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透明人（19）

亓官毅被带回了刑警队的审讯室，本该由刑警队的人来审问他，然而他摆出一副不配合的态度，点名要白沅沅亲自来审问。岑牧自然不放心让白沅沅和这么个神神叨叨又丧心病狂的犯人独处，也跟了进去。
审讯室里，被手铐靠在椅子上的亓官毅抬头看见他们，毫无身为犯人自觉的笑了笑：“来了，坐吧。”语气随意竟像是在自己家中招待客人一样。
岑牧愣是给气笑了，随手拉开椅子往他面前一坐：“行了，你要我们来，我们来了，你要交代什么，麻溜儿地交代吧。”
“我点名的是这位女警官。”亓官毅毫不客气地怼过去。
一直没有说话的白沅沅，突然抬起头，目光冰冷：“你做了这么多事，不就是为了曝光他们吗？现在又摆出这么一副装模作样的样子，给谁看？”
亓官毅一愣，对上她刀锋一样冰冷的目光，竟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白沅沅嗤笑一声：“还是你以为你不说，我们就不能拿你怎么样，我能这么快发现你是凶手，你觉得我知道多少？”
岑牧面色愉悦，好久没有享受过女友的冲冠一怒为自己了，这感觉依旧是这么美好啊。
守在在审讯室外的玻璃墙后的苏筱和谌光没想到案情的信息没听到一点，却莫名吃了一把狗粮。
苏筱按了按自己有些酸的腮帮子：“沅沅对咱队长也太溺爱了吧。”
“白姐姐好帅啊，队长笑得真幸福。”谌光眼中闪烁着憧憬羡慕之光。苏筱抖了抖眉毛，意识到眼前的小年轻择偶观似乎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偏差。
“你乱刀捅死葛强，除了要造成一样的伤口外，也是为了发泄自己的情绪吧。你对葛强或者说你对那个地方怀有强烈的仇恨，所以你应该是那里的受害者。除了饿着葛强之外，你还抽了他的血，除了孙良国，其他死者都是失血过量而死，如果我没猜错，那里应该是个非法的卖血站。”
白沅沅每说一句，亓官毅的脸色就白上一分，直到她问，“为什么要用这么麻烦的办法而不直接报警？”亓官毅极轻地嗤笑了一声，白沅沅点点头：“哦，你不相信警察。指定要我，是觉得只有我配当你的对手？”
亓官毅最初的气场被她一再碾压，如今面对白沅沅似笑非笑微带嘲讽的神情，终于被踩到一个正常嫌疑人应该有的样子。虽然白沅沅没有说“但我觉得你不配当我的对手”，但他还是觉得脸有些痛。
“是我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亓官毅垂下头，失去了所有高傲的伪装，“我一开始并不知道他们还杀人，想着就算报了警，也不过是一个非法卖血的罪名，他们还能推个替罪羊出来，没什么用。”
一旁的岑牧看得心潮澎湃，心头的小鹿举着荧光棒激动地跳：女朋友好厉害，想给女朋友疯狂打电话。
白沅沅却没有因为亓官毅的低头收敛脾气，反而毫不留情地戳破他：“之前一直不报警难道不是因为你害怕把自己牵扯进来？至于如今，你如今用这样的方式，究竟是为了正义而曝光他们，还是因为你在那里染上了不治之症，想要报仇？这只有你自己知道。”
亓官毅对上那双不带一丝感情却又犀利得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睛，心头一阵发慌，掩藏最深的自欺欺人被一点点扯开，露出丑陋的内在，他几乎无法维持自己仅有的体面，良久才长长叹了口气，仿佛一瞬间苍老成了个垂暮老者。
“是，我没资格自称正义，我只是想要报复。不过我不是为了我自己报仇，我是个该死之人，这都是我的报应。”
