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相邀

石壁前争论的士子不知不觉便引到了今日的议题，正是这两日争论最凶的马市。

        明娇也不着急过去，找了阴凉处一边扇着折扇，一边留意来来往往的行人。等撇见不远处两道身影时，瞬间挺直了腰杆。

        丹青顺着自家姑娘的目光看去，只见两位翩翩郎君正朝题壁这边行来。一人着白衣温润如玉，侃侃而谈，应该就是白少卿。

        他身边穿月白长袍，袍脚上绣有暗纹的，不知是哪家的郎君。清冷俊逸，如山巅之雪，高龄之花。他走过来时所有人的视线都莫名地被他吸引。

        明娇瞧见白少卿的身影，心中一喜，随即看到谢尘，又是一堵。他们怎么一块来了？不过人到跟前，她也顾不了那么多，反正白少卿她势在必得，天王老子来了也阻止不了她。

        丹青正在纳闷穿月白长袍是哪家郎君，竟有这般气度，只听她家姑娘啪地用折扇拍了她的脑袋，“走了。”

        此时，讨论双方进入了胶着，一方认为马市开得好，百姓可以安居乐业；一方认为开通马市是无能之举，是大周的耻辱。双方你一言我一语，争得面红耳赤，偏偏谁也不能说服对方。

        明娇清了清嗓子，摇着折扇迈着方步走上前，她在女子中就算高挑，今日又特意让丹青给她梳了发髻带了玉簪，又把眉毛画粗，这么一看剑眉星目，颇有几分小郎君的气度。

        明娇拱手与众人见礼，“各位兄台高见，小弟打扰了。”

        众人被她打断，本不高兴，一回身发现是个年轻面善的小郎君。小郎君身姿挺拔，风流俊逸，特别是那双眼儿弯弯的，像是会说话一样，不知怎的，就让人生出亲近之感。

        有人回礼，“在下方子陵，敢问兄台大名，从前没怎么见过。”

        明娇收了折扇拱手，“弟不才，新到贵宝地，叫我恭谨便好。”

        “不知恭谨小弟对这次开市有和高见？”方子陵问。

        明娇瞥了眼白少卿越来越近的身影，这才拱手道，“诸位，恭谨愚见，望诸位海涵。恭谨觉得成王这次办了件大好事。”

        有人反驳，“如何是好事？蒙古人杀我大周边境百姓，虏我大周妇女，夺我大周牛羊牲畜。开市无异于引狼入室，成王此举，置我北地百姓于何地？”

        他话音刚落，又有几人跟着附和，“不错，不知恭谨兄如何解释？”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明娇身上，有人摇头，小郎君十六七岁，能有什么见识，不过是哗众取宠罢了。也有人见她举止不凡，想听下文的。

        白少卿本打算直接登山，见谢尘停下望向题壁，他跟着看过去，一眼就望见人群中俊俏的小郎君，风度翩翩，一双桃花眼透着灵气，让人一见便心生欢喜。不禁道，“北地竟有这样钟灵毓秀的郎君，你我竟不知？”

        谢尘薄唇紧抿，并没说话，白少卿早已习惯，又推着谢尘往前走了几步，“怪有意思的，近处瞧瞧”。

        两人靠近，周围的人看清来人随即要行礼，白少卿把折扇放到唇上，又指了指石壁，众人瞬间安静。

        明娇摇摇朝这边拱手，随即一笑，白少卿只觉得春花盛开一般，半边身子都酥了，迫不及待地拍了拍谢尘的肩膀，“子晋，小郎君真俊。”

        谢尘不耐地把他的手从肩膀上扒拉下去，“我看你是喝了迷魂汤。”男女都不分。

        明娇很满意白少卿的反应，转而对众人道，“各位兄台，成王开市，正是为北地百姓着想。蒙古多次请求开市被拒，无奈举兵攻打大周。北地这几年天灾人祸，百姓生活艰难，正好借着开市的机会休养生息，等兵强马壮之时，何愁蒙古人来犯？而此时，就算真打起来，我大周就一定能赢吗？蒙古人所到之处烧杀掠夺，受苦的还是北地的百姓。至于兄台担心引狼入室，也并不存在。听闻成王派了500兵士驻守刘家堡，防的就是蒙古人不守规矩四处挑事。听说还派一位亲信专门负责刘家堡，保我大周百姓安危。”

        众人低声讨论。小郎君说得不错。这几年北地连年干旱，农民连着两年颗粒无收。南方倭寇侵扰，西方部族作乱，朝廷也是内忧外患，连打仗的军饷都凑不出，前不久刚从北地商人手里征了钱粮。而蒙古兵强马壮，数万铁骑更是大周的死穴，若真打起来，失了城池，遭殃的还是百姓，到时不知又有多少人流离失所，无家可归。

