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龙江寒潭

龙江寒潭。

        万顷日光洒落谭面，波光微微，泛出碎银光泽。

        裴弈掠过水面，肃杀剑气迎面袭来，越往前行，水雾越来越大，视野雾蒙蒙的，一片模糊。

        直到烟雾缭绕中显露一处岛屿，岛屿中间坐落一处气势恢宏的殿宇，外围通体散发金光，无不显露张扬和气派，内围典雅考究，呈现暗金辉煌，通体散发灵气。

        寒潭一度被认为是洪荒大陆上仙灵归隐的栖息场所。

        荷叶飘香，池鱼悠哉，风雅长亭，一名女子身着金缕凤袍，头顶玉簪步摇，专注扶琴。

        侍女沉雁匆忙赶来，眉头间满是焦急，“王妃，少主回来了。”

        流畅的弦音戛然而止，女子转身，一张白皙精致的脸上已经微微怔住，“不是求学北荒？现在回来可是遭遇了什么变故？”

        “少主回来时身上都染上了血，他又将那个满身鲜血，不会愈合的那个怪人带回来了。现下不知少主是否受伤，他回来便去了龙灵泉，不让人跟去。”沉雁终于一口气说完。

        女子眉心拧做一团，语气渐渐染上冷意，“我去一趟灵泉，此事切勿惊扰他人。”

        龙灵泉是一个天然的温泉，也是一个疗伤的圣地，裴弈此刻泡在灵泉中，任由泉水冲刷着血痕，血迹在水中四处散开，直到水色归为清澈。

        感受到了充沛的灵气和背后那股强大的灵力，他那白皙脸色接近苍白的嘴唇恢复了一点血气，但是双目仍然涣散，精致的脸上满是痛苦。

        “第三次了，我从幽冥古屿走出来，记忆全无，灵力尽失，行尸走肉般被亡灵怨念支配，这些日子倒是难得清醒了几次，偏偏，每次都能碰上潭主。”裴弈一张脸上终是挂起了苦笑。

        背后人专注传输灵力，看不清他的表情。

        巨大的灵力源源不断运到体内，很快和身体内消耗的力量达到一种均衡，裴弈的失血状况有所好转。

        体力虚弱导致裴弈身子不自觉向后倒下。

        裴弈此刻很想找到一个支点，舒舒服服地靠着，他真的太累了，体内各种力量流转，折磨着他无法凝神聚力。

        可当他快倒入龙泽怀中时，龙泽迅速伸出左手扶住他左肩，同时右手继续施法，运转到他右肩后方的力量源泉处。

        裴弈意识还算清明，开口声音有气无力，“潭主真是个怪人，我初入这寒潭，被水灵吸附卷入这龙灵泉，误为仙人遗忘世间圣殿，潭主悄无声息地出现，堂而皇之地观看我那幅女儿神态沐浴，当真是将人吓住了，我当时慌乱，又被这水灵困住，调用焚灵术，不想燃烧到一定境界，便可暂时逼迫我体内亡灵执念，恢复本体，潭主可知，当时的裴凝有多恐惧？潭主当时可有分寸？”

        “现下我受伤虚弱无力，向后靠着也不行？潭主将我推得这般远，一句话不说，却劳心费力为我运转灵力疏通灵脉，当真怪异。”

        “殿下想听我说些什么？”身后人语气不冷不淡，终是开了口。

        裴弈的表情本来恹恹的，强忍着痛楚，在跟他斡旋，听到这人终于开口，这么直接，这么冰冷，心想这人还不如不开口。

        “我有满腹疑问，殿下未必能回答我。比如为何雪域王子，焚颜公主，实则一人，时男时女，不男不女，与冥界修罗一般无二？”龙泽说这些话时，语气越来越冷，目光越来越尖锐，如鹰般锋利。

        他很快恢复如常，重新将裴弈身体扶正，右手灵力运转如常。

        又去扯下岸边备下的白衣，轻轻搭在裴弈肩上。

        “殿下需要静养，用灵力压制怨念终究饮鸩止渴，殿下不如想想，是谁害得殿下成了这般模样？殿下甘愿一生受亡灵执念操控？”身后人语气越来越冷。

        裴弈看不到他的表情，明明一阵阵灵力在体内翻涌，经脉疏通，气血顺畅，他该感到温暖的。

        那句殿下甘愿受亡灵执念操控像是突然把丑陋的面目撕裂开，他不由想起，在幽冥古屿地渊里那森然尸骨，认命吗？修罗没有雌雄之分，成年会选择化为男女，那里成片的幼年修罗军团，尸骨如山。

