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孟珏从贵妃榻上站了起来，走到窗边推开窗棂。煞镜中的时间不能以现实来推算，一切都是凭借经验。孟珏休息了一会，脸色没有之前那么青白。
但也只是缓和了些许。
他半人半鬼，待的越久，对身体的影响越严重。
他是这样，沈玉也是如此。
沈玉最大的表现在于无法控制自己的心魔。
但身体上的难受，沈玉自始至终没有哼过一声。
相比频繁在煞镜中使用灵符的孟珏，他的情况还算好。
吹进来的风带着窗外潮湿感，沈玉从跪在地上缓了一会，人也冷静下来。他走到桌子前，安静的站着。
看着孟珏的背影，他低下头无声又心酸的笑了。
曾经，师父说他是天煞孤星，是天定的命格。师父虽然是个散修，但也是修道界能叫出名号的人。
他不该痴心妄想的。
孟珏吹了一会风，才回过神将窗棂关上。拉上厚重的窗帘，屋子里瞬间黢黑一片。
他走到沈玉身边坐下，将不弃刀放在桌前，伸手敲了两下。
不弃刀的刀鞘露出一条小缝，两抹红光就从里面冒了出来，落地化成了一男一女两个身影。
九敏刚一化形，就立马像躲瘟神一样和马巍拉开了距离。使劲的摇着手中的团扇：“下次……就算是烤化了，我也不要跟这个死鬼待在一起。”她嫌弃的抬起袖子闻了闻，露出一脸牙疼的表情。余光无心一撇，发现桌前的两个人神色都不是很好看。
她扇风的动作顿了下，目光审视的落在孟珏身上看了一会，又扫在了沈玉的身上。
她的眼睛和她的人一样，毒辣的很。
瞬间察觉到两个人之间的氛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她努了下嘴，没在抱怨什么，走到桌前，选在了孟珏手边的位置坐下。
马巍委屈巴巴的看了一眼九敏，乖乖的去一侧的铜盆里洗了脸。先往九敏的方向走了几步，发现她没在说什么，才大着胆子在孟珏身边坐下来。
孟珏从茶具里取了一个杯子，又让沈玉下楼在厨房里抓了把米放在杯子里。抽出一根香，插/在里面，放在了邓亦的床头。
白烟一飘，邓亦一歪头，睡的更沉了。
孟珏又用灵符点燃了桌上的灯烛，灯烛发出豆大的荧光，微弱的像是呼出的气都能把它吹灭。
勉强照亮，足够了。
沈玉自从将香放在邓亦床头后，就一直没有挪动步子。直到孟珏开口说：“过来坐。”
他才乖乖的走过来，在孟珏的对面坐定。始终垂着眼皮，没有看孟珏一眼。
孟珏眉梢微抬，没多说什么。
香烟寥寥，化散在空气中。
孟珏没开口，谁都不敢说话。时间好似静止了一般。
马巍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道为什么气氛怎么就忽然沉重了。
九敏跟他打了个眼色，摇了摇头，示意他先不要说话。
马巍却会错了意，觉得自己“热场子”的时候到了。顿时坐的端端正正，轻咳了两声：“老大，是不是这小兔崽子惹你生气了？”他用头点了一下沈玉：“要说这种小兔崽子就不能惯着，他吞了你一半的灵粹。你也不计较，给他打印、给他地方住、给他买衣服、连灵符都给了……啊？他不知好歹了是不是……我就说……”
九敏在桌子下使劲使劲踹马巍，白了马巍无数眼。
马巍说嗨了，完全不理会，嘴里巴巴的像是倒豆子。
他早就看沈玉不顺眼了，他跟了孟珏五十多年。第十年才给打了印，瞻前马后，这小兔崽子何德何能这么受宠？
不就是好看了点。
九敏疯狂暗示都没用，只好用团扇盖住了脸，翻了个白眼，没眼看。
沈玉很难形容他此时的心情，落在腿上的手指屈着，扣着自己，指尖微颤。
可一瞬间他又忽然松了力道。
他想，马巍的说对。
孟珏之所以成为他的心魔，确实是因为孟珏对他很好。
但这种好，和对所有人的好，都是一样的。
只因为，从来没有人对自己这么好过。他太渴望关心，太渴望一份长久，所以偏执让孟珏成为了自己的心魔……
对，一定是这样。
想通了的沈玉，松了一口气。
又默默的发誓，单凭这种好，也要用命守护孟珏。
孟珏扶额，磨了磨后槽牙。一抬手，马巍耳根处的孟子图腾亮出诡异的红光，紧接着他的嘴就像是被人拉了拉链，发出“唔唔”的声音，就是张不开嘴。
孟珏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闭……嘴！”他威胁的看着马巍。
马巍一怔，看向九敏。
九敏一个激灵，肩背瞬间立挺了一条直线。对着孟珏使劲摇头，示意马巍说得话和他没关系。
回头用尽生命剜了马巍一眼，嘴巴开开合合却没声音：要死呀！你看我干嘛？
马巍求助失败，极快的朝着自己嘴巴扇了三巴掌，示意自己说错话，再也不乱说了。
孟珏动了动手指，马巍的嘴这才能张开。
马巍又很委屈，想问一句，他到底是说错什么了？
结果被他老大冰冷的眸子一扫，立刻缩了脑袋。
孟珏吁出一口气，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坐姿：“都别闹了！”他说这话的时候，有心扫过沈玉。
见沈玉好像没有什么反应，他也说不出来是自己哪根筋不对了，忽然有点烦躁，不爽的扯了下嘴角：“九敏，你昨天在方府查的怎样？”
说正事时，不能插科打诨，是姻缘局的规矩。
