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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道路思路


  
钱文化夫妇约见习阳这天,宋矜、颜颖、张秋禾三人的驾照考试全都通过了。考试过程基本顺利,仨人做好了思想准备,幸好没有出现多少曲折,只有张秋禾同学路考中忘了系安全带,熄了一次火,不过考试之前张秋禾已买了份保险,塞给了监考老师一条苏烟,监考老师就没太计较这些破事。
考完试,三人在饭馆搓了一顿,总算毕业了就当庆贺一下。大家都挺高兴,一番风雨终于走过来了,累也受了,骂也挨了,要不世人怎么那么珍惜同学情呢?一个暑假的学习,代价不小,尽管皮肤护理上严防死守,下足了功夫,颜颖、张秋禾白皙的皮肤依然变成古铜色,宋矜则红里透黑,粉底再厚也难以掩盖整个一老而黑。好在顺利通过,心里平衡一些,这件事从此就过去了。
还有几天的休息时间,宋主任却一刻也不能休息,开学前的准备已经紧锣密鼓地开始了。教学是学校的中心工作,作为教务主任,她必须在开学之前把一切安排就绪,像战斗打响之前的指挥员。好在干工作不只有她一人,还有俩副主任,还有四名教务员。强兵上面无弱将,宋矜的业务水平大家还是基本认可的。常规性的无非是课程设置,授课计划、教师配置、班主任配置几项。她只要把把关,具体的事情由下面做就是了。暑假期间,由宋矜牵头班主任负责的职校招生工作也该呕喔了。她私下里了解一下,情况不容乐观。初中教育基本还是一种升学教育,升学率越高,学生对职业教育越不买账。买不买账对她来说无关紧要,观念不是一两天能够改变的,她的工作是守好自己的摊子,干好她的教务主任。
安排韦永林的课程和班主任工作时,宋矜请示周校长是否等等再说。周校长说等都别等,干脆考虑别人。按照以往人事惯例,干部公示期满,组织上肯定有统筹安排,能不能留在学校都不好说,再给领导安排课既不现实又显得不够尊重。宋矜说那是还是周校长考虑全面。周校长说上午加班早点结束,别干了,你负责组织几个班子成员中午吃顿饭,叫上咏林。
韦永林的干部公示期结束了,韬光养晦的日子才刚开始。这种生活让他有点不习惯,不过,夹起尾巴做狗的日子和没有尾巴做人的日子比起来还是蛮舒心的,韦永林活这么大从来没有人如此敬重他。以前,他为人也挺机灵,可不管他多么善于容忍,善于为人处世,都没人拿这些太当一回事;现在好多了,周围的人一下都变得特别爱跟他攀谈,跟他聊天大伙的心情仿佛都特别的好,真是人们公仆人民爱。这些人中甚至还包括周琳,周琳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幸福快乐,心情好了,自然看老公什么都顺眼。以至于在大庭广众面前不痛苦的压抑着都很容易被人说成是得意忘形。老公为这事强调过好几次了,因此,为了不太压抑自己,周琳现在不大爱在生活区抛头露面,让幸福成为习惯后就好了。总之,韦永林认为人一生吃点喝点穿点那都不算关键,精神生活比啥都重要。
假期中唯一的工作就是职校招生,班内每一个落榜生他都进行了联系,敬业的态度可以成为广大教师的楷模,韦咏林现在做工作彻底超脱了一己私利,完全是为学生的未来出谋划策。
和学校领导吃完饭刚回到家,韦咏林接到一个电话。是钱途的,钱途要报名上职校。韦咏林一听,心里有些忐忑,喜忧参半。钱途说自己也是翻来覆去考虑了很久才下定了决心。而且,上职校只是他个人的主张,他父母还不知道也不同意,请韦老师帮他做做工作。看来不出自己所料,三年来他还是了解钱途家人的,钱文化对儿子上大学的渴求好比旱季非洲草原上要死的爬行动物,这应该不是老钱的意思。韦咏林颇感犹豫,清官难断家务,韦咏林将来是不是清官还难说,不过知难而退不参与意见毕竟不是一个教育者所为。电话里钱途的语气挺坚决,让韦咏林最终下定决心。他告诉钱途可以试试,但凭他对老钱的认识恐怕有难度。钱途说知道,爸妈都希望他上高中读大学,宝都押在他的身上,自己也很发愁才想到了韦老师,说不定爸妈能听进韦老师的话,毕竟韦老师对国家政策知道得多。
