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哗啦——’的声音传来。
随后是药瓶落地的清脆声响。
那本来用来缓解伤势的昂贵丹药随着白瓷药瓶的落地而滚了一地。
苏秦却仿佛没有察觉, 脸上表情也没有太大的变化，只盯着眼前的慕清秋，冷声, “她死了。”
说这话, 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说服谁, 只是再次重复，“慕清秋, 苏棠死了, 在魔气爆发之中死了！”
他唯一的女儿，几乎是由他亲手——
血腥味翻滚, 耳边似乎又出现了小苏棠甜甜软软躲在门口喊着父亲的声音……
“没有！”慕清秋完全没有看被苏秦放在一旁自己的佩剑, 只自顾自的撑起身子, “我看见了，在魔气泄漏点内——是棠棠，长大后的棠棠！她在魔气泄漏点那里, 用着凌光，将魔气泄漏点消除的！我肯定没有看错！”
虽然当时的状况很差, 魔气翻涌, 躁动不已, 视线都模糊不清, 但是, 他的确是看见了，在魔气泄露点之后, 那个身影。
那个他在她‘死’之后，幻想了无数次，如果她长大了，该是什么样子的身影。
“棠棠在魔界, 她找到了——解决魔气泄露点的办法。”
慕清秋本来激动的说着，但是说到了后面一句，他又忍不住的放缓了声调。
冲进那冲天魔焰之中，以身化剑，还给天地一瞬清明，还能找寻到真正的解决办法。
在他们已经止步不前的时候，她一个人，头也不回，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告诉他们，是有路可以走的，就算是没有路，靠着人硬走，也能把这条路给走出来。
但如果前面有路，真的有解决的办法，那么他们以前，到底是在做些什么事情呢？
将之前传承下来走投无路的糟粕当做至宝传承，放手下的弟子去跟魔物争斗却从来不去找寻是不是还有解决的办法，只一味的找寻所谓能够压制魔气的至灵之体。
——“父亲，我已经将这一套剑法练会了！请父亲指导！”
——“剑术何谈练会？且须再用心些，不可松懈！”
——“唔……是，父亲。”
苏秦猛地抬手，按住自己半边脸颊。
喘息声渐渐浓重。
强大的力量在体内流转，再一次将那些幻境逐渐驱散。
那记忆深处的声音渐渐的小了，低了，听不太清楚了。
不要——
苏秦第一次开始逆转体内的力量，想要将那驱散幻境的力量给抵消。
从一开始的漠然，到逐渐逐渐的不对劲。
已经很久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那个孩子元气十足喊着父亲的声音了。
他是掌门，他不需要支撑，他需要做到的是有着绝对的冷静，做出对修仙界最好的判断。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现在的苏秦却有些恍惚迷茫。
他到底是在保护谁呢？这对于整个修仙界，到底是不是一种保护呢？
如果是，心中日复一日的空虚，恍惚，还有耳边眼前频频出现的幻境，到底都是些什么呢？
苏秦不知道。
但此刻心绪波动，灵气翻滚，他口中弥漫出血腥味道。
“我要去找棠棠——”
慕清秋收紧手指。
他做了最大的错事，不是没有拦下苏棠，而是嘲笑了苏棠的道，嘲笑了她的想法天真。
他看着脚下，却笑那顶着风浪看着目标前进的人天真可笑。
他意识到他已经，再也成为不了，那个拥有清澈明亮带着点崇拜的漂亮眼眸之中的榜样了。
苏秦没说话，只看着滚落一地的丹药，也没阻止这个好不容易被人带回来的大弟子离开。
有长老听闻消息，从各自仙山而来，进门就看见这么一幕——慕清秋的剑随意的立在一旁，地上滚落着价值千金的丹药。
苏秦坐在主座，眼底恍惚，落不到实处去。
“掌门？”
“云雾村到底是什么情况？清秋他回来过了？”
苏秦慢慢的回过神来，试图扯动一下唇角，带出一个笑容来，却失败了。
