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恨意
今天他们穿的都是骑射服，并不过分厚重，而且因为围猎会带来热量，所以白日的保暖是足够的。
现在不一样了，他们只能坐着，根本抵御不了寒冷。沈倾酒已经开始瑟瑟发抖，从怀里掏出来个火信子。
陷阱底下有掉下来的树枝和落叶，潜星华将它们收拢到一起，点燃取暖。虽然暖和了，但还是不足够。潜星华向沈倾酒靠拢过去，将她小心地揽在怀里，生怕碰到她受伤的手臂。
“现在这种情况，为了能让你暖和些，只能用这种办法，我总不能将衣服脱下来给你，不然我就该冻死了。”
沈倾酒知道潜星华不是想趁机占自己的便宜，心里也不会多想什么，顺从地靠过去。两个人凑在一起果然会暖和许多，借着火堆，沈倾酒不再发抖。
“他们发觉我没有回去，或者发现了我们的马匹，应该就会搜寻围猎场，最多到明日我们就能获救了。”
沈倾酒只是嗯了两声，寒冷和受伤让她有了睡意，神智逐渐涣散。好在她没有什么出血的外伤，不然真的睡过去怕是要交代在这里。
“你先别睡，这么冷的夜里睡着，我担心你受不住。”
陷阱很深，外面的夜风吹不进来，算是不幸中的万幸。潜星华将头靠在沈倾酒的头边上，诉说着自己的往事。
“我的母亲是先静娴长公主，我的父亲是上一任定北侯。”
“从我有记忆开始，他们就一直非常的恩爱，很少见他们争吵，我的母亲是个很温柔的女子，身为长公主完全身上只有傲骨没有傲气，我小时候最喜欢的事就是趴在她的腿上听她讲故事。”
“她人就像她的封号一样，但是给我讲的故事却都是慷慨激昂的英雄事迹，我觉得她若是生成皇子，想来定有不小的建树。”
“我的母亲和我说，她爱上我的父亲，就是因为她觉得我父亲就是她认为的英雄，哪怕是军事上的事，我母亲也能参与一二。”
“春天的时候我母亲会带着我去城外放纸鸢，我父亲会带边关通商的小物件给我。”
“我原先也是个寻常的世家子弟，受着父母宠爱长大的，你还记得我带你去过的那个馄饨小店吗？”
“我父母在世的时候，我母亲突然喜欢上下厨，但是做出来的东西都难以下咽，我和父亲只得表面上赞赏，背地里饿肚子。”
“我父亲便总是悄悄半夜带我翻墙出府，去吃馄饨，可惜后来新皇登基，我父亲常年在边关只有年关述职才回来。”
“我母亲无法接受这份相思之苦，便带着我一同去陪着我父亲。”
潜星华回忆起童年的幸福往事，脸上不由得挂上了笑容，看着火堆的目光逐渐变得深远而飘忽。那是他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了，每逢夜深人静时他总会想起来。
“那是比京城更为寒冷的地方，冰雪四季不化，雪最大的时候能将整个人都埋进去。”
“四季并不分明，但是冬天最为难熬，人们为了保暖都裹得像熊一样，只漏出两只眼睛。”
“最初我和母亲到那里的时候也很不适应，但是一家人能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
“我从那时候起就在军营里跟着将士们操练，随着我父亲练武，我的武功就是他教的。”
“只可惜好景不长，我的母亲生了很难治的病，最后离开了我和我的父亲。”
“再后来，战场上出了意外，我父亲死于敌军的包围，定北侯府就剩下我一个人了。”
父母的离世被潜星华一笔带过，轻飘飘的，藏匿了他太多的痛苦。
沈倾酒已经困得神志不清了，将潜星华的故事听了个大概，断断续续地安抚他，“你不是一个人啊，你不还有正妻和三个妾室吗，多热闹。”
“他们都是被人硬塞给我的而已，我连碰都没碰过，我受制于人，根本反抗不得。”
“再加上我在人前还要装样子，只得照单全收，流连风月，才能减轻那些人对我的警惕和防备。”
“现在我的名声有多狼藉你不会不知道，虽是如此，只要我手里一天握着定北军和远征军，他们就一天都不会放过我。”
“可是那是我父亲留给我最后的念想了，我要替我父亲守住。”
“我没了兵权就相当于狼没有了爪牙，变成任人宰割的废物，他们也一样不会放过我。”
“交不出去，也不能交出去。”
怀璧其罪的道理，沈倾酒明白，卫家军不也是如此吗，被人依仗又被人忌惮。这种滋味她也感受过。
“我懂你的感受，理解你的困境，总有些事不能两全，只要遵循本心，为你自己考虑，无需在意旁人。”
“我的身上背负着恨意，背负着对那座牢笼和它的主人的恨意，周国无辜但他们不无辜。”
“他们为了皇权泯灭了自己的人性，割舍了他们的亲情和良心，只为换来心头片刻安定。”
“只可惜现在的我，成了他们新的忌惮与恐惧。”
沈倾酒没来得及听清他后面的话，就沉沉地睡了过去。潜星华不再说什么，只是下意识握紧了腰间的佩剑。那是他父亲传给他的，那一战前，潜星华的父亲似乎有所预感，将自己随身的佩剑留给了潜星华。
“这次战况有些异常，不在我预想之中，可能会有变故，这是你娘当初送为父的定情信物，留在你身边保护你，待为父回来。”
“我知道了父亲，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当时的潜星华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少年，抱着剑送别他的父亲，没想到那是最后一次见到他的父亲。
当时战况艰难，定北军和远征军不足以抵抗外敌的强势攻打，再加上暴雪来临粮草和物资都消耗殆尽只能向朝廷求援。
可是朝廷来的援军和粮草物资，根本和他们求援的不一样完全就是敷衍他们。潜星华很少见到父亲发那么大的火气，又在怒火之后露出颓丧至极的模样。
“这是要放弃我们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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