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替罪
夏昭昭瞥了小梨一眼:“小梨,你看看粗粗笨笨的,正没想到你是院子里争宠的人才。”
小梨气得咬牙:“我一片真心,全是为了小娘好。”
夏昭昭从袖子里拿蜜饯糊小梨的嘴,看小梨的脸色瞬间由阴转晴,真是有趣。
几年以前,自己也是这样无忧无虑,天塌下来有爹娘和哥哥顶着。
夏昭昭想起十二三岁的夏天,荷花开满了整个池塘,父亲和母亲出诊去了,自己就放心大胆地划着小船往藕荷深处去。
夏天的蝉真是讨厌,叫个不停,夏昭昭摘了一颗早早结了莲蓬的荷花,剥出小莲子来,软软的还不成熟,正好可以塞进耳朵里。
她拿小莲子塞住耳朵,又摘了荷叶盖在脸上挡光,美美地在小船上睡了一觉。
爹爹回来了,四处找不到她,急得冒火。最后是哥哥在船上找到了她。爹娘都叫她气得发抖,罚她跪在家祠里,不许吃晚饭。
夏昭昭饥肠辘辘地跪着,后悔当时没有剥些莲子来吃。
月光像水一样流进窗户里,夏昭昭盯着像糖霜一样的月亮,饿得头晕眼花,在心里默背菜名:珍珠元子、桂花糕、烧鹅、酸笋鸡皮汤、酒糟鹅掌……
最后是阿霁从窗户里递进来两个馒头,冷馒头真好吃呀,夏昭昭后来再也没有吃过那么有嚼劲的馒头。
济世堂到了,夏昭昭戴好帷帽,和小梨一起下车。
小梨拿出两吊钱来赏给车夫,车夫收了钱就往酒肆里去了。
夏昭昭跟济世堂的冯掌柜打了个照面,冯掌柜指指楼上,表示人已经在楼上等着了。
夏昭昭带着小梨上楼去,二楼厢房里探出一个梳双丫髻的少女来。
少女一脸急切地朝夏昭昭招手。
小梨很自觉地守在上二楼的楼梯口,不打扰她们姐妹俩说体己话。
夏昭昭关上门,少女开口了,是一个清亮的男声。
“阿昭,见你一面真不容易。”
夏昭昭一面拍掌,一边笑弯了腰:“阿霁,你这样打扮起来真是我见犹怜。”
阿霁呸了一声,怒骂夏昭昭没半点良心。
“好好好,阿霁为了我牺牲太大了,”夏昭昭强行止住笑意,“你这次来可有好消息带给我?”
阿霁从袖子里取出一封家书来:“阿昭,我为你牺牲这么大,你总该拿出点什么来与我等价交换。”
夏昭昭没想到几个月不见阿霁,他居然学会了讨价还价。可恨自己最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阿霁见夏昭昭不说话,以为她生气了,忙呈上家书:“阿昭,我开玩笑的,你别当真。”
夏昭昭这才把家书展开:阿昭吾妹,为兄久在房陵,竟也能随遇而安。房陵非险地,远天灾之患,无猛兽之忧。父母安康,遥念你孤身在黎州,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侯门深似海,吾妹当善自珍重,寻机离府。贪恋府中富贵,如堕迷津,游弋无边苦海也。
夏昭昭把书信贴着里衣收好,像在风雪里走路的人终于喝上热汤,心里一下子就踏实了。
阿霁痴痴地看着她:“阿昭,我以为你见了家书会哭的……”
夏昭昭吸了一下鼻子,反问:“我爹娘和阿兄在房陵过得好好的,我为什么要哭?”
阿霁收回目光,岔开话题:“阿昭,你觉得伯父为什么会被流放到房陵去?”
“因为我爹给姜宝林看过病后,姜宝林当天夜里就西去了,”夏昭昭叹气,“姜宝林的病一直是我爹在瞧,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你觉得你爹会下错药方吗?”
夏昭昭坚定摇头:“我爹下的都是补气养生的药,闭着眼睛就不会错的!”