钱途从上次和韦老师同学们踢完球聚会回来就打定主意上职校,与其在一个环境中痛苦地苟活,还不如换一个思路闯一闯。看了一些宣传册,了解了许多读职校走向成功的实例。难道那全是谎言?钱途不相信。国家的政策在那里摆着,电脑电视上都有,外行人不知道罢了。先哲早就说:“世上本来就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虽说那是一个陌生的所在,让他心中反而有种想试试的冲动,他想走一条人生的新路。看老爸老妈的架势,他们是铁了心要让自己去市一中读书。说服他们谈何容易!其实,钱途打定主意之后还想到一个人,就是习阳,他想把这个神勇的决定告诉她。打了几次电话,习阳没接。唉!女人真的靠不住。钱途颇感失落,只好作罢。再给奶奶说还是给妈妈说?最后还是觉得还是求助韦老师,就是韦老师说服了自己的,说不准就能说服自己顽固的父母。
韦咏林联系钱文化,叫他抽空来学校坐坐。韦咏林认为与钱文化的关系简直就像市场上卖的烤地瓜,又熟又香又烂,以前老钱逢叫必到。果不其然,钱总一听是韦老师电话里就乐不可支,连声说很长时间没凑凑了,这段时间忙得厉害,该坐下比划比划。不过近来事确实比较多,可能过不来。问韦咏林忙不忙?有事吗?韦咏林长话短说,把钱途打算读职校的意思讲了讲。钱文化电话里沉默了半分钟:
“这个不行。读高中上大学是一辈子的大事,不能由他说了算。”
韦咏林:“钱途不想读高中,家长一厢情愿效果也不行。不能牛不喝水强按头啊!”
钱文化:“马上就快开学了,不能改了!到学校适应了就好了。”
韦咏林:“读职校也能上大学,成材还是大有人在的。”
钱文化:“无论如何,不可能读职校。韦老师,这件事希望你别参加意见。”
看来钱文化不仅顽固,对国家政策也知道得不多,韦咏林想讲两句大道理,谈谈职业教育的前景,钱文化打断了他说马上要出去,有时间再跟他聚匆匆忙忙地挂了。老钱的态度不像从前了,尤其在提到钱途上学这件事口气变得不太友好。韦咏林明显地感觉到了。
电话另一端的现状比韦咏林想象得严重得多,老钱气不打一处来。钱途不想上学了,鼓动韦咏林来做说客,简直叫他七窍生烟,七窍流血,七七四九。儿子简直堕落了。上职校读书根本就是堕落的借口。一边他在费尽心思铺路搭桥,一边儿子却是自暴自弃。可怜天下父母心哎!一个下午,老钱在办公室里心情糟透了,唯一做的一件事是把一个水宜生的杯子狠狠地摔了。
昨天,习阳回了电话,终于同意不去市一中读书,女孩子多一句话不和他讲把电话给挂了。这叫他心底里颇有失落的感觉,确实对不住这个没爹没娘的孩子。作孽啊!可他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保护儿子!说到底大家不都有益吗?是人干的事不是人干的事都让他干了,儿子却又要拿自己的将来当儿戏!
不行。老钱决定回家,必须和这小子谈清楚,当面锣对面鼓地敲打敲打。告诉他必须按老子指定的线路图走,少玩邪的!这件事上他绝不容忍——不行的话就狠狠地抽他。
儿子在家里,竟然还在书房里做作业!老太太在家里收拾儿子的房间。妻子也在家,——作业看来是他们布置的。钱文化一声冷笑,把儿子叫到客厅。
钱文化:“是你给韦老师打电话要报名上职校,让韦老师做我的工作动员我同意吗?”
钱途没吭声,没想到老爸单刀直入,看来韦老师的工作没做成,做成麻烦了。
钱文化:“是不是?”
钱途只有应对:“是。”
钱文化:“放着好好的市一中不上干嘛愿意读职校?”