        是吸收了太多修罗执念吗？

        他记不起曾经到底有多少股执念注入了他的□□，分不清哪股执念更深。

        都说利剑噬血，亡灵噬魂，可洪荒大陆战乱不断，生灵涂炭，这些执念最深处的意愿是安宁！

        执念不成，亡灵不散。

        诚然亡灵蕴藏力量，力量被修行者夺走支配，造成了术法修为的差异，不同力量巅峰的较量，促使更强大术法的出现，更强大力量的诞生。

        可亡灵怨念终究有不同的力量，也导致了不同异力的波动和较量。

        冥妍是从冥无城走出来的，那里曾是元尊幽王的战场，她的执念是战斗。

        过了许久，裴弈神情逐渐恢复清明，望着四周冰岩交叠，冰川矗立，形成这片幽闭的空间，陷入沉思。

        他阖上疲惫的眼睛，开始闭目养神，神情一派慵懒。

        龙泽见他身上伤痕愈合了□□成，停止了灵力运转，起身上岸，刚披上外袍，就听到一道尖锐的呵斥声。

        “这人现下和修罗有何区别？龙泽，你这些年跟着仙尊却是一点长进都没有，什么人都敢往灵谭带，不怕给龙江带来霍乱？”

        裴弈仍泡在水中，先前龙泽搭在他身上的衣服早已滑落，这会儿不知被泉水带到了何处，此刻半个身子□□着，那人声音近乎在头顶后方，现下是后背对着那人，正在犹豫是否转身间，龙泽挑起地上沾血的衣袍，快速搭在了他面前。

        裴弈慌忙抓起衣裳，披上身，转头仰视着岸边那端庄绝美的夫人。

        那夫人掌心施法，裴弈便被那股力量带着上了岸边，而他整个人根本站不稳，双足刚着地顿时感到刺骨的冰寒，冷得他一阵哆嗦，龙泽在一旁扶住了他右肩，温热的力量透着衣料传来，裴弈看向龙泽，又是一个激灵。

        “母妃知我将人带来了此处，径直闯入，这是何意？这可是孩儿疗伤沐浴的地方！”

        龙泽沾染怒火的眼神从裴弈身上移开，对上母亲担忧的目光，化为冷漠。

        寒王妃打量着裴弈，却是对着龙泽开口，“你带个男人回来，难道真是在这里沐浴不成？此子体弱畏寒，多半是经脉受损，你将他在这里养个百年千年的，也没用。仙尊云游，立下规矩，外族人不可入谭，你几次三番，违逆尊上，将人带了进来，尊上问责，谁都保不住你。”

        龙泽移开了搭在裴弈右肩上的手臂，“母妃总是深谙自保之道，从前我去寒王府避难不成，因为我为怪物，现下和从前有何区别？母亲不要忘记，我是这万顷寒潭唯一的主人。”

        裴弈慌忙中拉住龙泽衣袖，对上龙泽冷冰冰的表情，桃花眼此刻有些惊慌，又有些无奈，终是摇了摇头，“夫人不必这般，我本无意打扰，龙二殿下更不要因为我一个无足轻重的外人，伤了母子本心。寒潭不入外人，裴弈离开便是。”

        他转身，缓慢地拖动着身子，将放在地上的六芒星剑收好。

        “他现下一身伤痕未愈，不可离谭，否则经脉倒转，伤势更深，寒潭水，化怨念，抚亡灵，是他现下最好的选择。母妃多年来步步为营，坐山观虎太多次，终是忘了修习术法的初衷，习惯了见死不救。”龙泽表情依旧冷漠，目光犀利，语气更是狠厉。

        那夫人偏头望向别处，终是有所动容，“雪域王一向自诩高贵，偏偏和烈火族王生了孩子，还将幽主之位让给了妻子，现下他体内冰火不容，怨念和灵力交织，当真有回天之法？”

        此话如同惊雷，震得裴弈发不出声来，他一脸震惊，握住剑柄的手都在颤抖。

        “夫人何意？多年前冥魔璇辞曾说我是封氏姐妹所出，此等荒唐言论难不成是龙江传出？”

        寒王妃突然放声一笑，笑的花枝招展，日月失色，向前迈去一步，挑起了裴弈那半张脸，感慨道，“你这容貌和赤焰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封灵和封菲倾自然都是鸣绝的亲生女儿，不然怎么偏偏就五代幽王是个女子？焚晔幽王战死，星辰幽王退位，赤焰幽主上位，左右不过数千载？”

        龙泽的表情依旧很平静，裴弈对上那不在意的目光，漠不关心的神情，心底又是一沉。

        不知他母妃所言真假，难道龙泽知道事实真相？

        寒王妃那双顶着长长护甲的葱白玉手终是放开了他，他的脸上被那护甲压出几条红印。

        “元尊放权于四方，云游于洪荒，幽界接连历经三主，他老人家将双生的女儿带了回来，很快取代了四代幽王的位置，洛明毅退下来的时候当属风华正茂，说到底，没人不爱慕权力，他还是喜欢当世间绝对的掌控者，可惜，赤焰不争气，而元尊唯一的亲生外孙，幼年被施毒液，长大后去了那蛮荒之地，被冥魔彻底废掉了，而失去倪幽王加持的元尊，早已销声匿迹。”

        “夫人对这幽族密辛了如指掌，星依族长公主早已殒命，世间竟然还有一位寒王妃。”裴弈那双桃花眼紧紧盯住面前妇人，想出她的言行举止，音容相貌中窥探一二，却发现他从未见此人。

        “你不必这般看着我，当年我一心倾慕雪域王，时过境迁，雪域王也好，赤焰幽王也罢，我都不羡慕，自然不可能容得下你，龙江不欢迎你，寒潭更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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