        众人沉默，甚至忘了表态。

        突然有人打破沉寂，“说得好！兄台小小年纪，竟有如此高见，白某佩服。”白少卿唰地打开折扇，径直走向题壁处，还不忘叫上落后的谢尘，“子晋，你过来，见识一下我北地郎君的风姿。”

        谢尘：“……”她不是郎君。

        众人一看是名士白少卿，再看他身边，是一向行事低调的成王三公子，纷纷见礼。

        明娇朝白少卿行礼，直接忽略到谢尘，连余光都没分给他，“久仰白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明娇抬头，笑意盈盈地看向白少卿，细长的桃花眼里皆是春光。

        这一笑白少卿被晃了一下，心跳漏了半拍，离近了瞧，小郎君眉眼明丽，又带着几分俏皮。可惜了，若是女儿身定是倾国倾城。

        再看小郎君的穿戴，应是普通人家的读书人，难得见识不凡。让白少卿想到年少时的自己，他未成名前，多次来题壁与人畅谈国事，针砭时弊，这位恭谨小兄弟倒是与他如出一辙。

        突然就起了提携的心思，白少卿道，“不知恭谨，愿与白某一同登山否？”

        猎物主动相邀，明娇求之不得，不过不能表现太明显。

        何况若只有白少卿一人还好，多出个谢尘，当着前夫的面，勾搭别的男人，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她与谢尘成婚三年，熟悉这个人的一切。就比如现在，别看他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但他刚眯了眼睛，这就是不高兴了。

        不过明娇才不理会，重生后，这个人的喜怒再与她无关，于是朗声道，“能与白兄同游，恭谨何其荣幸！”

        “如此甚好。”白少卿心下欢喜，说话语气也熟络了几分，这才想起还未引荐，“恭谨，这位是成王三公子，谢尘。恭谨一定听过他的大名吧？”

        明娇自然听过，即便是前世，一提谢尘，北地的小娘子也无人不知。先不论成王义子的身份，他十岁时救下一城百姓的事在北地也无人不知，再加上谢尘文武双全，智勇双全，在北地小娘子心中名声不错。

        “三公子，幸会。”明娇收了笑意，客气道。

        谢尘只点点头，算是回应。视线从她脸上略过，又快速转开，看向周围已经开始凋零的树木，只觉得心情比这树木还要潇肃。

        三人与众人告别，直奔山间小径。

        后面渐渐有脚力好的小娘子追赶上来，一半是仰慕三公子，一半倾慕白少卿。

        而顾婉，垫着脚站在题壁边上，脚都麻了。自始至终，谢尘都未看她一眼。她不懂，顾明娇明明已经拒了他，为何他的视线还时不时地落在顾明娇身上。

        她突然有个大胆的猜想，难道成王撮合他与顾明娇，竟是谢尘自己的意思？

        回想谢尘刚才若有若无的视线，顾婉心中一睹，下唇都要被她咬烂了。

        夹在两个男人中间，她倒要看看，顾明娇如何收场。

        而她寻着机会，一定让谢尘注意到她，她的五百两不能打水漂。想到这，她提着裙裾匆匆跟上，山路崎岖并不好走，两侧时有荆棘划破肌肤，她都顾不得了。

        太阳渐渐偏西，登山的人儿纷纷往山上去了，崔冰终于得了闲，滴珠伺候她用了吃食，支应了一上午，崔冰饿极了，见左右无人，吃得有些快，嘴里塞满了糕点。随着她一嚼一嚼的动作，像极了刚觅到食大快朵颐的松鼠。

        徐晃远远地看着，只觉得崔娘子的吃相莫名可爱，连带得他也饿了，肚中突然就响起一阵绵长的翁鸣，想压都压不住。

        崔冰转头寻找声音来源，便看见门神一样杵在她身后不远处的徐晃，对上小娘子投过来的视线，徐晃涨红了脸，窘迫地低头见礼，“崔娘子。”

        崔冰登时被噎到了，一顿猛咳……

        他……他怎么在那，他什么时候来的？

        滴珠见只给崔冰倒茶的空档，她就被人欺负了去。狠狠地瞪了徐晃一眼，眼疾手快递过茶杯，又替崔冰拍背，折腾好一顿，崔冰才平复好。

        “崔娘子，无事吧？”滴珠担心地问，瞧着缓过来了，可这脸也忒红了点。

        “我无事。”崔冰低着头，脸色红得能滴出水，她最窘迫的样都被他瞧见了，以后还有和脸面见他？

        滴珠神经大条，没发现崔娘子神色异常，见她无事，提起放在一旁吃空了的盘子追了过去，“哪来的傻大个，敢偷窥我们崔娘子！”

        崔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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