇珩眼前都会闪过一张张熟悉而鲜活的脸,无论是梦境还是清醒,他们都会任意闯入。
那三年跟着他征战凉州的人,那些追着他一口一个“小将军”喊的人,还有练兵场上被他称赞的大好男儿们,他们都无一例外的留在了凉州的土地上,再也回不去了。
他们是春闺梦里的人,也是霄宇珩噩梦中的人。
那些鲜血和死亡时时刻刻的刺激着霄宇珩,让他麻木而分不清楚自己是死是活,只有疼痛,只有疼痛会让他稍微松一口气,让他记得自己还活着。
最可悲的,莫过于想一死了之的人,却不得时刻提醒自己要活着。
昨晚算得上是霄宇珩这些日子睡的最安稳的一个晚上了,仿佛有人帮他撑开了一个屏障,将所有的噩梦都挡在了外面。
而此时,霄宇珩将最后的尊严,活下去的最后期望都赌在了心爱姑娘醒后的反应上去。
温雯刚醒的时候还不太在状态,猫儿似的眯着双眼,小小打了个无声的哈气,脑袋无意识的蹭了蹭霄宇珩,然后她脊背一僵,彻底清醒了,一抬头,闯进了一双忍着笑的眼眸。
温雯无声而哀怨的哼了一声,右手掩耳盗铃一般的去遮霄宇珩的眼睛。
霄宇珩轻笑着,将她两只手都握在掌心,盯着她一双水汪汪的杏眼看了片刻。
温雯的双眼如往常一般清澈柔和,没有半点质疑和害怕,霄宇珩心中叫嚣的魔鬼这才被压了下去。
“雯雯,喉咙怎么了。”霄宇珩问,自昨日见面,就没听到她说过话。
温雯张了张嘴,摇摇头,然后微微咬唇,眨巴着大眼睛看向霄宇珩,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从小到大,每次有事求霄宇珩的时候,温雯都会摆出这个表情,而霄宇珩都会妥协,百试百准。
“没事,没事,我们慢慢治。”霄宇珩果然妥协,不再追问,食指轻轻摸搓着温雯脖颈,惹的她忍不住直缩脖子。
两人腻歪了一阵,温雯担心霄宇珩的身体,急急忙忙出去给他端饭。
“还知道出来吃饭啊。”
丁贵双手叉腰,站在大门外面阴阳怪气的问,昨晚气歪的鼻子这会还没正过来,他一大早就故意在门口晃来晃去的,就等着看他俩什么时候出来。
温雯低头笑了笑,行了个礼。
“滚滚滚滚,看着眼睛疼。”丁贵挥挥袖子走出院门。
-
丁贵时常不在,林管家就是这里最大的,温雯去跟林管家打了招呼,偷偷把霄宇珩留在了小院里,她自己搬去和浅朝一间。
温雯和浅朝的住处是林管家专程挑出来的,两间屋子另带一个宽大的院子,院子里晒了一地草药,平常也少有其他丫头小厮踏足。
小院子里还有一棵上了年岁的榕树,根须茂盛,树干粗壮,两个人也无法将其合抱起来,榕树种在小院的角落里,树枝上吊着一个简易秋千,仅仅用了块木板和铁链拼凑而成,坐在秋千上一抬头就是浓密的枝叶,阳光穿过,洒在身上星星点点的。
霄宇珩觉得危险,不肯让温雯荡秋千,浅朝他懒得管,于是小院里常常是浅朝边荡秋千,边龇牙咧嘴的向着一脸羡慕的温雯做鬼脸。
“等我再好一点,我给你做个结实的。”霄宇珩保证道,他僵直的抬胳膊,手指捏了捏温雯的耳垂,他胳膊上的尚未痊愈,还缠着厚厚一圈纱布,不能行动自如,整个人显得硬邦邦的。
远离了战场上的硝烟和伤亡,心爱的姑娘就陪在身侧,这样的生活莫名有了些岁月静好的感觉。
为了能尽早康复,霄宇珩每天都在小院里走走路,他能正常走路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去取了温雯的手帕,就是之前他看也没看就丢了的那条,取回来后也没还给温雯,而是自己洗干净收着了。
走乏了的时候,霄宇珩就坐在院子前,看温雯跪在铺了满地的药材中间,挑出几味,一边翻书一边仔细瞧着,有时候点点头塞进腰间的小包,有时候犹犹豫豫的拿起放下很多次,最后还是放了回去。
林管家也收了浅朝做徒弟,他对浅朝的评价是——天生的制毒师。
因为浅朝天生粗糙的性子,选的药材十个里面八个都不太对,所以无论她做什么,饮下的人都没有啥好结果,但是浅朝手脚麻利,每日都将要晒的要洗的药材整理的规规矩矩,井井有条。
“要不要做我徒弟?”某日,林管家神秘兮兮的问霄宇珩,“我可以教你特制的伤药,保证你能提前痊愈好几日。”
霄宇珩摇摇头,看向已经在药材堆里跪了接近快两个时辰的温雯,她正拿着一味药材,缓缓往嘴边移动。
“那个不能吃!!!”林管家大喊。
温雯半点没有心虚,很自然的顺手丢掉药材,趴在地下去寻另外一味了。
“跟我学呗,她连自己喉咙还没治好呢,熬的药你也敢喝?”
“有什么不敢,我信她的。”霄宇珩笑。
“万一被毒死了呢?”林管家一脸沉痛的问。
“那我也甘之如饴。”
林管家表情怪异的直起身子,看看霄宇珩,又看看忙碌的温雯,这算是小年轻的生死相许吗,怎么感觉被狠狠炫耀了一脸?
林管家走后,温雯凑过来,亮晶晶的眼睛看着霄宇珩。
霄宇珩脑子正犯浑,右手握着温雯送他的匕首,就是从磐洲集市上罗漪手里买来的那把,正打算在伤口上来一刀。
他这毛病最近痊愈了很多,每当忍不住想自残的时候,他都会主动凑到温雯跟前去,捏捏她的小脸,就好像能把撕裂的那一部分自己给治愈了一样,但他不能时时刻刻都那样干,尤其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总不能闯到姑娘家的房间去。
于是就没人知道,霄宇珩晚上睡不着的时候,会偷偷靠在温雯房间的外面,一靠就是几个时辰,待天边微微亮了才起身回房。
此时温雯站在霄宇珩面前,不能说话,就浅笑着抬头看他。
霄宇珩心虚的厉害,匕首在他指尖潇洒的转了几个圈,被他重新插了回去。
“林管家刚刚说想收我做徒弟,我没答应他。”霄宇珩说。
这样啊,温雯有些沮丧,感情林管家就是喜欢收徒啊,之前他收自己的时候,还以为是透过皮囊看中了自己的大智慧呢。
随后温雯打起了精神,将刚刚熬好的药端给霄宇珩,霄宇珩接过碗一口气喝完,抬眼就看见对面姑娘满眼满唇的笑意。
“怎么了?”霄宇珩问。
温雯从背后又拿出了一个小瓷碗摇了摇,浅青色的碗体,格外精致,可是里面的乘着的东西却不是那么可观,黄色的粘稠状,闻起来还有那么一点点烧焦的酸糊味儿。
“这个……涂在伤口上?”霄宇珩猜测。
温雯点点头,手指比了一个九。
“一天九次?”
温雯摇摇头。
“那是九天一次。”
温雯点点头。
看着温雯满是期待的眼睛,霄宇珩到底是不忍心拒绝,把那古怪的膏药收了,片刻后,霄宇珩斟酌着问,“看不到的地方,怎么上药呢?”
两人面对面愣了下神,同时低下头红了耳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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