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透明人（10）

这几天他们往孙建才家跑得太勤快，不仅物业，甚至一些时常在小区里晃荡的大爷大妈也都已经认识他们了，一见他们过来，立刻热情而八卦地和他们寒暄起来。叫岑牧颇有一种宾至如归的微妙之感。
“你昨天带着人走访排查的情况如何？”
“三期差不多走访完了，这个小区是学区房，因此住在这里的很多都是有老人带孩子的，白天家中没人的竟比我们预想的要少很多。孙良国一家也是为了孙建才的儿子上高中才搬来这个小区的，算起来在这里住了也有两年多了。但别说小区里的其他人了，和对门的人都不熟。”
岑牧了然：“猜到了，孙建才夫妻俩都是事业型的，平时大概是早出晚归，儿子是高中自然也是学得昏天黑地，至于孙良国，看得出来是个老派内敛的知识分子，也不是会和人拉家常，跳广场舞的外向性子。”
发现岑牧带着他穿过了整个小区，谌光这才想起来问：“我们这是去哪？”
“去四期，四期叫木槿苑，所以里面种满了桂花。而三期叫木莲苑，所以，那边看着里头栽的都是木芙蓉。可死者的鞋底却沾上了桂花花瓣，所以死者一定是去过木槿苑，你觉得他为什么会去木槿苑？”
谌光连连点头，由衷赞叹道：“队长，你知道的可真多啊。”
岑牧谦虚地笑了笑：“还好还好，毕竟现在是互联网时代了，善用搜索引擎，你什么都会知道的。”
两人到了木槿苑，果然道路两旁种满了桂花树，人还没进去，就闻到了扑鼻的清香。向物业亮了身份，两人走了进去，岑牧低头果然见走道上都是掉落的桂花，除非走路的时候刻意避开，否则一定会踩上。走了百来米，他抬起鞋看了看，发现鞋底果然粘上了桂花。
岑牧蹲下身从地上捡了一朵花瓣，调出手机上的照片。谌光凑过来看了一眼：“很像，死者应该也是在这里沾上的。我去问问有没有见过孙良国。”
谌光说着风风火火地迎着一对路人冲了过去，岑牧没来得及反应，便见他掏出警察证在那对年轻人面前晃了晃，然后噼里啪啦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看那对情侣表情瞬间僵硬拘谨，连连摇头，然后逃一般地走掉，岑牧突然觉得自己有点牙疼。
谌光面色平静地走了回来，显然没有因为出师未捷而受打击。
“你……昨天也是这么走访的？”
谌光摇了摇头：“昨天主要是中心派出所的同事在做走访工作，我主要是在物业查访客记录。”
“那就好。”岑牧忍不住松了口气，幸好不是，不然怕是要重新查一遍。
“队长你说什么？”
“没什么，今天给你上一课，走访不是这么个走访法。”岑牧边说便迅速捯饬了一下自己，谌光瞪大了眼，眼看着自家队长仿佛大变活人一般，褪去一身痞气，换上一身人畜无害的温雅气质。
对谌光丢下一句“你在这儿等着”他看向不远处树荫下正在拉家常的几位大妈，走过去。岑牧扯出一抹“妇女之友”的微笑：“几位阿姨，不好意思，能耽误你们一点时间，和你们打听个人吗？”
他生得一副好皮相，装模作样起来的时候还是很能讨长辈喜欢的。上学时没少靠这本事讨好老师，明明是个学渣，却硬生生靠这张脸让自己活得像个乖巧听话的优等生，简直是有两张面孔的典范。
果然被他打断话的大妈不仅没有半分不悦，还一个个笑得越发灿烂。
“没事，没事，不打扰，你问。”
“阿姨你们人真好。”岑牧抓住任何一个机会夸人，然后才从包里掏出孙良国的照片递过去，面上泛起几分愁苦，“这是我叔叔，他前两天自己一个人出门走丢了，到现在都没有消息，我们真的急死了。”
戏精本精的岑牧表示自己真的是随意发挥了一下，便成功骗过了在场的所有大妈。几位大妈一边安慰着他，一边凑到一处仔细研究他给的照片。
“好像是……见过，但是……”
岑牧一看有戏，连忙补充：“我叔叔有个朋友是住在这里的，是一位和他年纪一般大的老太太。”
听他这么一说，有位大妈突然想了起来，一拍大腿：“诶，是不是之前那个醉鬼来三号楼砸门闹事时，赶来调停的那个老先生啊？”
“你这么一说，感觉是挺像的。”
“对对对，应该是，那个老先生一看就很有钱，最后是给了那醉鬼一万块是吧？”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起来，岑牧不时问两句，不一会儿就将自己想知道的信息问了个七七八八。这才笑着对几人说了些感激的话，然后告辞。
走到谌光面前，他摸出口袋里的录音笔扔给谌光：“走吧，去三号楼，两个多月前，孙良国账户上确实有一笔一万块的支出，能对上。”
