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首诗
从天黑想到天亮,池矜月也没想出来韩颂之突然对她这么冷漠的原因。
她只觉得筋疲力尽,干脆直接打车回家睡觉。
顺手,她把韩颂之的微信拉黑了。
睡到下午三点,池矜月被一阵电话响铃吵醒。
她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挣扎着伸手从柜子上拿过手机,没看来电就按了接通键。
脑袋像是针扎似地隐隐作痛,她想,可能是昨晚吹海风着凉了。
“池小姐,我是韩总的助理。”
池矜月把手机按了免提,边继续闭着眼睡觉,边漫不经心地敷衍着:“嗯。”
那边继续说:“韩总为您订了上次您在拍卖展会上看中的珠宝项链,让我拿给您。”
呵呵,一条项链就能哄好她?还是让助理送?
池矜月冷笑一声,冷漠答:“不见,挂了。”
“别,等等,”助理语气有些焦急:“韩总让我和您说一件事,很重要。”
池矜月皱眉:“什么事不能在电话里说?”
“很重要的事情,”助理说:“韩总吩咐我一定要当面。”
“行吧,玫瑰湾咖啡店见。”
又在床上赖了十分钟,池矜月挣扎着掀开被子,从被窝里出来。利索地套了件外套便出了门。
等她到咖啡馆时,助理已经坐在窗边等着了。
见她来,助理忙站起来:“池小姐,不知您喜欢喝些什么,就为您点了杯拿铁。”
“可以的。”
池矜月径直坐在靠椅上,拿起咖啡勺搅了搅咖啡,咖啡顶上的丝滑牛奶和黑咖融合在一起,黑咖的颜色变得浅淡。
淡淡的抒情音乐萦绕在耳畔,池矜月却始终听不到助理开口。
她抬眼看他。
助理似乎是在无意识地搅动咖啡,咖啡勺和杯壁反复地碰撞,砸出刺耳的声音。可他似乎毫无察觉,目光茫然。
“说吧,”池矜月放下咖啡杯,开口说:“韩颂之让你找我什么事。”
助理像是突然从梦中惊醒一般,他低头道歉:“不好意思,池小姐。”
说完,他从一旁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个黑色丝绒盒子,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一条项链。
项链出自奥斯曼帝国,坠子是一轮月亮,小玫瑰切割和黄铜切割的钻石镶嵌在其表面,熠熠生辉。
池矜月认得,是她上次看中的那一款,价值千万。
她随手拿起项链,镶嵌在上面的红色宝石衬得她的手更为白皙细腻。
“这是韩总让我送您的礼物,”助理咬了咬牙,说:“另外,韩总让我和您说分手。”
池矜月微微一怔,价值连城的项链就这样从手心滑落,砸落在桌面,碰撞出刺耳的声响。
她抬眼看着面前神色紧张的男人,觉得没必要为难一个传话的人。
池矜月淡定地将项链收回黑色丝绒盒子里,重新递还给助理。
她笑了声,语气没什么起伏:“别紧张,我不会闹。只是分手是很重要的事情,我不接受别人的传达。你让他亲自和我说。”
“这”
“还有,这条项链,是把那七年都当成包/养么,”池矜月脑袋又开始痛,她揉了揉太阳穴,仔细整理了一下措辞:
“不过这才几个钱,就能包我七年,韩总不能大方些么。”
看见助理面上为难的神色,池矜月勉强勾了勾唇角,她说:
“没关系的,就这么照实和韩总说,他不会责怪你的。”
助理点点头,带着项链出了咖啡馆。
咖啡馆三楼,一首情歌萦绕在耳畔,池矜月望向窗外,天空中的最后一抹残云消逝,她眼眶止不住地红,清澈透亮的眸子也蒙上一层淡淡的水雾。
眼泪快要涌出,她却硬生生全部压下来。
故事快要收尾,一切却又戛然而止。
结局就像是烂尾的小说。
乌云笼罩在天际,雨滴透过云层落下来,划过玻璃窗,留下一道道蜿蜒水渍,行人行色匆匆,奔赴着预定好的终点。
硬生生等到雨停,池矜月抿了口咖啡。
咖啡早就凉透了。
“叮。”桌上的手机震动。
她打开手机,看见是她的心理医生的消息:【我回国了,你记得来拿药。】
正好心理诊所就在旁边,池矜月淋着雨打车去了心理诊所。
相熟的医生等在前台,拿起准备好的药递给池矜月:“怎么样,最近症状有好转么。这个病急不得。”
池矜月点点头。
她挺早以前就诊断出有轻微的白骑士综合症,症状就是喜欢治愈他人,以帮助他人走出困境为乐。