“他说，他在魔气泄漏点关闭之前，从那边看见了苏棠。”
“什么？”
“魔气泄漏点里面？那岂不是在……魔界？！”
“也不是没有可能，棠棠冲进了最初的魔气泄漏点，那里本来也是魔界和修仙界交接的地方，如果棠棠没死的话，进入魔界，也不是没可能的！清秋呢？我还要问他一些事情！”
有几个长老不等苏秦再说什么，急急忙忙的往外面走。
屋内还剩了几个长老，他们都是知道这阵法内幕，对于苏棠的定位也非常了解——就是为了给苏晚晚做掩盖的挡箭牌，怕修仙界还有心存不轨的人知道这种祭魂法阵的存在，对苏晚晚下手。
所以对于苏棠，他们平时也不怎么亲近，得到这种消息。
此刻屋内一时之间沉静。
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
就像是那日，他们斥责苏棠怎么没有继续观察魔气变化，结果苏棠一句难不成要看着凡人身陷危险一般，说不出来的难受。
好似曾经的记忆之中，也有一些熟悉的面孔，曾经怀揣着跟苏棠一样的热忱，一腔孤勇，最后的结果不过是牺牲在那魔焰之中。
其中也有人冲进那最初的魔气泄漏点，最后却是没有任何的消息。
苏棠是他们的一个缩影，他们几乎已经能够看出以后苏棠的下场，但从来没有想到，原来这条路一门心思的走，虽然过程惨烈了些，但还是找出了路来。
“我们走上了歪路。”
终于有一个长老承认。
“在逼着别人或者自己去选择选天下人或者选一个人的时候，为什么自己没有再去尽力一把呢？”
哪怕神形俱灭，也不愧于心，不愧于天地，不愧于天下人。
“这可真是狠狠的一击，让人清醒过来。”
即便背道而驰，总会有一些人，用尽自己的力量，将人给打醒。
“走吧，一群老骨头了，总不能只让孩子们在前面拼命，去云雾村看看，再去——南苛城。”
苏秦站起身来，“我也去。”
——
苏棠睡醒的时候，身子轻飘飘的。
她奇怪的用灵识在体内扫视。
就看见属于魇的那团力量将她的力量给裹在其中，在她灵识划过的时候，那涌动的黑色力量还探出触手来，试图将她的灵识也给捞走。
苏棠下意识的躲开，看着那力量收回，将她的力量裹得紧了些，好似被打扰了之后产生的起床气，折腾了一阵又平静下去。
魇也没有动静。
苏棠好奇的又戳了戳他的力量。
他这次好像是真的睡着了。
这让苏棠还是很惊奇的，毕竟她这心魔，平时看戏开玩笑，整一个黑心肠，只要有乐子在的地方，就有他出没。
他力量这么安静的时候，苏棠是没见过。
没吵他，苏棠抱着萧十一坐起身来。
萧十一此刻也已经醒了，还困倦的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蹭在苏棠的肩膀处。
像是一只讨要抚摸的小奶猫。
“姨姨，姨姨——”
她说话说得更清楚了些，抬头，还是那双没什么神采的眼眸，却认认真真看着苏棠。
然后又忍不住的咧着唇笑。
作为新生的小魔头，更别说是被外面那种魔气给强行转换过来，后来又用的魔城这边东西调养的小魔头，她不光是思维，还有行为举止，其实在开始都更像是凡人世界的魔物，而不是魔族一诞生就古灵精怪的崽。
大概是认为‘笑’这个动作，能让苏棠更喜欢她，所以不断的观察学习。
虽然还很别扭，但比起最开始那种尽全力咧开嘴，小脸都有些扭曲的丑模样，现在可真是好太多了。
苏棠也没忍住，轻轻的弯了弯唇角。
“十一好厉害呀。”
她低声开口，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
萧十一简直开心到飞起。
从一开始，她没有什么意识的时候，心中就本能的带着一种想法，这个人，是对她好的，她要保护这个人，就算她没有什么能力，没有什么力量，她也想要尽自己的力，将自己能有的，自己最好的都送给她。
她喜欢听苏棠这种语气。
会让她觉得整个魔都是轻飘飘的。
在她尚且不能理解温柔这个词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她身体的本能已经给出了最直接的反应。
