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六十几日。
同住的一个姑娘被带出去就再没回来，这还是温雯来后的头一遭。
夜幕彻底降临的时候，剩下两人都明白了，那个姑娘是回不来了。
小雨一直下的淅淅沥沥。
温雯睡不着，这些日子姑娘们都是各自圈在各自的地方，互不打扰，温雯甚至记不住那个死去姑娘的眉眼，白天还是活生生的人，仅仅几个时辰后就死去了，温雯心里还是如同被什么东西扯着，很不安生。
翻来覆去良久，温雯想下榻饮杯水，刚坐起身子就看到有什么东西缩在窗户下面。
连日夜间的采药练大了温雯的胆子，她轻手轻脚走过去，黑影动了一下，抬起脸，是浅朝，另一个姑娘。
迎着窗前昏暗的光，浅朝双眼瞪大，面色惨白，她直勾勾的看着温雯，嘴唇无声的一张一合。
温雯看懂了。
“——会死的，我们都会死的。”浅朝说。
温雯想过去，浅朝没给她机会，她猛的站起来将桌子推翻，茶壶茶具噼里啪啦的砸在地上，碎了一片。
“——我不想死。”浅朝无声道。
这般死寂的地方，再怎么摔和砸，即便折腾死了，也是没人来管的。
温雯静静的站在旁边看着，待浅朝没力气了，温雯才坐到她身边，一把扳过浅朝的脸，让她看着自己的脸。
“撑——住，撑——住。”温雯缓慢的，用口型一遍一遍告诉她。
浅朝按住温雯的肩膀，爬到她身上，将她按倒在一片废墟中，“怎么撑？怎么撑？我们都会死的！！”
温雯觉得后背生疼，但还是张口不停重复，“撑——住，撑——住。”
怎么撑住，能不能撑的住，其实温雯也不知道。她和浅朝其实没什么区别，眼前同样都是一片看不透的迷雾。
没人不怕死。
没人能在死亡前依旧保持风度。
温雯的眼泪突然就砸了下来，浅朝看着她，缓缓松开了手，拉她起来，两个姑娘抱在一起，同样无声的大口喘息着，痛快的哭着。
此日过后，温雯每次给自己熬药的时候都会帮着浅朝熬一碗，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救自己的命，也不知道能不能救的了浅朝，可是她尽力了。
-
九十几日。
对面屋子来了个不苟言笑的青年，他板着脸，环视四周，未发一言，直径进了对面的屋子。
此时温雯左侧手腕几乎已经再没地方下刀了，密密麻麻的刀痕被纱布裹着，右手臂上不深不浅的几道还结着痂。
前几日，温雯已经将药换到了第三幅，林管家教的，温雯全都来者不拒，一一记下。
她从小便是个聪明且努力的姑娘，喜欢看书，家里书架上摆着厚厚几叠，都是武夫人给买的，然而温林总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温林更偏心温婧一些，他总是让温雯多学学温婧，整日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嫁个好夫婿，帮温林在朝堂上更进一步。
这日来接温雯过去的是林管家，见到温雯后，他嘿嘿一笑，递给温雯一片药，温雯吞了下去。
温雯没问林管家是什么药，这些日子的相处，她也明白了林管家，他有他的心思，他的安排，问了也没有答案，温雯无非是双方的试药道具而已。
喝下迷药后温雯如往常一样睡了过去。
这次唤醒她的不是气味，而是疼痛。
温雯想睁眼，睁不开，想动一下手指，也动不了。
正当温雯以为自己是不是处于某个混沌的梦中，右手腕感觉到一阵刺痛，非常的真实的感觉，就像真的在她手腕上划了一刀。
温雯挣扎着想坐起来，可是她动不了。她清楚的意识到她不在梦中，她是醒着的，她有一切该有的感觉，触觉，痛觉，听觉，但是动不了。
耳边响起人声，几个人在嘀嘀咕咕。
“最新出来的解药有三种，不知道哪个效果好，都试试吧。”
“先来第一个。”
温雯感到有人让她吞咽了什么，有人在她右手腕处狠狠划了一刀，她感觉到鲜血涌出，离开她的身体，接着有什么东西在伤口处按压，非常疼。
片刻后。
“没用，试下一个。”有人说。
于是又有人在她手腕上划了一刀。
一连重复了三次。
温雯生生挨了三刀。
她觉得自己疼的全身都在颤抖，但那只是她觉得而已，在外人看来，她依旧是不知疼痛昏睡的如同一具尸体。
“这个效果不错。”有人说。
“都用了什么？”
那人一连串报了好几个药名，有的温雯听过，有的完全没有。
“疼啊……好疼啊……”温雯不停呐喊，“能不能先帮我止血……还在流血呢……”
可惜没人听得到。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熟悉的刺激性气味终于彻底激醒了温雯，她猛的坐起来，捂住右手臂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这时候屋子里只剩下了林管家一个，他正在桌子前写着什么。
