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老头看人很准，男人眼睛一直就没离开过女生，听到他的话干笑了几声。
从这对男女从头到脚的衣装和气质来看，显然并不常在市井流连，打心眼里吃定了这桩生意，于是拿起放在小竹盘里卖的饰品，诚恳介绍道：“这些链子是我们手工做的，挂的平安符可是在庙里祈福过七七四十九天的，平安符虽然小但是非常有用，挂在脚踝上保佑佩戴者去到哪里都能平平安安。”
周靳深的确有些无聊，低头瞧了一眼，至于后面老头子说的一通‘送女生这种精致又用心的小礼物最好啦’之类的话，并没有听进去多少。
随着老头子又介绍完什么送朋友的樱花扇和好吃的抹茶酥心，林知予终于挑了几件称心的伴手礼打算送给钱叔、周轻轻和阿诚。
出了店门两人并行向前，周靳深很自然的接过林知予拎在手里的袋子。
走了几步，一个小摊位前围着四五个游人，林知予也快步凑了过去，挤在空隙里探头围观。
一位年轻的摊主用一条盖着绸布的长桌支着摊位，旁边还立着手绘的广告牌，上面写着：定制纹身贴。
桌面上摊着各式各样已经做好的纹身贴，有的是陌生男生女生的名字，有的是手绘的卡通图案，摊主握着笔在白纸上描绘着，看起来煞有介事的在设计纹身。
“没想到还有这种一次性纹身啊！”林知予驻足惊讶道。
旁边听到这声惊叹的围观游人侧目看过来，暗自好笑是谁这么老土没见过这种烂大街的纹身贴纸。
“怎么样，要定制还是直接买？定制的话需要等得久一点，至少要半个小时。”摊主抬头窥见生意后，抓住机会推销起来。
“那直接买呢？”林知予的视线集中在摊位各式各样的纹身贴上，她几乎从来没有见过这样逼真且特别的纹身贴。
“也可以啊，这些纹身贴都是我自己设计的，跟定制的也没什么区别，50元一套，便宜又好看。”摊主又从桌子下面掏出一个盒子来，里面放了一堆贴纸，抬头对其他围观的游人说：“来来来，不买的麻烦让一让。”
林知予被摊主招呼着，半推半就的坐在了摊位前的凳子上，然后又指了指旁边的空位，周靳深倒也没什么不愿意，顺势也坐了下来。
狭小的摊位前，就这么坐了两尊大佛。
周靳深静静地看着林知予认真挑选，开口问：“对皮肤有没有伤害？”
摊主显然是不常听到有人会这样问，想了想，坚定且郑重的解释了产品的无害，还翻箱倒柜的掏出了皱巴巴的产品书，放在桌子上佐证他的言论。
在一堆米奇、钢铁侠、玫瑰和一帆风顺等吉祥话的贴纸之间，林知予拿起一张贴纸，拉起袖子在自己的胳膊上比划了一下，一副看好戏的表情，递给摊主：“喏，这个，给他贴一个。”
摊主拿起这张一直没卖出去的几年前的网络流行语，干笑几声，念了出来：“壕无人性。”
“来吧。”林知予看向周靳深，带着“报复”的恶趣味，从桌下将周靳深的胳膊抓上来，按在桌上，对那位敢“做”不敢认的“人面兽心”故意道：“周总，这个挺适合你的。”
周靳深脸上有淡淡的嫌弃飘过，不发一语，不为所动。
“来都来了，不留下点纪念吗？”林知予反倒来了兴趣，仿佛自己在攻略游戏关卡一般斗志昂扬。
“玩一下了啦！”林知予只差没用台湾腔。
周靳深额前的神经抖了抖，抬了抬眼皮，似乎是没想好怎么拒绝她，顺从地掀开袖口，将腕表取下来指了指空白的手腕。
见他竟然没有扫兴，林知予眨巴着大眼睛，心满意足地盯着摊主在太岁头上动土，待贴纸缓缓往男人白皙的肌肤上贴的时候，简直有种出席剪彩仪式般的喜感。
“等等。”林知予拿起摊主放在手边的剪刀，按住还没撕完的贴纸，认真地裁了一剪刀，“壕无人性”的“壕”成功与其他三位兄弟分了家，“无人性”留在了周靳深的胳膊上。
摊主从好奇到震惊再到爆笑，脸上的表情非常精彩，愣了一秒，大概是怕男顾客一怒之下不付钱，打着圆场道：“妙啊！这位先生，您女朋友不会是搞艺术的吧，也太别出心裁了！这样子不就是定制款吗？还是亲手定制的！太特别了！太有意义了！”
林知予放下剪刀，示意准备鼓掌捧场的摊主收着一点，戏不要太过。
看到“无人性”三个字牢牢印在手臂上，男人漆黑的眸染上深沉幽然的光晕，一时无言。
正当林知予低头端详着纹身贴之时，男人慢悠悠地抬眼扫了扫摊位，从一堆贴纸里捡起几张递给摊主，摊主看着与百元大钞拍在一起的贴纸，非常捧场地笑出声来：“哈哈哈哈哈！我都不知道我还有这种古早非主流贴纸在卖！”
“选一选，都喜欢的话可以allin。”周靳深拉下衣袖遮住‘无人性’三个字，点了点亲手挑选的贴纸。
林知予盯着“失智少女”“五行缺钱”“troublemaker”字样，满头黑线。
什么troublemaker，他还是pockerface呢！
亏他找得出来！
林知予斜斜的瞪了周靳深一眼，果断将放在桌上的手收了回去，藏在衣袋里。
“我觉得这个‘五行缺钱’就和‘壕无人性’挺般配，情侣纹身，情侣纹身哈。”摊主乐呵呵地推荐。