负责记录的警察忍不住抬了一下头，莫名觉得他这个样子不像招供倒更像是交代遗言。
“最开始我是卖血，但后来我就入了伙，帮着给他们介绍货源。对，他们称那些卖血的人为货源，在他们眼中卖血者只是移动的血库，根本不是活生生的人。”
亓官毅自嘲地笑了一下，“我是从农村来的，穷亲戚挺多，所以货源也多。那天，同村的周招娣来找我说要卖血，可她还不到十六岁，加上常年的营养不良，瞧着就更小了。我说不行，可她求我说她必须拿钱回去，不然她家里就要把她嫁给村里那个四十多岁的鳏夫给她哥哥换彩礼钱。”
“你把她介绍过去了，然后她是出了什么事吗？”岑牧问，他不认为亓官毅会无缘无故讲故事。
“我后来就不干这个了，过了很久回老家的时候才听说她和家里失去了联系。不过我当时以为她是不堪忍受家里一而再的要钱所以跑了。”
岑牧冷哼了一声：“自欺欺人，你只是希望真相是这样罢了。”
“你说得对，我只是害怕，如果我没有害怕就好了……”亓官毅恍惚了一下，缓缓抬手捂住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口：“那天，那三个小兔崽子带着警察来寻尸体。我就站在看热闹的人群里，听到其中一个兔崽子说他是看见附近的混混们这样杀流浪汉的。那天，太阳挺大的，可我站在那里，却觉得浑身发冷，冷到骨子里。我想难怪我会落得这样的下场，可能这就是报应吧……”
亓官毅胡乱抹了一把脸：“我当时就在想，反正我也没多久好活的了，死前总得做点对得起良心的事，给下辈子积点阴德。虽然我早不干这个了，但毕竟熟门熟路，半夜偷偷留进去不是什么难事。结果我竟然看见了周招娣，她居然还活着，可是骨瘦如柴，毫无血色，看起来像个小孩子，又像个八十岁的老人。”
审讯室里格外安静，只听得见亓官毅的声音。
“屋子里还有好些个人，都是一样的骨瘦如柴。我后来才知道，那群畜生经常会将一些没人在乎的傻子和流浪汉抓过来当血库用，反正这些人死了也没人会在意。周招娣血型特别，家里人也不在意她，自然就成了他们的猎物，这两年，她一直都过着这种生不如死的日子。”
亓官毅浑身颤抖，神情悲怆扭曲：“她就死在我面前，才十八岁的小姑娘，花一样的年纪却还没有绽放就凋零了。到死眼睛都没有闭上，我抱着她，觉得她轻得好像只有一把骨头。树枝一样的胳膊上都是过多抽血造成的溃烂，连牙龈都是白色的。”
岑牧敏锐地感觉到他的状态有些不对，不动声色地握住白沅沅有些冰的手，成功在亓官毅野兽一般向前扑过来的时候，拉着人往后一避。
“她说她想看到那些人遭报应，她就这么点愿望，我怎么能不答应呢？”亓官毅喘着粗气，双目通红，“凭什么？凭什么我们这样的人天生就要被吸血，那些人都该死！她会看到的，我保存的很好，她会看到的！”
岑牧和白沅沅是提前有了心理准备，那个负责记录的警察猝不及防，简直差点被吓出心脏病来。
眼见着在亓官毅这边再问不出什么，岑牧和白沅沅便出了审讯室，却发现本来守在审讯室外的苏筱和谌光不见了。
原来就在他们审讯亓官毅时，前往标记地点查探情况的孟昂一行人回来了，于是苏筱和谌光便转移了阵地。
只是，苏筱他们进了特案组的会议室后，发现屋中每个人的脸色看起来都不太好。
难道是没有收获？苏筱正暗自琢磨着，孟昂看看她进来，立刻激动地嚷嚷起来：“我×，苏副队，你是不知道这凶手有多变态啊！”
苏筱不禁有些诧异，这位孟昂担任中心区刑警队队长也有三四年了，性格也还算稳重，他这在亓官毅家里究竟看到了什么东西，才会这么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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