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Chapter09

女孩们以为那个男人会去往家族神社之类的地方，有一群穿着黑色风衣的执法人提着武士刀驻守其外，再不济也是源氏重工株式会社的总部，窗明几净的写字楼藏匿于都市里，高架公路从楼内穿过。没想到他在街道上转转悠悠，拥着入夜后渐起的强风，信步闲庭地钻入地下铁车站，熟门熟路地从员工通道拐进了东京的地下排水系统。

        他走得不快，女孩们甚至觉得他是在给她们引路，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

        苏茜和诺诺跟在男人身后踏上下水道两侧的窄道，男人的皮鞋叩在砖面上，有规律地发出轻响，女孩们有一瞬间的晃神，随后就被男人打亮的手电召回了注意力。手电照亮的距离并不远，遥遥缀在后面的女孩们只能勉强看清四周。这个地下铁车站已经很陈旧了，连带着连接的下水道也十分古老。长满了青苔的砖墙上时不时穿过一道黑影，苏茜拢着轻薄的外衣抿了抿嘴，往中间的水渠走了几步。看着苏茜厌恶蝾螈的模样，诺诺轻轻地嗤笑一声，随后就被顶上垂挂下来的水生植物扫了满脸，惊得颤了一下。

        索性，这段路并不长，前头的男人停下脚步，面前就是直径超过三米的巨型水轮机。下水道到了这里已经宽得像条地下河，静水变成湍流，滚滚白浪在桨叶之间跳荡，响声如雷。

        那个男人站定片刻，水轮机的桨叶便开始慢慢减速。他转过头来，向她们似笑非笑地弯起唇角，然后爬上水轮机侧面的铁梯，飞快地从不锈钢涵道中跑过。

        他的动作很快，因为再慢一点那些桨叶就会再次启动，将他搅成肉泥。诺诺能够感受到他风衣下紧绷的肌肉，但是远没有到达极限，他的身形灵活优雅，就像草原上轻灵的豹。

        诺诺将长裙的下摆拢到腰间，扎实地系了两个结，露出裙摆下长直的腿。桨叶再次减速，苏茜与她对视一眼，一前一后攀上爬梯。

        她们沿着光滑的管道壁滑下，隔着一个水轮机，这里的环境与刚刚老旧的下水道截然不同。

        “铁穹神殿。”苏茜喃喃道。

        这套由日本分部下属的丸山建造所设计的系统可能是世界上最先进的下水道系统，它能把一个湖泊的积水储存在地下，再通过涡轮机和管道排向大海。整个地下空间都用防腐蚀的钢材建造，因此被称作“铁穹神殿”，进入到这个系统，离源氏重工也就不远了。

        诺诺环顾四周，带路的男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她沉思片刻，扬起一个戏谑的笑容：“来都来了？”

        苏茜笑起来，点点头，顺着巨大的管道向前走去。

        根据苏茜和诺诺的设想，这座与源氏重工总部相连的铁穹神殿里理应有不少警卫巡逻，女孩们默不作声地前进着，动作如猫一样轻巧。但是很快，诺诺就率先开了口：“这里连只耗子都没有。”

        她没再压低自己的音量，声音在管道中反射放大，走在前面的苏茜踏上旋梯：“那人这么好心？”

        “送佛送到西呗。”诺诺在维修通道上站定，看着面前敞开的气密门，眯起了暗红色的眼睛。

        那扇门就是由铁穹神殿进入源氏重工的唯一通道。

        诺诺率先走过那扇气密门，其后是一条低矮狭长的通道，排风扇缓慢地旋转着，墙壁被喷成沉重的铁锈红色，弥漫出令人不安的危险气息。走道里布置着昏暗的声控白光灯，随着诺诺和苏茜的前进不断亮起又熄灭，前后都像是无限延展的黑暗迷宫。

        她们谨慎而快速地在通道中行走，预想中的门禁系统并没有出现，走道尽头的声控灯应声亮起，暗淡地照亮正对着走道的电梯间，电梯门正开着，像是发出无声的邀请。红发女孩吹了声口哨，苏茜随后跟上，电梯门在短暂的停顿后悄然关闭。

        电梯内部的按键无一响应，电机却得到指令一般地开始轻微响动。随着超重与失重感的切换，轿厢顶端显示的数字停留在21，电梯门再次开启。

        楼内一片昏暗，只有红色与绿色的应急灯发出压抑晦暗的光。一排排直通屋顶的大书架将这层楼的空间分隔开来，苏茜和诺诺只能隐约看见书架上装订成册的文件。她们想起卡塞尔学院那座百年历史的图书馆，里面陈列着历代研究者手写的原稿，然后互相看了一眼，走出电梯。

        苏茜打开手机上的手电，轻轻地惊叹一声：“我猜那两杯咖啡还是热的。”

        诺诺这才发现这个空间里飘散着浅淡的咖啡香，苏茜手电照亮的地方，两只骨瓷杯正放在临窗的桌台上，杯口上方飘着氤氲热气。

        今日的源氏重工像是敞开怀抱迎接她们一样，好心帮忙地清空了警卫，又将她们带到这个巨大的档案馆，还冲了咖啡招待。

        诺诺撅了撅嘴：“倒还挺香的。”

        “喝吗？”苏茜把手机塞进热裤口袋里，闪光灯向外。

        “尼伯龙根里的东西，还是不要碰的好吧。”诺诺说着，走向那些巨大的书架。

        “诺诺也知道尼伯龙根呐。”苏茜轻声道，走到诺诺身边。

        诺诺腰间的裙摆终于松散地落回脚踝，惊起一片轻尘，她停滞几秒，平静地接话：“但是这个尼伯龙根，不像是它该有的样子。”

        这里太安静，太平和了。

        被称作“死之国度”的尼伯龙根要是这样的，连它自己都不愿意答应。

        “带我们进来的人，是日本分部的执法人。”苏茜说着，合上白色皮壳包裹的文件，放回书架上，又抽出下一本。

        诺诺与苏茜背对而立，也在重复相同的动作：“源氏重工的人为什么要带我们进入自己的总部？”

        “你的意思是他不是蛇岐八家的人？”苏茜敏锐地察觉了诺诺的意思，日本分部恐怕不是铁板一块，除了被学院招安成立日本分部的蛇岐八家，恐怕还有别的团体在阴影里活动。

        诺诺在之前就有这样的感受，只是不敢贸然开口引得苏茜也往剑走偏锋的方向思考。她刚想开口说这只是一个假设，注意力却被手上的文件吸引。诺诺抬手向后一捞，拍了拍苏茜的肩膀：“先不提这个，妞儿，找到了。”

        苏茜凑过来，帮诺诺打亮文件以解放室友的双手。

        一份份简历在诺诺的指尖翻动，那些文件上分别贴着不二、幸村、真田等人儿时的证件照。她随即合上文件，白色皮壳上印着烫金的文字。

        “教化场。”苏茜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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