原本她也只是突发奇想要试试看周靳深贴上纹身的效果，没想到他竟然会欣然同意。
但是
开什么玩笑，她要是贴上这个纹身被林今远看到，会被一边骂着“你这个不孝女，竟然敢诅咒我们家缺钱！”一边被当场打晕带去洗纹身。
林知予用佩服的眼光看了看摊主又看了看周靳深，慢悠悠地留下四个字，起身逃走：“我、才、不、要。”
摊主收了男生给的百元大钞喜滋滋的看着二人快步朝前头走去，不得不感叹，恋爱中的人啊，真是幼稚又有钱。
落叶时不时地飘洒在脚下，两人一前一后走了一路。
“昨”周靳深淡声开口。
原本对周靳深闭口不谈昨晚的样子有些怨念，可当林知予听到这两个字，却突然之间神经紧绷，热气上涌。
她完全没有想到他竟然真的要说点什么了，一时不知道如何应对，连忙尴尬地打断道：“啊，前面人怎么那么多，我过去看看。”说完就大步流星朝前走，想尽快拉开与周靳深的距离。
男人长腿迈开，两三步跟上来，与林知予并肩走着，开口道：“今天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林知予停下脚步，昨晚活色生香的一幕终究还是又浮现在眼前，顿时面色潮红，六神无主地沉声道：“我哪里都不舒服！”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很想和周靳深好好说道说道昨晚的事情，但是真的到了他开口的时候，她反倒有种要找个地缝钻下去的羞耻感。
昨晚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会突然变得那么主动，而周靳深，他似乎也没有拒绝的意思，反倒还那么
林知予脸红的厉害，完全没办法淡定思考下去。
“哪里不舒服？”周靳深忽然抬起手，摸了摸林知予的头顶，像是在安抚一只小猫一样。
“心里不舒服！以后不要趁人之危占我便宜！”
林知予像触电般立即躲开他的身体接触，面色绯红极了，丢下这句话就快步往前走。
周靳深挑眉看向从她手里逃走的那道慌张身影，修长的大手牵住她的衣领，像拎一只小兔似得把人拽回来。
“是谁占谁便宜，说清楚？”
清清冷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林知予伸手拽着他的手，蹙了下眉，嘴硬道：“肯定是你啊，占我便宜。”
周靳深漆黑的瞳仁里映着女人羞赧又倔强的神情，他的唇边牵起一道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弧度，将那只拽她的手抓在自己手里，故意道：“你脸蛋这么红，酒还没醒吗？”
原本是要拽开周靳深抓着自己衣领的手，莫名变成了牵手的姿态，林知予拽了下胳膊，从他的手里逃了出来，搪塞一句“腮红！”便低头快步朝前走去
“很漂亮。”
一声低沉又清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林知予脚步微顿，忽然觉得心跳漏了一拍。
山尖上的秋风缓缓吹了下来，温柔的像轻纱一般包裹着馥郁的桂花香，一前一后走了很远，林知予微微侧目，感受到一直跟在身后的那道身影，放缓了脚步，回头去看他。
不知为何，那一瞬，时光好像静止下来。
斜辉脉脉，清风穿街而过，男人挺拔的身形笼罩在橙金色的流光里，悠远深沉的视线穿过人流凝望着她，眉宇间携了一道不常见得的温柔，耀眼且不染凡尘。
这样惊艳的一瞥，让林知予竟然有些怅然若失。
之后的某些时刻，每每让她想起都会觉得温暖绵长的记忆，竟然就来自于这一日误打误撞得来的时光。
-
言西诚走出医院的大楼，将墨镜推到头顶，抬眼看了看和病号服一个颜色的天空，眼睛刺的有些睁不开。
他的脸仍旧很苍白，比女生还要精致的五官显得越发清秀，收回远眺的视线，他低下头掏出手机，在通讯录里划拨着。
林知予三个字，就像刺一样扎在胸口。
在将仅剩的三千块尽数拿去买酒的时刻，他的确没想过后果，就那么一口接一口地喝到反胃，酒劲还没上来，就吐出了鲜红一片，分不清是红酒还是血液。
当他躺在救护车上的那一刻，心里想的也不过四个字——“一了百了”。
“少爷赶快上车吧，我们要早点回家整理行李。”保镖拎起他从医院带回去的药品，走到车边打开车门。
“什么时候，去哪里。”言西诚连身份证都不在身上，鬼知道这群装如棕熊的保镖会买票把自己送到南极还是非洲，又或是他们的老家西伯利亚。
“now，newyork”保镖倒是答的干脆利落。
听到纽约，言西诚就心知肚明了。
“我可以不去吗。”
保镖露齿一笑，面目肌肉动了动，看起来狰狞又滑稽。
言西诚望着人流如织的医院大门，清澈的眸子黯了黯，还没等到保镖回答，就自己进了车子里。
-