“醒了？”林管家抬了下眼，完成了最后几笔，给温雯扔了过去，“用不用，看你。”
温雯投过去疑惑的眼神。
“是能让你在迷药中保持清醒的方子。”林管家解释。
温雯看着林管家，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是不是疼傻了。”林管家道，“他们已经制好解药了，最多再用你试一次，方子在这里，用不用看你。”
温雯垂下眼睑看着方子，最后一次，要是不用，她这辈子都不知道自己被试了什么药，要是用了，那种硬生生被割开的疼痛……
思索片刻，温雯看着林管家，点点头。
林管家脸上露出了兴奋，道：“我给这方子取名‘清醒剂’，下次试药的时候，我会寻着机会把药名报给你，就一次机会，你可得记住了。”
温雯示意林管家递给她一支笔，刚刚在疼痛中她记了几个药名，也忘了几个，统统写下来后，温雯向林管家摇了摇他扔过来的方子。
“老样子，要你自己找。”林管家捋着小胡子，“我教徒弟从来不教到家门口，我就喜欢看他们自己找路走。”
回到房子后，温雯拉了拉林管家的袖子，指了指浅朝。
“想救她？”林管家问。
温雯点头。
“也不是不行。”林管家犹豫着，“那姑娘也挺可怜，可惜性子柔柔弱弱的，我是没办法了，你想救她，得靠你自己。”
温雯看出林管家是想栽培她，让她自己制作解药，但她还想要更多。
温雯不动声色的皱着眉头思考了会，脸上假意露出拒绝的神色。
安耐不住的林管家打断了她，道：“这就没意思了啊，不如这样，如果你能把解药做出来，我就直接放她走，如何？”
温雯毫不犹豫的答应，伸出小拇指，示意拉钩一言为定。
“你这是坑我啊，小机灵鬼。”林管家看出来了，他也不恼，笑道，“那你动作要快，最后一次试药也就是最近几天了。”
-
熬了五个晚上，温雯终于按照林管家给的方子熬出了清醒剂，但是温雯有点心虚，这次药剂的难度明显高于之前，有三味药材她都不知道放的对不对，试着熬了好几次，都是一种很诡异的颜色。
然而时间不等人，被带走前温雯咬牙饮下了她自认为最完美的一盅。
又挨了两刀的后，温雯忍着剧痛，努力记下了药材。
醒后，温雯的手腕与上次一样，透着一股淡淡的类似于茉莉的香，但是香味要比茉莉浓郁的多，浓郁的近似妖艳。
这次林管家没有藏私，和温雯一起调制了解药，只是他们数次尝试调制出来的解药都没有那股浓郁的茉莉香，林管家推测，该是少了一味药材所致，就是他们都未听过的被称为“千黄”的东西。
五日后，温雯和浅朝在主院见到了丁贵。
丁贵还是一副急着出门的样子，不过这回他顿了顿脚步，盯着小脸干净的温雯看了一会，拍了下大腿，急急道，“这姑娘留着等我回来处理！”
林管家本就不想放温雯走，这回更是故作一脸悲痛的将温雯留了下来，温雯觉得喉咙治不好，一个人上路不便，也熄了立刻动身的心思，浅朝同样也是被牙婆贩来的，她家在凉州，路途遥远，她没勇气一个人回去，也暂时留了下来。
林管家给温雯安排了新房子，仍旧是一个僻静的地方，两间房共享一个院子，有单独的小厨房，浅朝就住在温雯隔壁。
许是一同经历了磨难，温雯和浅朝的感情突飞猛进，阳光好的时候，两个姑娘就一起坐在院子里“聊天”，虽然口不能言，两人打着手势相互讲些趣事，也不知道对方能不能懂，总是笑的捂着肚子直不起身来。
每到这时林管家就要来插一脚。
他逐渐开始教温雯一些治病救人的方子，但是林管家觉得温雯在制毒方面的天赋远超过了治病救人，每当他开口想让温雯抛开行医专心学毒的时候，温雯就眨巴着一双人畜无害的大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林管家，林管家就像卡了壳似的，说不出来话了。
无论是制毒还是行医，林管家都很精通，温雯甚至怀疑之前拿她试毒的几个人都远远不及林管家的高度，这么一个世外高人，不知怎的愿意在此做一个劳碌的管家。
温雯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林管家笑道，“嘿嘿，就是好玩，还能顺便收你一个便宜徒弟，何乐而不为？”
搪塞的太明显了。
林管家不愿意说，温雯也不再问，心里也将他当成了真正的师父，制毒和行医，都很认真的学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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