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守墓之人
“你见过守墓人?!”吕迩抓住酸与细长的脖子,有些激动晃了晃那已经惊吓得说不出话来的灾鸟:“你在哪儿见到的?!”
气血不断上涌,吕迩没有发觉自己眼睛迅速充血泛红,更没有注意到自己身上的气息正再一次攀升,隐隐有从结丹初期往中期暴涨的趋势。
直觉告诉沈墨,这其中一定有故事。
为什么酸与会认为吕迩是守墓人?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样短的时间内修为两次突破?
“告诉我!”吕迩不自觉加大了手上的力道,一口白沫从又惊又吓的酸与嘴边流出。没有得到回答的吕迩情绪有些难以自持,但很快他便身子一僵。
一柄泛着寒光的唐刀突然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刀刃锋利,一瞬间就割破了脖颈的皮肤,微凉的鲜血渗出。
刀面上倒影着拙沉凝重的眼神。
“拙沉!”同时,传入吕迩耳膜的还有小狐狸一声惊呼制止:“不可能是他!”
拙沉眼底冷漠的杀意没有缩减:“可他出现的太巧了。”
拙沉的脑海里回忆起的是在方才那铺天盖地不满杀气的沙暴墙之内一闪而过的赤色身影,那身影的身量、轮廓都和眼前这个化形的黑蛟实在太过相似。
如果世界上有巧合的话,那未免太巧了点。
“把酸与放了。”拙沉沉声一喝。
吕迩身子一僵,他不敢有任何动作,径直松开了手。
拙沉握紧了手中刀柄,虎口攥紧力道,他微抬下巴眯起眼:“你是谁?”
吕迩一怔,不敢回头,但还是稍冷静了下来,缓和了声:“上仙……我是吕迩啊……吕家的二郎……”
拙沉将眼底杀意氤氲,他语气平淡,在烈日下掀起一阵彻骨寒风。
“是么?”
吕迩只觉头盖骨发凉,他清晰感知到脖子上的刀刃正在犹豫是否斩下他的头颅。
地上的倒影里,他好似是跪在地上,低微像个卑贱的乞丐而乞求着生机。
心中悲愤转化成的愤怒不断侵扰他的大脑,丹田之内再一次迸发出庞大的力量。
这一股力量就像是一对乱串的刀斧,在心绪的影响下,那识海之中凝结的金丹缓缓变得暗淡,愤怒在内心咆哮着,努力寻找突破口。
‘上仙就能肆意要妖修的命吗?’
一个诡异的声音,悠远绵长,却时时刻刻在他脑海里回荡。
‘你怕什么?你和他们又差了什么?’
‘只要你愿意,我借你杀了这高高在上的混蛋的力量,小黑蛟,作为妖修,你一直都不甘心不是吗?’
“够了拙沉!”
沈墨清脆的声音传入,在差点被这该死的蛊惑声冲昏头脑的一瞬间,吕迩眼中露出一点理智的神采来。
耳边乱糟糟的,意识也不是特别清楚。
但可以肯定的是——拙沉仙使和小狐狸就要不要杀他吵起来了。
趁着一时宽宥,吕迩咬紧牙攥紧拳头,盘膝坐好,翻涌的血气直冲冲往上,他连忙闭上眼调息梳理自己身上糟糟乱串的灵气。
不管如何,他现在的身体情况都是跑不掉的,还不如赶快修整好自己,再寻找机会离开。
灵识微微探视自己的身躯,修为居然诡异地攀升到了结丹后期。
虚假的繁荣罢了。
吕迩清楚,这种膨胀的力量并不利于将来的修行。
他是要走得很远的人,所以宁可吃再多的苦,也不要享乐一时、危及一世的机遇。
随着一口鲜血洒在灼热的砂石上,吕迩身上的修为气息也被他慢慢压制下来。
……
天际一轮赤日亘古不变,石壁附近时不时可以看见一些在干旱地区生活的动物。
沈墨盘腿抱着那柄长长的唐刀,坐在石壁左侧,宽大的衣袍鼓着风,看上去显得他瘦弱极了;
拙沉则是一条腿踏在石壁上,一条腿松在半空中,坐在石壁的右侧。
手中团着晕过去、丑丑的人脸上还带着笑的酸与。
捏了捏掌心的团成一个毛团的灾鸟,逼得它悠悠转醒。
酸与睁眼入目,笑容便僵在脸上:“怎么还是你!”
