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 破而后立

　　
七个月前，赵敢被陆震打入黄浦江中，后来紫无泪也跳入江中。但江水滔滔，紫无泪的水性又比不上赵敢，再加上还要担心陆震的追踪，可谓是一路心惊胆战。一直到了黄浦江与长江的交口处，紫无泪才终于寻到赵敢。但那时的赵敢，已经连呼吸都没了，只剩下极微弱的心跳，若是不贴到心口上细听，还真以为是个死人了。
最要命的是，赵敢全身骨头几乎都碎掉了，整个人就像是一团烂泥，拖都拖不走。以赵敢此时的状况，再带到医院显然是只有等死的份儿了，无奈之下，紫无泪想到了最后的办法。
紫无泪力气虽然不大，但比之寻常人还是强了不少的，当下将赵敢捆到自己的背上，这才勉强能带着赵敢走。
为了避人耳目，紫无泪只能沿着大山或是丛林行走，饿了就打猎然后烤来吃，渴了就喝溪边的水，她虽然背负着一人，走的路又蜿蜒崎岖，但脚程依旧快的很，一路穿山越岭，最后终于进入到了十万大山当中。
依着年少时的记忆，紫无泪带着赵敢重回桃花源。
苍古对于二人的到来万分吃惊，尤其是好奇二人竟然会跑到一块来，但眼看着赵敢只剩下最后一丝生气，苍古也没工夫在询问什么了。
苍古先是愁眉苦脸的看了紧闭双眼的赵敢半晌，然后便头也不回的出去了，也没叮嘱紫无泪任何东西。紫无泪虽然心急，但因为性格使然，也没有追问什么，就在那里静静的候着赵敢。
而与此同时，桃花源中最老一辈的几个人却聚在了一起。村长还是当年的老村长，除此外还有几个面色威严的老人，苍古赫然也在其列。
此刻几个老头都有些面红耳赤，显然是已经经过了一番争论。老村长紧紧的拧着眉头，摇了摇头后说：“我桃花源已有百年不见外人了，但最近几年却屡屡破规，先是在十多年前救了那个小丫头，然后又在三年前救了那小子，还都让他们把本事带到了外面。不过，大家应该都明白，这些年我们从未受到过外界的侵扰，显然是这两个小家伙一直守口如瓶，从未将这里的信息泄露给过外人。”
说到这里，老村长看向苍古，苍古便接着说道：“三年多前，我们是用易筋洗骨汤救的赵敢，那时如果不用那个方法的话，赵敢以后就是个废人了，断掉的筋骨根本不可能再复原。但凡事有利便有弊，我和村长那时都没有告诉他易筋洗骨汤的可怕后果，只是说有一定的副作用，具体是什么却没有讲。”
“易筋洗骨的方法，我本来就不赞成用，不过就是个饮鸩止渴的方法，少则三年，多则五年，他还不是会全身瘫痪，就算是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了。”一个长眉老人略带怒气的说道。
老村长摆摆手：“这事儿也怨不得苍古，毕竟那时只剩下这一个办法了，而且也是我帮那小子易筋洗骨的。”
苍古闻言一阵默然，然后看向众人说：“易筋洗骨，讲究的便是破而后立，立而后破，也并非是没的挽回的。”
老村长微一惊讶：“你是说……对了，对了，我先前也去探望过那小子的，全身的骨骼筋肉几乎都碎掉了，但人却愣是恰好没死，这不就是立而后破吗？”
“那如此说来，赵敢这次受伤反而是有好处的了？”长眉老者疑惑道。
“只能是说那小子运气太好了……”苍古微微一笑，“伤害他的那人，不管是出手再重上一分，还是再轻上一分，都绝对达不到这种效果。再重一分的话，赵敢已然没命了，要是再轻一分的话，也不能够立而后破。就是不知道那人究竟是什么人物，以那样的身手，就算是我也未必胜得过。不过……”
“不过什么？”老村长追问道。
“按照我的观察，赵敢的身体应该还有过什么其他遭遇，似乎比出村时候坚忍了不少。”
这几人当然不知道，赵敢当初在太平洋冰冷的海水中浸泡了整整一个晚上，而在此之后，身体才变得更加坚韧异常了，即便是寻常子弹也再难以伤及分毫。
几人想了想，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便也懒得再去想，毕竟在眼下看来，救人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破而后立……现在已经破了，可又该如何立呢？”长眉老张略一思索了问出了最重要的问题。