虽然父亲过世前叮嘱她一定要认真治疗,但吃了这么多年药也没明显效果。她索性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谢谢医生。”她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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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四点,韩颂之才起床,或者说得准确些,他一晚上都没睡。
他走到客厅,打开冰箱取出一杯冰水静静喝着,带着冰块的水划过喉咙,心里的烦闷也似乎少了些。
雨滴划过落地窗,他看着窗中自己的倒影,微微有些失神。
好像看见当年的小男孩。
好像也是在这么一个雨天,小男孩拿着棒棒糖等在雨里,等到工作人员将他赶出游乐园,他哭着求工作人员不要将他赶出去,妈妈回来会找不到他。
最后他缩在游乐园门口等,从天亮等到天黑,再等到天亮。
也没等到。
她说过来接他一起离开父亲,可她还是失约了。
最后他被酒醉的父亲接回家,或许那个人不能称作为父亲,他的脸模模糊糊,可抽打在身上的皮带每一下就很清晰。
可幸好,他从这件事里学到了很多。
他极度讨厌欺骗与背叛,可却再也没有因此受到过伤害。
如果一开始就没有相信,那么后来的伤害也就不成立。
“叮。”手机传来震动声。
韩颂之按下接听键:“喂。”
助理将池矜月和他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给韩颂之。
“我知道了。”说完,他挂了电话。
他觉得头有些疼,想上床睡觉,模模糊糊睡着时丝丝缕缕的玫瑰香气将他包围,他猛地醒来。
他打了个电话给阿姨。
要求把床单和被套换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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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手分得挺难看的,池矜月在家躺尸几天,闲得无聊决定出门散散心。
刚好林沐的新电影《他与罪》马上开机,池矜月索性就收拾收拾行李,跟着剧组公费旅游。
在路上,池矜月和林沐说了打算拍完《他与罪》后就不带他的决定,林沐虽然有些不满,却也最终没说些什么。
最近几场戏是在山上的寺庙里拍,池矜月本来懒得爬山打算睡在酒店里,但听说有缆车送来回,也就干脆去了。
穿过红褐色的门来到正殿,耳边是低低的诵经声和清脆的木鱼声。
鼻尖的香火味很重,菩萨低眉似是怜爱世人。
这场是大夜戏,寺庙的钟声在此时响起,沉重又悠扬,回荡在大殿内。
这边剧组的规矩是拍戏清场之前要烧几柱香,以祈愿戏能够大爆。但池矜月自认为不属于剧组人,只是公费来旅游,干脆也就不拜,果断出了大殿。
寺庙外天已经黑成一片,万家灯火连成一片,点燃了整个湾洱。
莫名地,池矜月想起韩颂之。
母亲生前很信这家寺庙,因为她和父亲就是在这里相识,之后她也很多次提过以后谈了男朋友一定要来这求根签。
池矜月很早之前就想和韩颂之来这里求支签了,可是他一直很忙也不信这个。
她也不强求,因为她坚信她和韩颂之会走到最后,即便没有神明的祝福。
她打开手机,韩颂之还是没有给她传消息。
这庙在山腰处,山风刮得人脸疼,池矜月回头见那边快清场完成,她拢了拢身上的羽绒服,打算还是回温暖的寺庙内缩着。
可她刚转身,就听见一声细微的猫叫。紧接着,裤腿似乎被什么东西扯着动了动。
池矜月低头。
一只小小的橘猫躺在她的脚边,用牙齿扯着她的裤腿。它似乎不太怕人,很轻易地就将肚皮露了出来。
大概是她身上有大橘子的味道。
她轻轻地笑了声,拍拍口袋,发现里面还有一根没喂大橘子吃完的猫条。
池矜月蹲下身,将猫条的包装袋撕开,小猫张嘴慢慢啃食着。
她一边挤着猫条,一边摸了摸小猫的头,神情在昏暗的灯光的映衬下显得柔和。
眼见着猫条吃完,池矜月站起身打算走人,可小猫还是扯着她的裤腿。
池矜月微微皱了皱眉,蹲下身挼了一把猫头,语气温柔:“我身上没有猫条啦,你自己去玩吧。”
“喵。”
小橘猫放开了池矜月的裤腿,往前走,走了会儿又回头看池矜月,又喵了一声。
池矜月意识到小橘猫是想让她跟着它走。
她回头看了看那边灯火通明、人烟喧嚣的大殿,不知道啥时候才能拍完。她一个人待在这儿又无聊,于是跟着小猫咪走。
走过一片梅花林,小猫咪兴奋地喵了两声。
池矜月抬头。