“不然呢?”拙沉冷漠:“你在做什么梦,以为自己能逃出我的手掌心?”
酸与缩了缩脑袋,这位一直笑眯眯的上仙现在心情好像不是很好……
转头瞥了一眼抱着长刀的小狐狸,八目相对,有些尴尬。
沈墨那双有神的狐狸眼对上酸与三对眼睛丝毫不落下风,再加上一句咬牙切齿的威胁:“看什么看?再看就把你吃掉!”
“不至于,”酸与咦一声,缩了缩脑袋,讪笑道:“大哥不至于。”
“你看见的守墓人,是不是他?”拙沉冷声,指了指还在入定的吕迩。
沈墨有一句说得不错: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可妄杀;妖修修炼到结丹不易,总要问清楚。
那行,证人醒了,就能好好问清楚了。
拙沉眼底的冷意叫酸与打了一个寒颤。
他支支吾吾,有些犹豫。
“直说,”拙沉没有耐心:“是,还是不是?”
“我其实也……”酸与伸出四个翅膀捂住自己的脸,不敢去看拙沉的脸色:“你说是吧,那个守墓人的修为没这么低,这么低能守得住什么呀?可是……你说不是吧,他俩真的长得有点像……”
酸与声音刚落,吕迩就睁开眼:“我不是。”
将修为压制回结丹初期的境界,吕迩觉得身子总算是舒坦了,恢复了灵气之后,他站起身来客客气气朝着拙沉躬身:“上仙请想,我若是守墓人,又何必寻守墓人呢?”
酸与若有所思,小小的脑袋大大的认可:“也对哦!”
拙沉淡然笑道:“伪装的阴险把戏,历代来,九天探寻神冢也不是没有遇见过。”
而且,在其中折戟了不少天才,重伤了不少精英。
沈墨摇摇头,这家伙的心结就在这里了。
自石壁上一跃而下,他拍了拍吕迩的肩,而后指尖灵气一点,金光随着指尖触及吕迩的额头,一瞬间金光绽放,吕迩黑逡逡的眼珠中倒映着他想铭记一辈子的场景。
沈墨额头出现几笔复杂的纹路,这些纹路最后绘成一轮金色的十二翼羲和轮,棕色瞳色缓缓浮现金光……
吕迩发觉自己身子都软了,意识也跟着缓缓的失去抵抗。
拙沉连忙站起身:“沈墨!你干什么!”
真名契可以趋势对方,也可以侵入神识去询问真相,这种上古的仪式叫‘问契’
问契一旦开展就不能中断,每一问都需要消耗许多灵气,现在的沈墨恐怕会透支。
“妖名吕迩。”沈墨手中结印,沉声敕令。
回荡在吕迩脑海里,却像是深山梵音,他下意识应了声是。
沈墨:“吾乃契主,吾问你,当知无不言。”
吕迩:“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为何寻守墓人?”沈墨第一个问题,就直击要害。
他没有太多灵气,掂量掂量应该也只能问一次。
这具杂毛狐狸的身子,也不知道一次问契之后还要修整多久才能变回人形。
吕迩身子一颤,好似有什么在抵抗回答。
沈墨变化手中印诀,再问:“为何寻守墓人?可是有阴险之计!”
灵气不断灌输,沈墨的脸色也肉眼可见变白了。
“守墓人……”吕迩低声,撬动着秘密的钥匙旋转开了大门:“守墓人……对我……很重要……非常……非常重要……他是……”
“他是……”
“是谁!?”沈墨脸色青白,他咬紧牙追着声喝问。
灵气透支得太厉害,心脏跳动的频率已然失常,一口鲜血喷洒在吕迩的头上、身上,沈墨眼前模糊,不受控制向后栽倒,身躯化为一团轻烟。
问契终止了……
轻烟里,一只小小的狐狸被埋在宽大的衣袍之内,奄奄一息。
拙沉默不作声,弯腰要将小狐狸抱进自己怀里。
但在他触及小狐狸毛茸茸的身躯之时,一双还掺着鲜血的手却当在了他跟前,顺着这双手抬眼看去,满头是血的吕迩一脸复杂站在自己对面。
拙沉眯起眼:“做什么?”