“苍古，从我们的先祖避入桃花源到现在，有多少年光景了。”老村长没有回答长眉老者的问题，却是转向苍古徐徐问道。
苍古不知对方问这话是何意，默然答道：“算起来应该是两千二百多年了。”
“是啊，已经两千二百多年了……”老村长突然变得惆怅起来，“先祖本是本事极大的人物，那时若是愿意救世济国，秦时的百姓就不会受那么多苦难了，再后来的天下格局怕是也会改变了，如今的中华大地可能也会是另一番光景。但他最终却选择了避入山林，受到先祖的影响，后世历代都以避世出世为准则，即便是如五代十国之乱，也再没有关注天下分毫。算起来，我应该是第一个主动与外界人接触的，村里人尽管没说，但老头我心中明白的很，我已然违背了祖先的信条。”
“村长……”苍古急声喊道。
老村长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你不用多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当初是我看那女孩儿可爱的紧，又身世可怜，这才让你收她为徒的，还有三年多前的赵敢，也是因为一时心慈手软救了回来，然后为了医治他，又让你收他为徒，传授武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们毕竟和你朝夕相处了太久，你固然不可能放的开他们，但一切本就是由我一人造成的，若不是我将他们带回来，你也不会多出这两个徒弟了。一切缘起缘灭，因果轮回，谁种下的果，就该当由谁去收。说的好听点，我们是潜居避世，但说的不好听点，我们其实是窝窝囊囊自私自利的存活了两千多年，全然不顾外界疾苦。错一是错，错二也是错，毕竟我不愿违背祖训，却已经违背了祖训，我们又不能不能眼睁睁看着那孩子死去。我看那小子欢喜的紧，就用我的命来换他的命吧，也算是给我自己一个解脱。”
“村长……”几个老人都急了，大致已经明白老村长想要做什么了，纷纷张口结舌想要说点什么，但嗓子却哽咽住了。
老村长衣袖一挥，凝声说道：“你们不必再多说了，只要我还是村长一天，一切就要按我说的来。长眉，你回去准备准备，明天给我和那小子换骨。”
长眉老者长长的叹了口气，默然道：“罢了，罢了，我听你的便是。”
老村长轻轻颔首，又接着面向苍古说道：“苍古，我死后你便是新一任桃花源村长。”
苍古也没多拒绝，点点头说：“明白。”
“好了，你们不要都哭丧着脸嘛，我都已经快一百岁了，也是该到了休息的时候了。”老村长带头笑了笑，却发现受到众人情绪的感染，自己的笑容实在有些生涩，当下也只能将笑容收起，轻叹一口气说：“明天上午就先进行换骨吧，我先回去多陪陪老伴和家里的那些孩子了。”
说罢，老村长便大步走向了远处。
一直等老村长消失在了视线的尽头，余下几人才将忍耐多时的眼泪溢出眼眶，片刻后便已老泪纵横。
次日，是桃花源村一个极为重要的时刻，因为老村长将在今天死去，而后换成新的村长，但所有的村民还对这一切并不知情。
苍古让紫无泪暂时回避到了其他地方，最后只留下三个人：老村长，长眉和自己。
桃花源中很多技艺都是代代相传的，比如说是苍古的武术，比如说是长眉的技艺，当然旁人也可以拜师求艺，但最终学到所有技艺的一般只有一人。长眉便是村中医术最好的人，当初那赵敢浸泡的药水其实也是他调配而成的。
三人处在一个封闭的房间当中，门把手已经被反锁好了，里边的人能出去，外边的人却休想进来，当然，一张木榻上还躺着一个半死不活的人——也就是赵敢。
之后的工序操作起来无比繁杂，但说来却也没多少花头。，老村长虽然习武数十年，骨骼也远超常人，几乎比当初易筋洗骨后的赵敢还要强上不少，但终究年事已高，虽然还没到了寿终正寝的时候，但骨骼也很是衰老了。为了祛除这一弊端，长眉先将老村长的骨骼换给赵敢，然后又将赵敢自己的骨髓灌输进去，最后再将赵敢浸泡于那易筋洗骨汤当中。
当然，在换骨的那一刻，老村长也永永远远的闭上了眼睛，而赵敢却是获得了新生。或许，这也会是一种生命的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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