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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0章


自上元节之后,傅珺便再没见过阿渊,连田先生亦极少遇见。

        偶尔午夜梦回时,傅珺还是会想起上元节的那一幕。彼时情景而今想来,实在很像一个梦。那满街的灯火留在记忆中,带着几分虚幻的色彩,连同回忆里满口的薄荷余香,也变得有些不真实起来。纵是傅珺记忆力绝佳,也时常在思及前事时恍惚那么一会。

        至于棋考之事后续究竟如何,王襄是绝口不提,自然,傅珺也从来没问过。

        至于荃儿,上元节过后没几天便也彻底从锦晖堂消失了去。而她的消失,甚至连问一句的人没有,就像她从未出现过一般。

        偶尔去锦晖堂请安时,傅珺还会想起这个不起眼的小姑娘。想起她微有些灰暗的眼眸,永远不苟言笑的神情,以及她交握在身前握得紧紧的手。

        也不知荃儿究竟如何了?她与棋考最终是否得以相见?傅珺闲时还会揣想一番。

        自然,傅珺不可能对这两兄妹生出什么同情来。她又不是圣母,绝不会对敌对一方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若非当初傅珺提前察知了棋考的意图,破坏了那一场阴谋,倒霉的便是姑苏王氏以及傅庚了。到那时,又有谁会来同情她的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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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乎是一夜之间,江南的春天便已近在眼前了。

        草长莺飞、雨细风斜,那春风拂过了二月新绿的垂柳,又掠过墙边初绽的桃花,渐渐便由浅转深。不经意间,便在鸟鸣间关之时、花谢花飞之际,悄然展开了暮春三月的旖旎画卷。

        这一日,傅珺往锦晖堂请安毕,因想着下个月便是大表兄王宗成亲的日子,她虽是客居于此,究竟与王宗还是亲戚,不能不有所表示,便咨询了许娘子与沈妈妈的意见,备了两件头面权作贺礼,此时倒要亲自上门送一趟才是,也算是全了身为小表妹的一番心意。

        因此,从锦晖堂出来后,傅珺便转去了蟾月楼。

        三月的江南姑苏,风物最是氤氲。此时天光尚早,薄雾轻拢、满目浓翠。那蟾月楼外又有一片修竹,暮春的微风拂过,恰是竹影轻摇,间杂着轻卧墙头的几朵蔷薇。傅珺瞧在眼中,不由便想起王昭前些时写的一句诗来:

        虽无漫山轻粉色,亦有竹风携绿来。

        这诗却是王昭前些时候染了小恙,推了几家梅山赏花的贴子,便自写了几句诗聊慰愁肠罢了。其中这两句倒与傅珺眼前所见十分贴合。

        因而,这一路沐晨风、赏新绿、观花影,傅珺的心情十分怡然,一面走着,一面便转头与涉江她们说笑两句,颇为畅意。

        不想,便在她们行至蟾月楼那两扇朱漆小门前时,忽然便听见从里头传来“啪”的一声瓷器落地的声响,将这一院子氤氲好景也给震得碎了。

        傅珺不由停下脚步,向身后的涉江看了一眼,又往前头张了一张。

        听那声音的来处,像是从蟾月楼的正房明间里传出来的。那明间里除了任氏以外,再不会有旁人。却不知任氏这又是出了什么事。傅珺一时倒有些犹豫,只怕自己选错了来访的时机。

        便在傅珺略作迟疑之际,那院门前的小丫头眼尖,却是瞧见了傅珺,忙上前见礼道:“表姑娘好。”

        傅珺见状倒不好立时便走了,只得含笑上前道:“我来找大舅母说说话儿,也不知大舅母得空不得空?”

        那小丫头极是伶俐,闻言立刻便堆出满脸的笑来道:“表姑娘说得哪里话,您来了,我们太太再没不得空的,表姑娘快请进。”说着便殷勤地碎步上前,引着傅珺往院子里来。

        傅珺见状便笑了笑,领着丫鬟们走进了院中。那小丫头早飞跑着进去禀了任氏,傅珺方行至阶下,便见门帘一挑,任氏已经从里头迎了出来,看着傅珺含笑招手道:“你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了?快请进来吧。”

        傅珺赶前两步屈膝行礼道:“大舅母好。我来得唐突了,还请大舅母莫怪。”

        任氏满脸的笑意,似是方才那声脆响根本与她无关似的,只笑着嗔道:“你便是太客气了,跟你舅母还这么见外,我可要恼了。”说着便上前携了傅珺的手,将她让进了屋中。

        一进房间,傅珺本能地四下扫视了一番,自是瞧见了那门后一截青砖地上湿了一块,虽被人擦拭过了,依旧印迹宛然。再抬眼看去,却见嵌螺钿黑漆方桌上的四只五彩钧窑盅只余了三只,不用想,那剩下的一只必定是碎成渣渣了。

        见此情景,傅珺不由心下暗奇。

        这套五彩钧窑茶盅乃任氏心爱之物,平素用得十分经心,却不知是出了何等大事,竟让任氏气得连自己最喜欢的茶盅都砸了。

        一面想着,傅珺一面便归了座,小丫鬟捧上茶来,那套五彩茶盅却被撤了下去,换上了一套青瓷哥窑浅口盏,傅珺捧在手里的亦是这种茶盏。

        约摸是才砸过茶盅的缘故,待傅珺坐定之后,便觉得这屋中的气氛有些微妙。她不由有些头疼。早知道任氏今天心情不好,她就不来了。

        心中虽做此想,傅珺面上却是落落大方,十分自然地往四下扫了一眼,含笑问道:“怎不见大表姐与二表姐?”

        任氏便掩了口笑了起来,道:“你这么巴巴儿地跑来,却是来问这个的么?她们皆去学里了,你怎么倒忘了不成?”

        傅珺本来就是故意问起来的,不过是想寻个话头把气氛转一转。见任氏听人提到两个女儿,面上立刻多了几分欢喜,便亦作出一副刚想起来的样子,笑道:“瞧我这记性,竟将此事给忘了。舅母可要笑话儿我了呢。”

        任氏便笑道:“素常见你是个记性好的,原来也这般糊涂。”

        傅珺不好意思地道:“我今儿忘了看日子了,舅母别笑话我啦。”

        任氏闻言便含笑不语了,只端起茶盏喝了口茶。

        傅珺便又抬起头来四下打量了一番,笑着道:“舅母这里是换了新制的湘帘么,瞧着好生亮堂。”

        任氏见傅珺转了话题,只当她害羞了,便笑道:“这两日天气暖了,便将一应冬日的事物皆换了。”说罢又似想起了什么,问道:“你那里的窗纱可要换个样儿?昨儿才有新入库的流光纱。”

        傅珺忙笑道:“多谢舅母惦着我。却是不必换了,那还是年下才换的呢,如今瞧来倒还好,颜色也温润,我瞧着倒比新上窗的时候更好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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