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百年卤煮鲜肉汤
“别想了,一会儿就吃上了。”
早餐店,谢无终拍拍江明月的肩膀,安慰着。
他们这组刚值完班,江明月一宿没合眼,熬得眼睛都红了。
见江明月不语,谢无终又道:“你不说,今天要去人社局,给新来的公益岗大爷们办手续吗?打起精神来啊!”
在谢无终的鼓励下,江明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颓丧了下去。
于是谢无终又发动美食诱惑,开始讲这家的卤煮如何好吃,百年老店,乾隆最爱云云。那故事漏洞百出,一听就是店家为了招揽生意胡编的。
讲到后来,谢无终自己也讲不下去了,但总而言之,这店开了少说三十年了,就算第一锅是新的,到今天,也是老汤了。
谢无终这儿正惦记东西还不上桌,就听那边儿客人跟老板打起来了。
“你这肉里有头发!什么破玩意儿啊?一大早上恶心谁呢?”客人暴跳如雷。
“你自己掉里头的,赖我们店里?!”老板也不示弱。
“我特么板寸我,我是这样头发吗?”
“碰瓷儿是不是?我家百年老店,从来没客人吃出过头发的!”
“什么特么百年,我特么上小学那年你家开业的,我特么一百多岁了?”
“百年是说老,谁跟你数数呢?就你会十以内加减法啊?”
“你怎么说话呢你!”
“你怎么说话呢你!”
“报警!”
“打110!”
“您好。”谢无终打断两人的话,亮出警官证:“龙城刑警为您服务!”
客人:“???”
老板:“!!!”
客人:“您这,这什么,什么速度这是?”
老板:“我这,这事儿,归刑警管了吗?”
一听来了警察,老板娘从屋里出来了。
“警察同志,我报案!”
老板一听,忙往回撵媳妇:“去去去,你瞎掺和什么?”
客人也来劲了:“报!你不报你跟我姓!”
老板娘没理他们,对谢无终道:“警官,我家门锁昨儿半夜让人撬了。”
客人:“……敢情儿没我事儿啊?”
小饭店前脸儿做了卷帘门,后院儿用的还是过去的旧木门,平时不开。
早上两口子来店里的时候,走的是卷帘门,刚才老板娘从后头拿东西,看到后院儿的大门虚掩着,才发现是让人给撬开了。
她赶忙跑到前头来找老公,结果看到警察已经到了。
旧木门上头一把大铁锁,锁头上的损坏痕迹,不需要刑警,谁都能看出是撬开的。
至于屋门,那种门锁已经很少有人用了,拿一根铁钩,甚至一张硬塑卡片都能轻松搞定。
“丢了多少钱?”谢无终问。
“没丢钱。”老板娘道:“我们不在店里放钱,就是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往我家老汤锅里扔了一把头发!”
老板娘说着,拿了个笊篱,伸进大锅里捞了一把,果然从老汤里捞出几根头发碎屑。
从行为上看半夜撬门,不偷柜台里的钱,在锅里撒一把头发。从结果上看,第二天一早客人吃出了头发,果然闹了矛盾。
头发足够恶心人,但吃下去对食客也没什么危害,看起来,这人的目标不是客人,那就只能是老板了。
了解完情况,谢无终决定:“转给辖区派出所吧,不过附近没监控,找到的可能性不大。”
老板以为是客人找茬,没想到是竞争对手使坏,立即跟客人解释了原委,道了歉。
客人也是爽快人,一听老板这么惨了,也没追究,还陪着老板骂了半天街,诅咒往人家锅里扔头发的人断子绝孙没人送终。
“这俩小子够损的啊!”谢无终拿胳膊碰了碰江明月,江明月没动,盯着老板的背影发愣。
谢无终也看过去,只听老板正在跟客人絮叨:“我早上来的时候还想,今年暖冬,天儿暖和了,每天来了锅都冰凉,今儿还温乎着,没成想,不知道哪儿来的孙子,给我动手脚了!”
“怎么了?”谢无终问。
江明月摇头,眉头微蹙,却没说话。
谢无终看出他不舒服,忙关切道:“是不是昨晚太累了?”
话一出口,老板和客人同时住嘴,向他俩看过来,气氛一时竟有些……微妙。
老板娘走出来,端了杯热水,往江明月手上一递,乐呵呵道:“警察工作就是辛苦,这早饭也没吃上,怪不好意思的,来,喝点儿热水吧!”
江明月道谢,推说有事,便匆匆离开了。
谢无终追出来,眼看着江明月脸色越来越不好。
“你到底怎么了?我送你去医院吧!”
江明月摇摇头。他说不出,只觉得反胃,从皮肤毛孔道骨头缝隙,没有一处不难受。他快步冲到巷口,蹲在树边吐了个稀里哗啦。
“是不是吃坏了?准是昨儿晚上温柏舟买的牛奶不新鲜!我都跟他说了多少次了,去便利店买东西,挑货架后排的,他非拿第一排的,那都是临期的了……”
谢无终还在说,江明月一句也听不下去,他不光吐奶,他连胃酸都吐了,呕到眼泪都出来了!
