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赏赐

明娇得了消息，望着铜镜里娇媚的脸儿，让丹青重新给她敷面，“再涂白一些，显得我弱不禁风，楚楚可怜。”她长得太过娇艳明媚，这样的日子，不太合适。

        丹青不敢耽搁，瞬间明白姑娘的用意。拒了人家婚事，总得低调些，自是不能再像往日那般明艳照人。

        张合坐在花厅浅浅地饮了半盏茶，视线便被一道倩影勾住了，小娘子被丫鬟搀扶，步步生莲走出来。

        当真是倾城貌，新月眉儿弯弯，桃花眼自含情，细腰不盈一握，身材聘聘袅袅，只是脸儿有些病态的白，一副娇弱不禁风的模样，让人心生怜惜。

        走到近前，明娇盈盈一拜，娇滴滴地道，“民女见过张公公。”

        张合说不敢，弥勒佛似的胖脸堆着笑，“奴婢奉了王妃的令，来传赏赐。”随手抬了下拂尘，早立在旁的个小太监依次端上来，“年初京里只送了四匹蜀锦，王妃自用两匹，剩下的全赏了姑娘。”

        蜀锦珍贵，一般只赏赐给有战功的王公贵族的家眷，如今王妃赏给明娇，她何德何能？不过是王妃一来表明对她的“偏爱”，二来也表示王府的立场，便是不能结亲，以后也要常走动。

        谁要跟他们走动了？明娇恨不得举家逃得远远的。

        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明娇叩拜，“谢王妃厚爱，民女愧不敢当。”

        张合走后，一家人提着的心总算放下，很快顾长安回府，出乎意料，婚事拒得很是顺利，吃过午饭父女俩要走。

        太夫人知他们心中有事，也不便久留，只嘱咐顾长安，“回去后，赶紧替娇娇寻一门亲事，越快越好。”

        顾长安一口应下，吃过午饭便回嘉林镇。难得与女儿同行，顾长安也坐了马车，让两个丫鬟坐后面那辆。

        与来时愁容满面不同，一路上，明娇说话都透着轻快。

        顾长安翻着账本，却是一个字都没瞧进去，心里愁闷得很，明娇的婚事像是一块大石压在他心口。得尽快给明娇选一门亲事才好。

        看着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女儿，顾长安有些惆怅，“娇娇在嘉林镇可有心仪的郎君？”今日他回绝成王的理由便是，明娇娇弱，他不想女儿远嫁，那便只能在嘉林镇选了。

        “爹爹！”明娇脱了长音，故作娇羞地摇着他的胳膊，“女儿怎好说？”

        顾长安长叹一口气，总觉得对不住她，“娇娇，现在不同往日，咱们得尽快定下婚事。成王多疑，若他反悔，重新赐婚，一切就晚了。”

        明娇点头说是，这也是她担心的，所以半推半就地说出了“白少卿”这个名字，这是她这两日想出来唯一能嫁的人。

        白少卿在北地与谢尘齐名，也是北地小娘子挤破脑袋都想嫁的人。且家世清白，人口简单。又是谢尘的好友，谢尘绝对不会无耻到抢自己朋友的未婚妻。

        “爹爹可认得此人？大哥曾说他是名士之后，外祖父是戍守北地几十年的将军，祖父是江南大儒，还曾做过帝师。白少卿父亲早逝，没有兄弟姐妹，只有母亲需要奉养。”

        顾长安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看来女儿都打探好了，“人品学识在北地倒是数得上。只是听说他自幼跟随了一大师，前几年回来，家里想给他说亲，上门的媒人都被他赶了出去。曾扬言婚事要自己做主，未免太轻狂。”

        只这一条，其他的都好。

        明娇摇着他胳膊撒娇，“爹爹，情急之下娇娇也想不出旁人。再说，那些读书人哪个不轻狂，你就让娇娇试试，保证不会做出有损顾家和崔家脸面的事。”

        顾长安拗不过她，又没其他合适的，只得答应，“不可失了分寸。”

        “爹爹最好了。”明娇如愿，想到了家中柳姨娘母女，计上心来，“爹爹，你说柳姨娘知道你拒了三公子的婚事，会不会到你跟前哭闹？”

        与明娇聊了一会儿，顾长安心里没那么堵了，继续看他的账本，闻言抬头道，“倒也不至于，柳姨娘虽是妾室却也识大体。”

        明娇笑了笑，只说，“是我多虑了。”

        她等着看好戏，相信这次父亲一定能看清柳氏的为人。

        柳氏心机深深，当初便骗过她生母。

        柳姨娘是她母亲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的，母亲心善，见她身世可怜，让她在身边伺候。柳姨娘人机灵手脚勤快，没多久便得到母亲信任。怀明娇时，母亲给柳姨娘开了脸。明娇出生后，柳姨娘尽心照顾，终于哄得母亲把卖身契给了她。后来，柳姨娘生下一双儿女，更没了忌惮。