谌光佩服到惊诧：“队，队长，你这是怎么得到这些消息的？”
“出卖色相呗，这可是独门秘籍，你学不来的。”
“啊？”
一脸嘚瑟的岑牧同志全然忘了是他刚刚说要给谌光上一课的。
两人一路走到三号楼楼下，拦住要上前的谌光，岑牧显然对他方才那简单粗暴地文化方式心有余悸。
在楼下观察了一下，排除掉那些显然不在家的，岑牧径自去了四楼，敲了敲这户人家的门。
“来了来了。”一位大妈打开门，看见岑牧，先是一愣，目光有些狐疑，“你……”
“阿姨，您别紧张，我们不是推销，只是想打听一下，前段时间发生的醉鬼闹事。“
大妈面露狐疑之色：“你们是什么人啊？”
岑牧这才亮出警官证：“我是警察。”
一听他们是警察，户主的态度立刻来了个大转变。谌光持续惊讶，之前都是一听他们是警察，对方立刻变得冷淡拘谨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有人在见他们亮出警官证后，态度一下变得热情起来。
“你们是来查那个醉鬼的？他是不是犯什么事了？不是我说，你们早就该把他抓起来！我早就说过，这种人长得那么一副凶悍面相，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迟早是要犯事的。你们是不知道啊，这个小混混，现在是每天喝得醉醺醺的，大半夜才回来，在屋子里也不知道做什么，乒乒乓乓的。也没人敢去和他理论，只能就这么忍着，你们看看我这黑眼圈哦，都是叫那混子给害的。”大妈义愤填膺，噼里啪啦一通竹筒倒豆子。
谌光早抓住了关键，但队长却一脸微笑地掐着他，他刚要开口就被掐。
终于等大妈发泄完了，岑牧这才松了手，谌光立刻道：“您是说那人就是这里的住户吗？住在几零几？”
“不是，他以前也来闹过两次，但不住在这里。是最近，嗯，大概差不多有一个月，对，住过来差不多一个月了。警察同志，我跟你们说这人绝对有问题，他白天都待在家里大门不出，一到晚上就出去，大半夜才回来。肯定是在外面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
岑牧附和着笑了笑，心道俗话说得好啊，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只听大妈又道：“哦对了，这两天好像没瞧见他了，我昨晚还和我们家那口子说，这楼上这两天安静了。”
不好！岑牧心里咯噔一下，第一次出言打断，问清了楼层房间号后，立刻带着谌光往上冲。
“您好，快递。”谌光先是装成快递轻轻敲了敲门，但门中毫无动静。
岑牧面色沉了下去，见谌光转为大力拍门，动静大的甚至惊动了隔壁人家，门后依然是一片死寂。
“别敲了，这家好几天看不见人了！”斜对门的老大爷探出个头，一脸不耐烦。
岑牧忙陪了个笑凑过去搭话：“大爷，之前闹事那个酒鬼是住这里不？”
“你们是来找那个酒鬼的？你们是什么人啊？”大爷看他们的眼神瞬间带了堤防。
“大爷您别害怕，我们是警察。”岑牧亮了亮手中的警官证。
“他犯事了？”大爷浑浊的老眼中突地爆发出亮光，和四楼那位大妈的反应如出一辙。
岑牧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差不多吧，我们来找他问个情况。”
大爷猛地一拍大腿，差点没给岑牧吓着。“警察同志，那你们可来迟了啊！前两天，我看见这家伙大包小包拎了不少东西，八成是跑路了！”
“大爷，您还记得是几天前吗？”岑牧皱了皱眉。
大爷努力想了想：“好像是……哦，想起来了，是周一！我早上送孙子上学，就看见他慌慌张张跑了出去，等我回来时，就听见隔壁闹出不小动静，我开了门看，就瞧见他大包小包的来回提了好几次东西。”
周一，那不刚好是孙良国尸体被发现的时候，这事当时闹得很大，上了本地的早间新闻。想来这个“醉鬼”是瞧见了，所以才慌张跑路了。
岑牧和大爷道了声谢，走回去对谌光道：“人应该是跑了，破门试试！”话说完没听到动静，这才发现谌光面色有些惨白，岑牧一愣，“怎么了？”
谌光强忍住胸中泛起的恶心，有点忐忑道：“队长，您有没有闻到什么臭味？”
听他这么一说，岑牧也发现好像这门后确实有些味道，脑中飞快闪过一个念头，他顿时变了脸色，道声“不好！”抬脚便对着门锁用力踹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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