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Chapter13

远处，人群簇拥着神轿与彩车靠近，人头攒动间呼声不断。人们纷纷靠至街巷两侧，为巡游的队伍让出道路，不二一手提着金鱼，把诺诺挡在身侧。女孩后趋两步，抬头看那极具平安时代风格的巡游队伍，彩车的灯光投映在她的眼眸中，亮晶晶的。

        待喧闹的人群走远，不二侧头问道：“去河堤边走走吗？”他退开半步，声音与气息刚要吻上女孩的发丝，便倏忽间飘远了。

        诺诺环顾四周，并没有看到“河堤”这种事物，有些疑惑地抬头看他。

        “就在这片庙会后面，”不二偏了偏头示意，女孩这才发现，庙会的摊贩后面黑魆魆的，只有凝神看才能发现不远处水波微漾，时不时反射出极弱的月光。

        诺诺点点头，率先从小摊间钻出去，不二紧随其后。灯光忽暗，街市里只溢出影影绰绰的光，并不足以完全照亮这片河堤。诺诺转过身来，耳边的四叶草倏地一闪，随即被不二手中的金鱼夺去了所有注意。

        几乎全暗的空间里，那尾银蓝色的鱼发出荧荧的蓝光，纯洁的，妖冶的，危险的。

        如果越前南次郎在这里，他一定会认出来，那银蓝色的光与他灵视看见的小蛇一样的鱼群如出一辙。在那片如同地狱一样的图景里，它们从天地尽头而来，跃起银蓝色的浪潮，在大海里染出一道流动的银河。天地倒悬，神秘的星空仿佛落在海里，浩瀚的，盛大的，暗藏杀机的。

        诺诺皱了皱眉。她本能地觉得有什么不对，但是龙族生物学在下学期才会开课，所以她没有发现，这是鬼齿龙蝰才能发出的光。

        有一个人们无法想象的生态系统已经在附近的水域中建立起来了，而眼前的这尾金鱼，曾经生活在这个生态系统的边缘。

        不二递过来的线香花火打断了她的沉思。

        “这是哪里弄来的？”诺诺有些意外地接过。

        “跟幸村一起在附近的小摊买的。”不二擦亮火柴，拢着那一豆火苗将花火点燃。

        “刺啦”一声轻响，线香花火在黑夜中逐渐明亮起来，绽放出巨大的火花。夏日的氛围像是被溅出的火星点燃，诺诺这才发现这片河边的草地上亮着星星点点的萤火虫，蝉声与蛙声从远处陆续响起。

        不二的声音在蝉鸣短暂停止时传来：“幸村似乎在考虑转去卡塞尔学院。”

        线香花火燃至尽头，火光暗下去。诺诺放下手，敛了眉眼：“对不起。”

        “血之哀并不会因为你们不出现就不存在，”不二温声宽慰道，“正相反，你们出现之后，很多反常才得以解释。”

        “有的时候，不让人愉快的真相还不如掩埋在地底。”她走到河边，看着一下一下拍上河堤的水波。

        不二走到在她身边站定：“诺诺为什么进入卡塞尔学院？”

        诺诺转头看他：“你在套我话？”她说着撇了撇嘴，重又看向水面，“算了，告诉你也没关系，我在寻找杀死我妈妈的凶手。”

        “如果这个真相也不那么让人愉快呢？”不二轻声道。

        “那是我所追求的真相，但你们不一样。”她索性在河堤上坐下来，手撑在身后的草丛里，“你们有家人，有朋友，本该随心所欲地活着，凭借龙血带来的优势，你们可以活得很好。”

        不二拍了拍水泥堤上的灰，放下装着金鱼的塑料袋，屈着一条腿坐下：“血之哀是我们逃不过的诅咒。”他笑得坦然，声线平静和缓。

        “可它都快被你们打破了！”就算不知道真相，与网球部的朋友们在一起也足够逃过血之哀的阴影。

        “真相终究会浮现的，藉由无知获得的平静从来就不可能长久。”不二说这话时，就像给无理取闹的孩子讲道理似的。

        诺诺无奈地败下阵来：“好吧，确实是这样。”她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地用自己最严厉的口吻再次重申，“但是不要转来卡塞尔学院，那里是战场。”

        “我会慎重考虑的。”

        诺诺叹了口气。她回想起第一次见到不二的时候，栗发的男生站在球场上，只露出瞬间的锋芒，便立刻收刀入鞘，敛住所有锐气，眉眼弯弯地调侃球场另一端的人。

        他是个很温和的人，又带着孩子似的玩性，就像他的言灵光风一样，轻灵自在，无拘无束。实在很难想象这样的人踏上那片古老而残酷的战场，在利刃与死亡中嗜着血走出生路。

        如果他终于被迫进入这个世界的话，她会恨自己一辈子的。诺诺这样想。

        她沉默片刻，转移了话题：“今年的夏天似乎来得格外早。”

        “嗯，已经开始蝉鸣了呐。”微风裹挟着不二温和的声音传到。

        “明天去富田农场的时候，能看到盛开的薰衣草和向日葵也说不定。”她的腿一晃一晃的，绷着脚去够河堤下的流水。

        “如果能看到就太好了。”

        空气再次凝滞，诺诺抿了抿嘴，继续去够那水面。

        看河堤上的侵蚀痕迹，这水位似乎比平日高出许多。诺诺胡乱想着，清凉的水花突然从脚尖掠过。她心满意足地收回脚，用手拢住身旁的萤火虫，那微弱的一豆亮光从她双手的缝隙里逃逸出来，一亮，一灭。

        思维无序发散，过去的想法被再次挖掘。她曾经想，既然苏茜妞儿这么喜欢楚子航，就跟他说啊，把他绑到宿舍里逼着他答应。虽然楚子航好像很难被人绑起来……可他们都那么熟了，楚子航离不开苏茜妞儿，苏茜妞儿又那么喜欢楚子航，不过是差一个契机罢了，万一就这样和和美美地在一起了呢。

        可现在诺诺突然发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苏茜是，她也是。

        萤火虫带着光轨从她松开的双手中滑出，花火的爆鸣声轰然响起，他们所在的河堤处涌入寻找观赏点的人群，排山倒海般的欢呼将他们包围。攘来熙往的人群里，不二站起身，伸出手让诺诺借力起来，指尖带着一点温凉触在她的手心里。

        在这样热闹的气氛里，两人的沉默与安静显得格格不入。诺诺悄悄地转过头，去看不二的眼睛。那眼眸如镜般反射漫天绚烂的花火，每一发都清晰地倒映在他的眼中，光影在那湛蓝如海的眼眸里流动，梦幻迷离如同宝石的火彩一般熠熠生辉。

        诺诺重又转回头来，与周围拥挤的人群一道看向天空，只觉得花火黯然失色，不及不二那瑰丽双眸的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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