面前是一个笼罩在昏黄灯光下的算命摊,一个老太太窝在椅子里,盖着一条图案诡异的披巾,低头一边织着围巾一边摸着猫。
池矜月意识到,小橘猫应该是这老太太的宠物。
她转身想走,却有一道苍老厚重的声音将她叫住:“姑娘,稍等。相逢即是有缘,不如求根签。”
池矜月礼貌地回了声:“不必。”
“你将我的猫送回来,不收你钱,”老太太放下手中正在编织的毛线,开始揽客:
“算关于感情问题的怎么样,你应该最需要这个。”
莫名其妙地,池矜月竟有了几分相信。
她上前两步,拿起签筒。
签筒破旧,外表的古朴花纹被磨得很厉害,已经看不出原来的形状。带着一点檀香的味道,看上去很有那种感觉。
她忽然有些害怕结果。
深吸了两口气后,她告诉自己如果是上上吉,就相信它是灵验的。下下吉就全当它是骗人的。
池矜月闭上眼,刚准备摇签筒,一双冰凉的手就覆上她的手腕。
她睁眼,对上老太太黑得有些令人害怕的眸子。
“小姑娘,一定要诚心,心诚则灵。”
“好。”
她闭上眼许下心愿,开始摇晃签筒。
寂静的密林里,只有木签碰撞签筒的声音。
寂静的月光落下,在她身上披了一层银白色的纱。冷白脖颈上系着一条银质项链,泛着清冷的光。
一根签从签筒里落下,砸在台面上,木签翻滚了几下,停住。
池矜月有点不敢睁开眼睛。
直到老太太毫无波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下下吉。”
池矜月睁眼。
木签斑驳,用朱砂写的三字尤为显眼,下下吉。
池矜月鼻尖一酸,眼眶止不住地红。
这是骗人的,池矜月反复提醒自己。
这是骗人的。
“求的是什么?”
老太太从旁边拿起一叠看起来破烂不堪的发黄的纸,又拿起桌上的眼镜,颤颤巍巍地戴到鼻梁上。
池矜月唇角勉强勾出一丝微笑:“希望这次剧组可以拍摄顺利,我手下艺人的新戏能够爆红,麻烦您为我解签。”
老太太抬眸看了眼池矜月,就又低头将那堆纸重新理到旁边。
她淡淡开口:“你可以走了,这签解得无意义。”
池矜月意识到,老太太发现她在撒谎。
她盯着那根下下签良久,突然猛地伸手将桌上的签筒夺过来,闭上眼睛快速摇晃几下。
木签落地,下下吉。
老太太叹了口气,收起桌上散落的那两根木签:“何苦呢。执念太深也不是好事。”
结局早已注定,这又是何苦呢。
清凌凌的眸子被一层水雾覆盖,池矜月用袖子抹了下眼睛,又再次摇晃签筒。
下下吉。
下下吉
下下吉
签筒摇晃了八次,木签掉落了八次,池矜月看见了八次下下吉。
怎么全是下下吉。
“对不起,”池矜月的嗓音熏地有些哑,眼泪啪嗒啪嗒地掉落:“对不起,我会付钱的,我想再抽一次。”
她白皙的指尖再次覆盖上签筒的那一刻,一只手攥住了她的手腕。她转头,才发现林沐在她身后。
他还穿着戏里的服装,俊美的脸微红,密密麻麻的汗珠顺着肌肤纹理流下。
后面还有很多人,她不知道他们在那里站了多久,她也没有心思去想此刻林沐牵着她的手后面会带来多少负面新闻。
能牵动她心弦的,只有桌上散落的木签。
“我在替你求签呢,”池矜月笑,泪水氤氲了眸子,随时会落下:
“我求的是这部戏的签,下下签不吉利的,我必须要抽到上上签的,你等下,我马上”
“够了!”
林沐攥住她手腕的力气越来越重,留下两道红色的勒痕。
池矜月手中的签筒微晃,重重地砸落在桌上,两根签应声掉落。顺着冷冷的月光看去,是两签下下吉。
这不可能。
肯定是老太太在骗人,肯定是这里面都是下下吉,肯定要向她推销些什么。
“你放开我!”
池矜月猛地向后退了一步,用尽全身力气甩开林沐的手,她拿起桌上的签筒,打开盖子,用力地向下倒。
签全数落下铺满桌面,唯剩上上吉。
她摇出了所有的下下吉。
池矜月花了好半晌才缓过来,她抬头冲林沐笑了下:“不好意思,没为你的新戏抽到上上签。”
她低着头收拾着桌上的竹签,鸦羽似的卷发落下,掩住了通红的眼眶。
冷冰冰的指尖微微有些颤抖,木签偶尔滑落,却在最终都一一被池矜月收进了签筒。
“阿月。”
林沐伸手想要搂住池矜月,可最终却又无力地放下。
紧接着陆续有剧组的人过来,安慰池矜月说这部电影会大爆的。
她一一笑着答,好。
他们都知道,池矜月想要这部戏大爆。
可只有池矜月知道,
她许下的是和韩颂之白头到老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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