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少不经事想法多
“他们都能跟女的开房，我拿个袜子就抓我，凭什么啊？！”
被抓获之后，陈某在各种网站论坛发布文章帖子，哭诉他生在农村，生活清苦，父母离异，并且重点强调了母亲再嫁，导致他如何得不到关爱云云。
他高考失利，复读一年，压线上了师大，自觉熬到了出头日，来到学校，看到身边的同学基本都用水果机，他拿的还是国产电阻屏按键机，他恨命运不公！
从前在县里高中，陈某属于优等生，可到了大学，他发现自己很多内容听不懂，接受能力也不如其他同学。
他深思熟虑，得出答案——他们的知识都是花钱堆出来的，我要是有钱，我也能学习好！这么想着，陈某就平衡了。
特别是在同学们得知他刻苦努力，从穷苦地区考出来，对他十分佩服，选他当团支书之后，陈某的自信心爆棚了！
可没过多久，他又被打击了。
大一下学期，陈某发现室友都有女朋友了。
寝室有一哥们儿，见他郁郁寡欢，建议他也找个对象，并且帮他精挑细选，锁定了外语学院一个大二学姐。
学姐专业好，还学艺术，身高腿长，文艺骨干，陈某一看：“这个行，适合我！”
于是陈某开始早上送早餐中午买奶茶下午送人家回寝室，宿舍兄弟们就跟在旁边儿起哄，嚷嚷着“快答应快答应！”。
学姐说“咱俩不合适”，陈某说“你要考验我的真心！”，然后就更殷勤地天天跟着，并要求宿舍兄弟们支持他！
宿舍兄弟又发动他们的女朋友，女朋友们又联合学姐的女同学们，一大帮人天天围着学姐。
因为陈某复读，比同届很多人大一岁，常常被称为“陈哥”，于是动不动有人叫学姐“陈嫂”。
发现有男生跟学姐说话，立马有人来阻拦，说“我们得替陈哥看着嫂子”，弄得人家一脸莫名其妙。
期间学姐说了无数次“不合适”，陈某就说“哪儿不合适我改”，其他人就喊着“给他机会给他机会”。
直到小长假，学姐回了家，再来学校的时候，坐的是警车。
学姐他爸，以公安厅副厅长的身份，找到学校校长，讲清了前因后果，并且明确告知校方，如果此种行为再不停止，那么他们将采取法律手段予以解决。
此后，学姐终于恢复了正常的学习生活，并且很快作为交换生出国了。
学姐出国之后，陈某的室友替他鸣不平，说“可惜了你都还没做过呢”，陈某一听，不能给人看扁了！于是立马说“做了！她是处女！”室友一听，眼睛都亮了，立马五体投地，陈某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
可是漫漫长夜，他还是空虚，睡不着的时候，他就想学姐那双白皙的脚。
学姐心里肯定也寂寞，要不干嘛总穿着露脚趾的凉鞋在他面前晃？说到底还是嫌他穷！陈某气得要炸肺，往身后摸索，从褥子底下拽出一双袜子。
这袜子是学姐的，有次他帮学姐舍友搬东西，进过她们寝室。当时学姐床头就挂着这双袜子，他趁人不注意，偷偷装进了口袋里。当晚他就套着袜子弄了一回，心里说不出的爽！
只是这袜子是羊毛的，用了几次，就不太行了，可他又找不到机会再去拿一双。后来学姐交换走了，他就更没机会了。
某天，他发现一楼女生寝室有人把袜子晾在防护栏上，于是退而求其次，没想到也是一样爽！陈某这回是发现新天地了！
可惜“好日子”不长久，大二学院搬到了城区校本部，本部男女宿舍楼挨着，女孩子们从来不往外头挂衣服！
陈某的袜子不够用了，这让他很恼火。更让他恼火的是，学校附近有好几家宾馆，总有妹子跟人去开房！
“凭什么他们能睡妹子，我连双袜子都没有？就是因为他们有钱！”
不论什么事，一旦往“出身贫寒”四个字儿上一靠，陈某就天然地占理了！祖上三代是农民，你骂我你就是忘本，看不起劳苦大众你要走资本主义了！
可他没看见，村里邻居家哥哥年年拿奖学金，各种津贴在手，已经快研究生毕业了。
就算他看见也会说一句“他爸妈又没离婚！”，总之他是最弱的，他就是最有理的，比他强的人都是靠父母，全世界都欠他的！
所以，当宿管带着保卫处的人，从他床底下掏出那一团团袜子的时候，当学校决定对他的行为进行全校通报，并建议他主动退学的时候，陈某愤怒了！
这世界对他太不公平了！他要自杀！所有人都是凶手！
第一回，陈某准备了一瓶安眠药，等舍友都回来了，他拿起一瓶水，一颗一颗往下送。吃到第三颗，室友问他“吃啥呢”，他说“安眠药”，室友立马把他拉到卫生间一顿扣嗓子。
第二回，在同学们去做实验的必经之路上，陈某站在了窗台边，拎着条白毛巾往栏杆上头挂，同学问他“晾衣服啊？”，他说“要上吊”，自然有二三十个学生把他拉了回来。
第三回，学校运动会，男子自由泳刚要开场，陈某“咕咚”一声扎进水里，当然是立即被人救起来，他挣扎着喊“让我淹死让我淹死”。
第四回，就是这回。学校再次督促陈某尽快办理退学手续，并联系到陈某母亲。