“按道理说，境眼一般都是起于和怨灵主执念由来的物件，不会离的太远。可我把方府搜遍了，没有的。”九敏说：“不过，倒是发现方府一处院落内，有些奇怪，煞气怨念很重，我刚想上前看，忽然就飞出来了好多的黑影，被那院子里的房子吸了进去。”
预感有问题时，九敏本来是想先去找孟珏，然后再和孟珏一起前去查看。
可是鬼使神差的，好像有一股力量在吸引着她，她走到院子中间，正准备伸手推开房门。
听见门板传来屋子里的阵阵哭声——像鬼泣，又有细微的差别。
因为里面有极淡的生魂气息。
好像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在暗示她推开门，她的手就鬼使神差的按在了门环上。与此同时，耳根的印记闪过一红光，九敏混沌的双眼瞬间清晰。
不可以思议的看了看自己的手，对自己为什么靠近屋门，一点印象都没有。
就在她诧异时，那扇还没来及被她打开的门。轰的一声从两边大开，一阵黑气从里面澎涌而出。
九敏眼前一黑，黑雾中伸出的手塞满了整个门框，扯着她就要往里拖。
九敏心中大惊，敏捷地将手中的团扇横扫出去，空中化出一抹残影，打在那些手上“啪啪”作响。那些鬼手，顿了一下。
她这才抓住机会，往后飞掠数米，刚一落地，那门就严丝合缝的关上了。
她不敢再冒险，正要回头去找孟珏，就看见不弃刀，出现在她眼前。
孟珏听完，眉头稍纵即逝的蹙了一下，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在桌面上，半响才开口道：“我怀疑，这个煞镜，不只一个怨灵主。”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他余光看了一眼还在沉睡的邓亦，从怀中掏出昨天从方府顺来的那封方拓亲笔写的信，摊开在桌子上：“沈玉，咱们入煞镜时的那封情诗呢？”
沈玉急忙将情诗掏出来，摊开和孟珏拿出的那张放在一起。
孟珏在其中一张上点了一下：“这是我看着方拓写的。”他又在另一张上点了一下：“这是进来时，出现在我手边，约我亥时在丰泉巷相见的，落款方拓。”
对比之下，两张字迹确实有些相似。但是细看之下，笔触却不同。方拓的亲手的写，落笔流畅，笔力柔和。另一张落款的“方拓”就显得有点生硬，收笔的线条大气硬朗。
“约我去丰泉巷的是‘方拓’，让喜婆来接我的也是‘方拓’，她不可能同时让我去两个地方。”孟珏说：“这就奇怪了。”
沈玉将两张纸拿在手里对比着看：“会不会有人故意不想让你在亥时去方府，从而引诱你去丰泉巷。”
孟珏点头：“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沈玉说：“那会是那个水鬼吗？”
孟珏沉思片刻：“应该不会，叫出我名字的时候，他似乎也很诧异。”
沈玉忽然想起了什么：“那个水鬼，好像也要找方拓……它问过我，方拓在哪里。”
孟珏垂了眸子，这一次他沉默的时间更长。许久后，他如呓语般的说道：“那就说得通了。”
从一开始，他们就找错了方向。
方府里的那位，并不是方拓。
不然水鬼被困在煞镜中这么久，为什么不直接去方府找人？
那封落款是方拓的信，要他去丰泉巷找水鬼，目的是什么？总不可能是要让他去和水鬼相认的。
它们口中的孟百户又和玲珑镇有什么关系。
方正说过，因为孟百户一句话，害了方府二十八条人命。玲珑镇千条人命也与这个“孟百户”有关。
难道是孟百户让怨灵主当年屠了整个镇，然后背信弃义。所以怨灵主怨念不熄，宁可落地化煞，永不如轮回，也要将所有人困缚在这里。
但是，好像又说不通。
那个水鬼明明说得是，它不想害人……救他们……
让一个害了全镇的人，救“他们”？
刚才理出来的头绪，似乎又断了，走入了死胡同。
马巍太想表现自己，想要让孟珏觉得自己比沈玉强上几分。
为了凸显自己的存在感，瞅着孟珏沉思的间隙，也学沈玉一样，插话道：“老大，你昨天到底让我在河底捞什么东西。”
孟珏皱着眉，正在缕事情的脉络，随口回了一句：“……捞什么东西？”
他只让他们去丰泉巷，看是谁引他去。什么时候说过要捞东西？
马巍接话说：“对呀！什么东西？”
孟珏回过神，疑惑的目光扫过沈玉，沈玉用眼睛点了下邓亦。
孟珏这才想起回来的路上，沈玉跟他复述过昨晚和邓亦的对话。恍然大悟一般“哦”了一声：“是啊……什么东西？”
马巍被问懵了：“什么，什么东西？”
九敏一扇子就呼了过去，咬牙道：“闭上你的嘴。”
看来，要弄清楚事情的原委，他还要在丰泉巷见一见那个水鬼。
孟珏将两张纸折好塞进胸口，走到邓亦的床边，邓亦睡的无知无觉，极小声的打着呼噜。
领口里的红线被孟珏用手指勾了出来，上面还挂着燃烧过后残碎的灵符。
已经失效了。
孟珏从袖子里抽出一张新的灵符，折成了三角形，点指尖血的动作却忽然一顿。
若有所思看了邓亦两眼，又将折好的灵符收了回来：“对不住了，还要在委屈你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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