        母亲身体本就不好，生下她落了病根，许是看清了柳姨娘的为人，临终前让父亲聘了自己的手帕交罗氏做继室，彻底断了柳姨娘扶正的心思。终究是强迫，也因此，父亲与罗氏关系一直冷淡。

        这些事她前世没细想，彼时的她，天真浪漫，锦衣玉食，哪会想到后宅的弯弯绕绕，还是嫁给谢尘后，从几个妯娌那学到的。柳氏惯会哄人，父亲定被她蒙蔽。

        还有一点，谢尘跟她提过，兄长客死他乡可能与柳姨娘有关。她没来得及调查，蒙古就打过来了。

        这一世，她一定盯住柳姨娘，若真是她做的，定让她血债血偿。

        明娇所料不差，他们前脚刚到，后脚柳姨娘就带着顾婉急急跑到前院。

        “夫君眼里就只有姐姐和娇娇，一丝一毫也不愿分给妾，可怜了婉儿，她只比娇娇小六个月，也到了说亲的年纪。”顾长安坐在桌案前看着账本并未抬头，眉头却皱着。柳姨娘以为他听进去了，就知道顾长安这个人心软，不管她想要什么，只要她哭上一回，便会给她。柳姨娘拿帕子又抹了抹眼睛，继续道，“夫君你好狠的心啊，三公子这么好的亲事，明娇不愿，可以说给婉儿啊！那可是成王三公子，泼天的富贵！婉儿若嫁过去，您往后在北地还不是横着走，其他家的商号哪个还敢跟咱们对着干？”

        “如今娇娇拒了婚事，得罪了成王，往后富贵人家谁还会和咱们家做亲？娇娇不怕嫁不出去，我的婉儿还想嫁个好人家呢。”说完掩面呜咽起来。

        明娇昨日一早便去了宛城，她没放在心上，那丫头就是个绣花枕头，没想到竟折腾出这样大的事。平日顾长安便将她宠得没个边际，婚事竟也由着她胡闹。

        旁边的顾婉红着眼睛，手绢都要绞烂了。

        她既委屈又愤怒。她狠柳氏无能，不能把她生个嫡身。也恨爹爹，眼里就只有明娇，从不考虑她。更恨明娇，从小到大，什么好物件都是她先挑，这次竟连挑拣的机会都不给她。

        成王三公子谢尘，高岭之花一样的人物，北地多少小娘子做梦都想嫁给他，明娇不愿嫁，她愿意啊，爹爹直接回了，竟一点都不考虑她。

        她是庶出可也是爹爹的孩子啊，她有什么错？

        娘俩一个哭哭啼啼，一个委屈巴巴。

        “你觉得这是门好亲事？”顾长安突然起身，把账本在桌案上啪地一摔。他看得是顾婉，柳姨娘吓了一跳，只用手绢捂着嘴，哭都忘了。

        “夫君……”

        “你闭嘴，我在问顾婉。”顾长安声色凛冽，吓得柳氏立刻禁了声，她了解顾长安，他是真怒了。

        顾婉咬了咬唇，她一直倾慕谢尘，嫁他是她这辈子最大的心愿。

        可顾长安阴鹜的眼神，让她恢复了几分清醒，到了嘴边的话变成了，“女儿全凭爹爹做主。”

        总算这个女儿没让他失望，撂下娘俩，顾长安直接去了罗氏的梧桐院。

        前院的事一阵风似的传遍了顾府上下，梧桐院里的下人伺候得更加尽心，大气都不敢出，东家下午才发了火，眼下来主母的院子，不知是福是祸。

        主母不得东家待见，连一向得宠的小蹄子都被训斥了，也不知一会东家要如何发作。

        顾长安坐在圈椅上，罗氏替他脱去外袍，把温热的茶盏送到他手中，“夫君长年在外行走，见识自然是我们内宅妇人不能比的。您这样做一定有道理，只是苦了娇娇，弄得不好名节便毁了，往后可怎么办？”

        罗氏是将门虎女，长得英气一些，仔细看，很耐看。顾长安从前很少仔细看她。看见她就觉得发妻不信任他，就算他再娶，也定会娶个心地宽厚的女人照顾明娇，如何就会把柳氏扶正了？

        现在不得不承认，发妻眼光很好，这些年，罗氏把明娇教得很好。

        今日明娇提醒，他才幡然醒悟，这么多年，他偏宠柳氏，愧对罗氏。罗氏性情耿直，不会温柔小意，从不在他跟前邀功，有些事她不说，他便真的不知。

        顾长安当晚歇在梧桐院，亥正已叫过两次水，气得柳氏一连摔坏了四五只名贵茶盏。

        定是顾明娇那个小贱/人在顾长安跟前说了什么。从宛城回来，就没给过她好脸色，更没踏进她院子一步。

        不行，她不能枯等，得想点办法才行。

        而听月轩此时，却是另一番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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