“他是我吕家人,我自会护着,”吕迩道:“不劳仙使降尊纡贵。”
拙沉冷笑一声,没理会他,将小狐狸抱进他怀里:“如果不是他,我早就杀了你。”抬眼,将吕迩不可置信的眼神收入眼底,拙沉毫不留情:“你身上可疑的东西还少吗?”
……
小狐狸晕过去之后,一行人的氛围就更加诡异了。
酸与望了望拙沉,又看了看跟在五步远的吕迩,有些为难开口:“要不……”
拙沉一眼冷漠吓得它缩了缩脖子:“按照我之前走出来的经验,前方更危险……多一个人也是多一份力量嘛……”
拙沉斜睨他一眼,轻轻将灵气覆盖在小狐狸身上:“本座不需要。”
沈墨好似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一直有一个很诡异的声音吟唱着一首调子很怪的歌曲——“黄沙平天起,浓雾烈阳里……”
“瑟瑟秋枫荻,残躯埋骨地……”
唱歌的人,有时候是女人,有时候是小孩子,有时候是老人……
他寻着歌声,面前有浓浓的迷雾,看不起前路,好似有一股意念在驱使他不断走啊走……
最后,他拨开迷雾,却看见了一个堆满尸骨的沼泽!
吓得他瞬间一身冷汗,而后他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仰视角度下,拙沉有些严肃的脸庞。
他惊魂未定,还未来得及反应自己不喜仰视别人的情绪,毛茸茸的爪子抓住了拙沉的衣襟。
许是感受到怀里小小的动静,拙沉紧了紧袍子交叉口。
‘不要动,少凤族的老鸟追上来了。’
狐狸耳中传来拙沉严肃的声音,沈墨抬眼,天空中,宵老正捻着胡子笑眯眯看着他,而背后,就是那柄硕大的剑形红晶墓碑。
“宵老,过分了,”拙沉低声喘息了两声,扯出一个笑来:“你就不怕九天降罪,不怕我师尊发怒么?”
“呵呵,拙沉小师弟……”宵老手中凤鸟权杖一震:“这里是神冢,生死难料,九天死在神冢里的仙使还少吗?这怎么能怪罪到老夫身上呢?”
在宵老的指挥下,少凤族的男女悬在拙沉身躯上空,列位阵型,齐弹手中乐器。
锦瑟阵阵穿入耳膜,弦音如刃从四面八方追来。
拙沉右手捂住沈墨的身躯,左手一转手中唐刀,灵气覆盖其上,凝诀结印两指一并凝成剑指,金刚大明扇分为八只带着利刃的扇骨,在御灵术的操控下,朝着天际上那些弹琵琶的追击。
音刃太多,他只能堪堪躲避,身姿有些狼狈。
“同为渡劫期,师兄送你一句,”宵老嚣张笑道:“下辈子,别把自己当回事,神冢危险,不是你该来的!”
最后一句,凤鸟权杖一摆,青鸾神魂虚影凌空长唳。
灼热的温度与神魂的威压如山威慑。
沈墨揪着拙沉的衣领:“你别管我!我知道,丹明仙尊有保命的宝物给你,你快走!”他低着声:“我只是渡劫……”
“你少放歪屁,灵身还是你的灵身,”拙沉握着他想逃离的身躯:“这是神冢!你他娘的想想吕逸!”
是折戟了不知道多少人的神冢,是可能撕裂魂魄灵身的神冢!
青鸾扑地而来!
“十二!”吕迩一声凄凄长啸,隐隐有龙吟之势。
“呵呵……”
伴随一声低沉、阴郁的笑声,空间陡然间剧烈扭曲,那被结阵凝聚而成的青鸾神魂虚影居然在一瞬间被消散得一干二净。
迷雾突然笼罩沉淀而下。
少凤族的男女纷纷露出痛苦的神情,从半空中摔下。
而就在迷雾重重之中,冲天火光自地面燃烧而起,这火焰好似没有一点温度,却让人一靠近就忍不住捂住心口,火焰之中,走来一位头戴白色斗笠、一身缟素的青年,撑着一把垂着十八条白布的油纸伞。
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觉他身形并不高大,但一股恐慌感却笼上众人的心头。
“你说得对啊……”
青年的声音缥缈无形。
“这里是神冢,”他停住了脚步:“死在神冢里仙人还少吗?”
蹲下身,对上宵老那惊恐的神情,他嗤笑一声,修长的手捏住宵老的下巴,一字一句——
“欢、迎、来、到、神、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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