钱文化的脸像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天空,眼神再绿点就是来自北方的狼。钱途压力空前,油然的恐惧让他心中胆寒,面对突如其来的袭击,钱途没有精神准备,他不禁有些慌,脸也红了。然而,应对这种场景唯有拿出勇气,只能前进不能后退。钱途下定决心——大不了挨顿揍:
“爸爸,我早就想和您谈谈,就怕说不好,我才告诉了韦老师,希望您和妈能听听我的想法。我不是不想学,可我认为去市一中读书不适合我,压力太大了。您想想,以我的成绩,三年后升学的希望有多大?”
崔春芳和老太太都围拢过来,神情不安地望着父子俩,听俩人谈话。
钱文化:“继续说。”
钱途:“我想选择另一条路,读职校。以我的成绩读职校有优势,读职校也能上大学。我们老师说了:不少成绩一般的学生考上了不错的高职院校。而且,比普通高中门槛更低。”
钱文化像引蛇出洞的猎人,反而不急了:“继续说。”
钱途:“爸、妈:你看现在多少人读完大学待业。大学就是一个素质教育的环境,一定要上,也别看得太重。社会在发展,不能用老眼光去衡量了。”
钱文化频频点头:“好,再说。”
钱途:“说完了。”
钱文化把剩下的一截烟吸完,不急不慌丢进烟灰缸:“好。儿子,那我问你几个问题,你答一下:你今年多大了?”
钱途:“十六了。”
钱文化:“爸爸多大了?”
钱途:“四十二,四十二岁半。”
钱文化:“那你说:咱们俩谁的社会阅历更多?”
钱途笑了:“当然是你。”
钱文化:“好。第二个问题:今天中午热不热?”
钱途:“行,热。”
钱文化:“你愿意在凉快的地方学习还是太阳下学习?”
钱途:“凉快的地方。”
钱文化:“我让你来凉快的地方错没错?”
钱途想了想:“没错。”
钱文化:“第三个问题,”钱文化问崔春芳:“今晚吃什么?”
崔春芳:“苦瓜、五香肘子。”
钱途:“妈,我不吃苦瓜。”
崔春芳笑了:“还给你准备了蛋挞、肉松。”
钱文化:“我和你妈每天为你准备你成长所需要的东西是不是为你好?”
钱途:“是。”
看到天真无邪的儿子已经走进自己的三段论陷阱之中,钱文化还是很佩服自己当年的逻辑功底的:
“如果你能明白这三个问题,你就能明白下面我想说的三句话。第一句:我的社会阅历比你多,所以,我知道哪所学校最适合你。你的想法还很幼稚,也不要听信别人的诱惑。第二句:一个好的学习环境很重要,市一中是什么地方?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求之不得的!那里有好老师,能够助你成材;那里有好同学,是你以后的巨大财富。职校算什么?那是根本不能比的。第三句:我和你妈是天下最关心你的人,你成长需要什么,我们就给你什么。哪里能让你成长成材,我们就送你到那里。我们能不为你着想吗?我们一定把最好的东西给你,你不用怀疑,当前完全可以按照我给你设定的路线走。”
崔春芳:“听你爸的。好好学,妈相信你。有点压力怕啥?有压力才有动力嘛!有人不是说没有三年高中生活,人生就不完整嘛。只要能过了这一关,以后干什么都没问题。”
钱途:“妈,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是我去上学还是你去上学?说得轻巧!”
钱文化:“那我就再告诉你,上学还就真不是你自己的事。你的未来关系到整个家庭你知道吗?逃避责任就是懦夫!”
钱途腾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我不管。我一定要到职校上学,要不我哪儿也不去!”
钱文化胸中的怒火再也压抑不住,如此雄辩的解析都难以打动他,再不用武力降服如何能平民愤?这小子是懒驴不上套,浪货不上道,根本不把老子放在眼里!对待叛逆,老钱早有准备。他一招老鹰捉鸡把钱途擒住,正要实施下一步犯罪,崔春芳大叫一声把儿子从鹰嘴里抢了回来,老钱最烦自己施家法时有人搞破坏,他恼怒地骂了一句,准备再用一招老虎扑食夺回,狡猾的崔春芳已经把儿子迅速转交到站在一边早已进入一级战备的老太太那里,老太太神志很清醒,为了避免钱文化在气头上不计后果不顾一切不听指挥,最好的办法是赶紧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去。老太太殿后,钱途在前,俩人立即转移,转眼进了自己的卧室,并且从里边把门迅速反锁。
客厅里只剩下老钱和崔春芳俩人在一叠声的叫唤,茶几被砸得啪啪直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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