陈某母亲从外地赶来，一到学校就要求见校长。她认为自己好好的儿子都是被坏女人给骗了，才变成这样！坏女人家里有公安局当官儿的，学校就向着他们家！
老师把陈某之前如何偷袜子、做什么用途，以及派出所同志出警的事儿都说了一遍。
“又拿警察压我！”这回，陈某母亲可找着症结了：“警察跟你们学校是一伙的！我儿子都要自杀了，你们合起伙来，想逼死我儿子！”
老师：“……”
为了让陈某母亲信服，老师找来了许多学生，包括陈某宿舍的人，以及那个挂柯南的妹子和她的女同学们。
说着说着，陈某又跑了，这次他冲上了学校门口的高架，准备“跳桥”。
难怪老师和同学们没有太慌张，敢情儿是处置出经验来了！
当时高景峰站在后头，听到两个学生议论，大致了解了原委。
可这路上都是车，大鹅到处跑，保不齐磕着碰着，万一陈某真掉下去，所有人都跟着吃瓜落儿，不说陈某的命值几何，这几个孩子的前途犯不上因为他受牵扯。
于是，在陈某他妈找警察“搏斗”时，趁陈某忙着看热闹的空档，高景峰出手了。他几步跨过去，把陈某揪了过来。
江明月翻了翻陈某的帖子，写自己成长如何不容易、被拒绝如何受伤、在学校如何痛苦、每一天如何孤独……
“那一天，我只是随手推了一把，谁知道，那铁门会开了一条缝，那双袜子就挂在那儿，与我默默对视。
我伸手，根本够不到。
如果就这样结束，我的生活依然平静，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学院要发一根登山杖？
我鬼使神差地取出那根铁棍儿，重新站在了铁门面前。
在我反应过来以前，我已经拿着那双袜子，回到了宿舍，躺在了床上。
这是上天对我开的玩笑吗？为什么要如此折磨我？
学姐！你为什么不肯答应我？！
我对你多么好！我每天早上去学校东门买鸡蛋灌饼给你送到教室，每天晚上去自习室接你把你送回宿舍！所有人都祝福我，可你怎么就那么冷漠！把我这么单纯的人，伤害得体无完肤！
后来的事，简直太滑稽了，就因为几双不值钱的袜子，学校让我退学！
他们说，只要我主动退学，就不会在我的档案里写下这些事，我可以回去，重新参加高考。他们说，只要我肯努力，我还是有未来的！
他们站着说话不腰疼！
退学啊！他们这些有钱人怎么懂，我十年寒窗又复读了一年，我考上个大学是多么不容易！他们说让我退学就退学！
两个字，轻飘飘的，说出来多么容易？复读！他家孩子为什么不去复读？凭什么让我复读？！
那些警察，为什么要如此针对我？学姐的爸爸看不上我穷，那其他那些警察呢？为什么也针对我？
派出所那个什么教导员，跟我说我构成了违法。几双破袜子值几个钱？够得上盗窃罪立案标准吗？当我是法盲吗？
说我拿袜子做那种事，我拿个袜子还不行了？我又没去强奸！那些女孩子，我碰过哪个了？杀人放火你们不去管，就有本事欺负老实人！
既然世界已经容不下我了，我要以死证清白！你们每个人都是凶手！！”
江明月放下手机，张雯问他“感觉怎么样”，江明月揉了揉眉心，说“郭德纲好久不出这么好的段子了”，张雯抿了抿嘴唇，说“在外头——”“别乱说话对吧？”江明月笑嘻嘻道：“我记得啦！”
陈某闹自杀的事儿，前因后果已经明朗，可陈某母亲意图袭警这事儿，却是难办了。
陈某母亲虽然有明确的袭警行为，但2011年还没有“袭警罪”，陈某母亲的做法只能往“妨害公务罪”上靠。
《刑法》规定的“妨害公务罪”，是指“以暴力、威胁方法阻碍国家机关工作人员依法执行职务”。
要说“暴力、威胁”，陈某母亲确实有扑过来的动作，可她毕竟没得手，而且即便没有张雯，陈某母亲也未必真的打得到江明月。
要说“阻碍国家机关工作人员依法执行职务”，江明月作为警察，自然是国家机关工作人员，可他当时要执行的职务，是救陈某，而陈某母亲的行为，自然不可能是要阻止警察救他儿子。
综上所述，细追究起来，“妨害公务罪”也未必能认得上。
母子俩人闹了一场，最后学校还是建议陈某尽快办理退学手续，现在复读还有机会重新高考，年轻人改过自新还有前途可言。
陈某母亲一看没闹过人家，于是说“退学可以，学校给我们赔三万块钱精神损失！”，学校说“那还是开除吧顺便请公安机关维护一下女孩子们的权益”。
陈某母亲一听，又来了一通一哭二闹，中心思想跟他儿子的长篇作文差不多——欺负他们穷、欺负老实人、欺负孤儿寡母。
从派出所出来之后，江明月才觉得脑子里清净了些。
回想当初跟老爸放下的“豪言壮语”——宁肯在派出所当一辈子片儿警，也不要回去跟着爸爸做生意！唉，现在看来，当初还真是少不经事想法多啊！
“江警官。”
“嗯？”
江明月回头，正对上高景峰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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