得亏他没吐人家屋里,传出去百年老店把警察熏吐了,这是什么事儿啊?
谢无终跑去给他买水,江明月靠墙站着,大口大口喘气,依然难以缓解不适。
这种不适感,从他迈进后厨就开始了,他甚至没办法认真查看被撬坏的门锁。
老板娘打开那口锅,在里头翻搅的时候,飘出来的明明是卤肉和香料的味道,可江明月的胃莫名开始抽动,从身体里往外的冷。
在老板娘舀出那几根头发,递到他们面前的时候,不适感达到了峰值!江明月下意识屏住呼吸,移开视线。
众人都在注意那几根头发,没人发觉江明月走到了门口。
他必须透口气!他要窒息了!
江明月再次俯下身,干呕了几次,却什么也吐不出了。
忽然,一道黑影自墙上轻巧跃下,一步步走向江明月。
江明月抬起头,正对上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那瞳仁狭长,正一瞬不瞬盯着江明月!
“喵——!”
是一只猫,通体漆黑,没有一根杂毛。
谢无终拎着水跑回来,黑猫看到他,窜上房檐跑走了。
回到单位,江明月发烧了。
张雯要送他回家,江明月不肯,吃了片儿药,就在备勤室的床头靠着。
半梦半醒,他仿佛又回到那条巷子。
上玄月照得并不明朗,四周寂静无声,他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和喘息。
角落里,流浪的黑猫趴在破布垫子上,抬起头嗅了嗅,疑惑地盯着他。
他没有被猫打扰,视线一直向前,走到小巷深处。
他的脚步,停在一扇黑色的木门前,顿了几秒钟。
四周寂静无声,他缓缓放下右手里提着的东西。
黑猫又开始舔它的爪子,梳理锃亮的毛发。就算生在壕沟边上,长在脏兮兮的小巷,它也永远是干净体面的模样。
他抬起左手的撬棍,别在铁锁上。
“咔哒”,铁锁脱落,稳稳掉在他手心里,那双手上,戴着一副手套。
黑猫抬起头,向这边张望。
夜班出租车驶过巷口,车灯吸引了黑猫的注意,但光亮不过一瞬,小巷便再次归于黑暗,那猫再转头,木门前头已没了人影。
江明月的视线,来到院子里。
院子不大,几步就可以走到屋门口,他拽了一把,门上了锁,他朝门锁看了看,再次放下手里的东西,从口袋里摸出钱包,抽出一张卡片,慢慢探进门缝。
他来回戳了几下,最后一次,卡片拨开了弹簧锁,顶在了门框上。
屋门发出轻微的吱哑声响,又迅速合上,细微的声音很快被暗夜吞没。
他现在身处的位置,是一间厨房,油腻的砧板上有两把刀,一把可以砍肉,另一把可以剔骨。
他对此并没有什么兴趣,还在搜索,直到视线落在灶台那只大锅上。
他走过去,打开锅盖,卤味的香气弥漫开来,他似乎并不喜欢,眉头微微蹙了蹙。
他点了火,耐心等着锅里的水热起来。水汽逐渐升腾,他的嘴角也慢慢扬起。
他伸出手,去拿他放在案板上的那个包裹。
江明月能感觉到胸腔震颤,心跳在他的指尖触及包裹的一瞬骤停,他目光一顿,猛地抬起头。
“江明月!”
江明月猛地睁开眼,是张雯。
他刚刚,在做梦。
突然被叫醒,江明月竟然有些失落,他也很好奇那只他拎了一路的包裹,里头到底装了什么?
然而,他没空多想了,张雯告诉他:“双龙路小吃街垃圾桶里,发现一颗人头!”
江明月赶到现场的时候,法医已经在忙碌着。
小周面白如纸,穿了个白大褂,在巷子里蹦来蹦去,活脱脱一个白无常。
江明月的手刚要触碰警戒线,却被张雯拦住。
“心理准备,我准备好了!”不等张雯说话,江明月抢白道。
张雯道:“不是说这个,程诗语来了。”
江明月一顿,问:“怎么回事儿?”
张雯摇头,道:“附近居民拍了视频,本地论坛已经传遍了,那人头……都煮烂了。”
江明月只觉汗毛直立,盯着张雯的眼睛急切问:“确定是程宇超吗?”
张雯没有直接回答,只说了四个字:“双瞳异色。”
江明月顿觉胸口郁结。
远远地,他看到路对面的程诗语。小女孩儿正靠在姑姑身边,不吵不闹,只默默流着眼泪,注视着巷口的方向。
“哥哥,你会找到杀我爸的人,对吧?”
程诗语的声音仿佛还萦绕在耳边,江明月给了她承诺,她给了江明月笑脸。
可如今,凶手依旧逍遥法外,还以这种变态的方式,再一次伤害了这对父女,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孩儿流眼泪!
那一瞬间,江明月只觉冷意侵入四肢百骸,如同被无数冰锥凿得千疮百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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