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老鼠与死神（8）
她摇了摇头，似乎是想把记忆从脑子里甩出去，然后上了公交车。
景嘉欣脑子有点发麻，下意识坐到了公交车最后一排的角落。
车里没什么，和景嘉欣一样穿着校服的学生居多，嬉笑着不知道在讨论谁的八卦。
也因此，当一位穿着黑色外套的男人急急忙忙的上车时，引起了景嘉欣的注意。
他向最后一排大步走去，景嘉欣下意识缩了缩身子，别坐在她旁边。
她这么想着，然后看着男人毫不犹豫坐在了她旁边到座椅上，他的身体从紧绷变成了肉眼可见的放松。
景嘉欣皱了皱眉，这时候换座位会不会很不合适？
她看着男人从口袋里拿出三明治，小口小口吃了起来。是有什么急事吗？景嘉欣抬头去看男人的脸。
黑色短发柔软，弧度柔和略微卷翘，有着比阿芙更加浅的绿色眼眸，就像是祖母绿组成的洋流。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露出的手臂上可以看到一些烫伤。
好高……景嘉欣感受到了脖子的酸痛，当然也可能是她一米五的身高过于矮小了。
男人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低头朝她笑了一笑。和景嘉欣僵硬恐怖的笑容完全相反，正如三十一区这个地方，温暖且柔和。
像太阳。
景嘉欣别扭的转回了头，垂着脑袋，盯着自己的脚尖，倒不是因为她突然变得颜狗或者说被那个笑容击中了心脏。
她看那个男人，仅仅是因为对方和曾经r发给她的邮箱附录里的照片一模一样。
他是林明澈。群鼠的狙击手新人。
那个看任务详情就知道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毒男人，而这个狙击手据r所说是要交给她来带的。
景嘉欣歪了歪身子，靠在车窗上，看到了自己冰冷的蓝色眼眸。她摸了摸身上的刀，有了一些安全感。
下次问r要一把能杀死契约者的枪吧。景嘉欣这么想着。
“很早之前就想问了！你是不是太过游刃有余了呢？”48的声音突然响起，似乎情绪已经恢复了正常，语调戏谑活泼。
景嘉欣打了个哈欠：“比如？”
“昨天晚上的时候，我回看了在我睡着的时候，也就是你刚刚穿越到这里的那会，所发生的事情。这点暴食都可以做到的啦。”48突然岔开了话题。
景嘉欣没有生气，她已经习惯48不说人话了。话说自己似乎适应能力还蛮强的。
她在内心点点头，示意48接着说下去。
“意识到自己穿越，毫无惊讶，甚至可以冷静思考查明自己的身份，找到武器自保。
遇到未知的吃□人的怪物，发现力量悬殊之后放弃挣扎，但是却是在寻找时机开□枪。”48说完还彭了一声，模拟开枪的音调。
景嘉欣没有说话，垂着眸子，静静聆听着。
“发现枪没用时迅速放弃反抗，怪物死在自己身上也没什么表情，不，甚至可以说，全程，除了发抖你什么反应都没有。
面对r的枪口和死亡威胁，你甚至能在他抱你的时候调戏他。还能从有限的信息里补全了自己的隐藏身份……
和原来的景嘉欣完全不同。甚至是相反的存在呢。”48咯咯笑了几声。
“你想表明什么？”景嘉欣收起了漫不经心，挺直了腰。
“真抱歉呢，我真的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过去可以造就你这样的人，为了我的一点小小好奇心，我在你睡着的时候看了你的记忆。”
48虽然嘴上说着抱歉，却是理所当然的语气。
景嘉欣瞳孔猛地收缩，她把手指捏的泛白，努力克制自己的怒火。
“现在我知道啦，你根本就是个没有心的怪物吧？看眼神就知道啦，那种非人的，冰冷的眼神……我还真以为你是什么正义的警官小姐呢。”
景嘉欣下意识转头看向车窗，她的眼睛并没有盛满怒火，依旧冷漠，像是充满雾气的荒芜之地。
不可以……不可以激动，不可以在这里变成，夜行者……
“闭嘴。”景嘉欣歪着脑袋，在内心对着48说着。
“诶，你生气了吗？为什么呢……啊，真是抱歉。”看到景嘉欣的表现，48似乎很高兴的样子，语调都比平时高了几度。
刺的耳朵疼。
“这些话对于，从小一但哭闹就会被暴力对待，现在根本表达不出情绪的你而言，真的太过分了呢。”48故意的停顿和重音传入景嘉欣的脑袋。
愤怒之余，景嘉欣试图思考为什么48会突然说这些……这太反常也太突然了。
然而48没有给她喘息的机会。
“火，很漂亮是吧？让你无比迷恋的大火，明亮的火焰，你把它们指向了家人……真是心狠手辣呢。”
手指被捏的泛白，封存的记忆猛地涌上心头，不可以……不可以……