将覌山脚下街道走到了头，林知予抬头仰望着漫长而曲折的山道，再看看身边两人一行的情侣们，调转了前进的方向：“不爬了，我腿酸。”
“过来。”周靳深停下脚步，伸出一只手。
“做什么？”林知予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搞的莫名其妙，并没有将手伸过去。
“抱你。”
林知予皱了皱眉，简直不敢相信周靳深这态度转变的简直就像是被鬼上了身一样，特别是想到又要身体接触。
她摆摆手，“我突然觉得，我走回停车场的力气还是有的。”
回到车上，林征回过头对周总汇报：“锦旗已经做好送过去了。”
“什么锦旗？”林知予好奇道。
周靳深淡淡一瞥，想起昨晚她醉醺醺对医生讲话的样子，沉声道：“昨晚你特意叮嘱要送给医生的。”
林知予闻言一愣，认真地回想了半天。
大概越是这种丢脸的时刻，大脑的记忆越是惊人，她双手抓着宋医生在周靳深面前洋相尽出的画面清晰浮现在眼前，瞬间让她尴尬到想去宋医生的科室门外负荆请罪。
加上昨晚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某些片段又一次清晰无比的回放在脑海里，她的脸倏忽地红了起来，强装云淡风轻道：“啊？哈哈，昨天我随口一说的事情，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啊，我我都忘记了。”
都忘记了么。
周靳深的声音淡漠又平静，像是江岸上徐徐的轻风：“你确定都忘了？”
林知予一愣，脸上的绯红更加显眼，连耳根处的羞愤也展露无余，她忍不住轻蹙着眉头，垂眸朝下腹诽着，周靳深竟然还学会含沙射影了！
但她偏偏就是不想让他得逞，冷冷地睨了他一眼，动了动嘴道：“对啊，忘了，又间歇性失忆了。”
说完这句话，连忙偏过头去看前方的林征，转移话题道：“谢谢你给我买的衣服，穿着挺合身的。”
林征含蓄地笑着，分毫感受不到后排周总脸上冷到冰点的神色，认真回答道：“太太不用谢，都是我女朋友挑的，之前还怕您觉得不好看呢。”说完这句话瞥见后视镜里周总的视线，赶忙又补充道：“还是周总想的周到，买这么多衣服，周总花了不少钱。”
林知予听出了林征的意思，呵呵，可她偏不要感谢某些人。
车子开回s市的路上，林知予靠在后排，半眯着眼望向窗外放空自己，外面落了小雨，淅淅沥沥的打在车窗上，看着雨滴在车窗滚动滑落的轨迹，不一会就睡了过去。
“快到了，回家再睡。”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靳深忽然唤了她一声，嗓音低沉磁性。
“嗯？”她低低应了一声，才发现自己的头正枕在周靳深的肩膀上，连忙起开，摸了摸嘴唇，还好没有口水流出来。
她揉揉有些酸痛的脖子，正在思索自己睡了多久。
周靳深从手上垂下一条银质的链子，上面点缀着几颗水晶和一块护身符一样的矮胖小福袋，看起来小巧可爱极了。
“这是什么？”林知予揉了揉眼睛，定睛看着那条亮晶晶的链子，半梦半醒地问了一声。
“护身符。”
不知道是不是还没睡醒，她只是瞧了一眼，“哦”了一声。
周靳深俯身，长长的手指轻轻划过她脚踝的肌肤，轻如羽毛般的触感自他的指尖传来，让她条件反射的将腿收了一下，然而很快，那条拴着小福袋的链子径直扣在了她的脚踝处，原本应是冰凉的质地却出奇的舒服，好像被握在手里暖了很久。
林知予低头打量了一眼，不敢相信竟然是周靳深亲自低头为她戴上去的，带着几分怀疑的语气问道：“这里面，是不是安装了gps还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定位芯片？我说的对不对？”
周靳深重新坐直了身子，带着意味深沉的目光瞧了她一眼，薄唇勾起一道淡笑，侧脸在阴沉的天色里分外耀眼。
“不对。”他蓦然收回目光，冷淡答道。
落霞的余晖没有弥留太久，车窗外的乌云已经翩然而至，天色灰暗的像遮了一层幕帘一般。
越来越大的雨水斜斜的凝成珠串顺着冰凉的玻璃流走，滴答的声响轻扣着车身，疾驰而过的车辆时不时带起一阵水花，越往s市的方向去，云层越厚重浓密，低压压的一片阴郁。
林知予晃了晃小腿，肉乎乎的福袋在脚踝处晃动着，可爱灵动，钱多到溢出来周总第一次送的首饰是卡地亚，第二次竟然降级消费了一条不知名小店的银链子，实在是破天荒。
“这个，要一直戴着吗？”林知予仍然盯着那条别致的脚链，嘴角勾起一道难以察觉的弧线。
“当然。”他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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