她喜欢这样。
好像从很久以前就喜欢。
苏棠不知道怀中的乖乖崽在想什么。
只觉得萧十一实在是太好带了。
做凡人的时候，被人当做祭魂的材料，醒来不是想着哭闹喊救命，而是想着保护别人，即便是别人为自己做出了这样莫名其妙的选择。
等成了魔族之后，整个人也乖得不像话，一点都没有庞雪月口中小魔头上蹿下跳的古灵精怪。
就让苏棠忍不住要多疼她一点。
摸了摸她的小肚子。
再感受一下‘孩子她爹’格外平稳的力量，已经习惯了魇就算是不说话，那力量也时不时在她体内弄出点什么小动作的苏棠倒是不太适应这样的平静了。
唯一就是，力量还被他包裹着。
这种感觉很奇怪。
苏棠抱着萧十一起身，决定先去带萧十一找一些吃的补充营养的东西，顺便思考一下，做什么样的储物袋，做什么样的阵法合适。
她们住在魔城的中心府。
这里是少主庞雪月住的地方。
虽然庞雪月是少主，但实际上，魔城就是她说了算的。
苏棠听闻是几十年前，魔城的老城主为了保卫魔城，跟一个恶囚死战到底，最后重伤恶囚，他自己也力竭而亡。
但时至今日，这恶囚也不过是在重伤沉睡。
庞雪月自觉自己没有父亲那样的能耐，并且带着缅怀，只愿意做少城主，不愿意做城主。
苏棠理解这样的感觉，她每次听闻那些为了保护凡人而牺牲的修仙者，尤其是那些已经修为大成的修士，每每感叹，头顶的星海浩瀚，这些前辈也该在其中有一份光芒。
这些光芒总会引导着一部分人前进。
这被叫做传承。
她想着，带着无限的感慨，走进了中心府，庞雪月所居住的楼阁附近。
就听见周围声音喧嚣吵闹。
“你踏马的这都多久了？！你们魔城的崽见不得人是怎么着？”
“可不是，你这不是放人鸽子吗？！”
“我看啊，你就是在吹嘘，还什么崽不崽的？还从外面捡的，老子怎么没捡到？你魔城要是真有崽崽，老子话撂这！这块耗尽了无数心力做出来的防御法器，就给你们崽当见面礼！要是没有就别装了！赶快的，怎么消灭的恶囚，办法快点拿出来……”
这群人身上有着各样的返祖特征。
毫无例外，这些人都是魔族，而且这段时间，苏棠没有在魔城遇见过其中任何一人，所以很有可能是其他城池的魔族。
苏棠一时之间不知道是不是还要前进。
怀中抱着的小崽嗷了一声，又开始喊姨姨。
这声音将所有人的注意力一下子吸引过来。
庞雪月本来懒得跟这群人扯皮。
还说他们魔城没崽？
要是以前，她可能要恼，但现在——
老子有崽，不是你们说几句就能给弄没有的！
而且我们家的崽可厉害！
然后就看见自家大崽抱着小崽，跟他们对上视线。
“看吧，我就说了，这就是我们魔城的崽，棠棠，十一。”
庞雪月微微仰头，雪白的脖颈弧度优雅漂亮，傲气极了，“就是棠棠解决的那个恶囚！”
厉害不？
可牛逼了！
所有人的注意力落在苏棠额角的魔纹。
渐渐淡淡的几笔，尾端还显得很简单稚嫩，但已经透露出些许妖冶来，白净漂亮的小脸，明明穿的很正经，跟成年人也没什么区别，但就这张正儿八经的小脸，狠狠的戳中了这些魔族的心。
“居然真的有崽……”
偏偏苏棠还下意识的一点头，认认真真，“见过诸位……”
艹，好可爱！
萧十一歪了歪脑袋，转头看过来，圆不溜秋的大眼睛，学着苏棠的样子点了点头。
不行了！这是什么乖乖崽？？
“啊啊啊，你从哪里捡的啊？！”
快说个地方，她也要去转一转！！
苏棠还没反应过来，已经有魔族转瞬到了苏棠跟前。
苏棠只觉周围空间变动，向来是跟庞雪月差不多能力的魔族。
“你好呀，棠棠和十一是吧？”
那魔族一脸的笑。
“我跟雪月还有点亲戚关系呢，你们应该喊我叫姨。”
苏棠：……？？？
作者有话要说： 苏棠：别问，问就是麻了。
——
小加更的一章，明天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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