“真是奇迹呢，对着那个带兔子面具的男人开枪，倒不如说是求生欲？真可怕，为了活下去甚至可以直面心理阴影吗？”
“我说了，闭嘴。”景嘉欣的手指狠狠地掐进手掌，血液滑落，消失在宽大的袖子里。
她在发抖，发尾已经微微泛白。
景嘉欣垂着脑袋，心里一遍一遍的默念：
不可以……
“他在你的面前对枪□杀了对吧？脑□浆和血□液把你淋透了呢，你明明可以救下他的啊？
为什么你要旁观，为什么你要默许，为什么你要不作为，你害死了他，如今为了活命甚至可以再次举起枪？可笑。”
不可以……
“为了追求刺激你可以做到哪一步呢？多可爱啊，那只有着柔软皮毛的黑色的幼猫。而你又对它做了什么呢……
很兴奋吧？很温暖吧？听到凄惨尖叫的那一刻，血花绽放的那一瞬间。
毕竟你笑得那么开心。”
不可以……
“偷□窃这种事情，只有第一次和无数次。毫无自控能力的你甚至连这都戒不掉吗？
还是说，比起偷□窃，你更享受别人痛苦的，无力的眼神？你更享受他们的哭喊，他们的绝望？
你就这么喜欢践踏别人珍视的一切吗？太差劲了。”
不可以……
“吞咽下去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呢？你明明很高兴吧？为什么要无辜的呕吐愤怒呢？
你明明做过那样的事情，为什么在这里一次又一次的拒绝我？
什么感受？去挑拨离间，坏事做尽，栽赃嫁祸，背后捅刀，你很享受当双面人吗？你就那么喜欢被你所伤害的人喜欢吗？
不惜撒那么多的谎言，真让我赞叹……”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景嘉欣看向车窗，蓝色的眼睛依旧混入了大面积的红色，她用手捂住右眼，却看到了重重幻觉。
彩色的，飘忽不定的影子，摇晃的世界，扭曲的一切。
药……在哪？
这里的景嘉欣身上没有药。
48还在一件一件审判她的罪行，可她只有强烈的耳鸣和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
她逐渐开始感受不到四肢的存在，无法开口，耳边传来了无数呢喃。
可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无法听清。
扭曲的，黑暗的，丑恶的世界，唯一的亮色只有夜行者的面貌。
夜行者标志的白发红眼一次又一次和她的黑发蓝眼重合，恍惚，她努力的眨眼，夜行者的模样消散两秒又重新覆盖。
她开始分不清自己到底同化到了哪一步了……
不行，会死的，如果自己暴露的话，只能回到那个暴□力□血□腥的十九区，做一只肮脏的过街老鼠……不可以……
景嘉欣的理智一次又一次的挣扎。
她的耳鸣突然消失了。周围变得无比寂静，什么也听不见。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眼前变得空白。
……
……
……
只有48的声音依旧刺耳。
“你从警校退学的原因根本不是那起案子吧？明明是因为……”
……
去他妈的不可以！！！！！！！！
空白逐渐被吞噬，层层的幻觉让她分不清哪里是现实，可她不知道哪里来的理智，从口袋里拿出了苏幕遮给她的刀。
她现在什么也不想，她只想让48闭嘴。
同化后的夜行者是48的模样。
她把刀对准了自己的喉咙。
只要稍微用力，稍微施加一点力气，那些让人上□瘾的痛楚将会如潮水般袭来，只有温热的血才能让她真正的感受到自己还活着。
只要稍微用一点力，喋喋不休的莫名其妙的48将会闭嘴，多年前的伤疤不会再被强行扒下来。
只要……只要……
幻听再次加重，身上出现了莫名其妙的幻痛，呢喃和嘀咕让她头脑炸裂，眼前白黑交叠，一次又一次，混沌又毫无方向，麻木的，迟钝的，微弱的……
景嘉欣的手开始施加力气。她以为自己会抖，但没有。手很稳。稳得仿佛锋利的刀尖下只是微不足道的食材一般。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来袭。
自己握刀的右手被突兀的按住。不容拒绝的用力，怎么也无法挣脱。
眼前的层层幻觉突然消失了，清澈的水不容置疑的冲刷了一切污垢。
她的眼睛突然看到了正常的世界。
然后她对上了一双眼睛。
宛如温暖的，一望无际的清澈绿谭，描绘那种眼神让人手足无措。像是生的意义不可展现，风过的痕迹捉摸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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