“那就是了,要真是下错了药,那可不止要流放到房陵去,可见你父亲只是被人拿来顶罪的。”
“我爹一辈子行医,没想到落了个这样的下场。”
夏昭昭又自我宽慰:“好在只是流放到房陵,说不定哪一天大赦天下,又能回黎州了。最好直接回江陵府去,我连京兆尹都不想待。”
“你呀,万事都想得开,”阿霁也被夏昭昭乐观的精神感染了,“可你是侯府小娘……”
夏昭昭羞红了脸:“阿霁,你想到哪里去了。侯爷都快要能给我当爹了,何况他是个病人,我每日只是像点卯一样帮侯爷调理身体而已。等我爹娘回了黎州,我就求夫人放我离府。”
阿霁红了眼圈:“要真有这么一天就好了……”
说完像是怕被夏昭昭看见一样,快步走出了门。
夏昭昭也出门去找小梨,两个人一起下楼。夏昭昭又在济世堂里挑了不少药材,日头已经偏西了,才要离开。
出了济世堂,夏昭昭正想上轿子,街上鸡飞狗跳的,五六个穿官服的人朝她们冲过来。
“查那个轿子!”为首的不由分说,推开夏昭昭,就掀了轿帘。
见轿子里空无一人,其他人都往前继续搜捕,只留下一个巡捕,不肯轻易放过夏昭昭。
“女郎,你的车夫呢?你没有车夫,谁给你赶的马车?”
“你这厮好生无礼!”小梨挡在夏昭昭前面,大呵,“这是平江侯府的马车,你有几个胆子敢拦?”
巡捕的目光来回在小梨和夏昭昭身上扫射,似乎在掂量这话是真是假。
“这位官爷,等我的车夫回来,你去问车夫吧。”夏昭昭懒得跟他多说什么。
这车夫是府里用老了的,每次送夏昭昭来济世堂不过花一炷香的时间打些酒吃,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到现在也没回来。
见车夫迟迟不归,巡捕也起了疑心:“你这车夫是去江南道接人了?”
夏昭昭急得冒汗:“我也不清楚,往日里他早就回来了。”
大不了让巡捕跟着她回侯府去,自然能证明夏昭昭的身份。可要是这样,夫人肯定会觉得她上街惹事,给侯府丢脸了,说不定以后都不许她出门。
巡捕的脸黑得像锅底灰:“既然如此,那就请女郎跟我走一趟了。”
小梨骂道:“你敢对侯府小娘无礼?!”
巡捕赔着笑脸:“实在是事出紧急,走失了一个要紧人物,所以凡是街上出现的空轿子,我们都要查个明白。”
夏昭昭伸长脖子,从人海里寻觅车夫的身影。
“官爷,远处那个就是我家的车夫!”
巡捕顺着夏昭昭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一个气喘吁吁的灰衣汉子。
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巡捕看清他的长相,语气缓和下来:“原来是杨五哥,少见。女郎不要见怪,我也是谨慎行事。”
说完便大步走开了。
夏昭昭松了一口气,转身上马车。
车夫赶车赶得很快,夏昭昭想着街上不太平,以为是车夫想快点回府,就没有多问。
谁知道,下了马车以后来到一个陌生的宅邸,不是回侯府。
夏昭昭和小梨对视一眼,打算跳下车,先逃跑再说。
车夫连忙对着夏昭昭赔礼:“请小娘恕罪,小人是按小公子的吩咐带小娘来这里的。”
夏昭昭将信将疑地从垂花门进了内院,小梨吓得两股战战,还强撑着跟在夏昭昭后面。
孟雍之果然在内院里等她,他向夏昭昭行了个礼,又吩咐随从把小梨带下去。
“小娘,请到正厅。”
说着就在前面给夏昭昭带路。
夏昭昭脑海里闪过无数念头,孟五郎想调查父亲中毒的真相,就绕不开她,心里有了底,只想看看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正厅里,坐着两个中年人。一个身穿鹤氅,举手投足有清贵气。另一个穿黑领襴衫,看着面善,像是在哪里见过。
夏昭昭屈身向他们行礼,眼睛却看着孟雍之,想让他解释清楚。
孟雍之还没开口,穿襴衫的中年人先起身来:“女郎就是夏院使的千金吧?我与你父亲曾一同学医。”
夏昭昭知道自己的身份瞒不住了,犹豫着不敢承认。
孟雍之让她在黑漆靠背椅上坐下来,才告诉她:穿襴衫的是袁医正,与她父亲是故交。另一位是孟雍之的舅舅,冯候,安南将军的第三子。
“女郎不必疑心,你的来历我们都已查清。现下只想听你说实话,细细讲讲平江候的病情。”冯候这一句像宽慰又像警告。
夏昭昭知道在袁医正面前撒谎是瞒不过去的,就把平江候的症状和自己平时的施针办法都交待了一遍。
袁医正边听边点头,夏昭昭就知道自己的诊断和施针都没有问题。
“虎父无犬女,女郎的医术都够在太医院做医正了,”袁医正问道:“依你看,平江侯还能活多久?”
夏昭昭伸出两根手指。
冯候:“恐怕没有那么久,未必活得过这个冬天。女郎,你可知你随时会被白氏灭口?”
夏昭昭点头,等着冯侯后面的话。
孟雍之却开口了:“小娘,我们会尽力保住你的命,你也要多留心。让你现学防身术是不可能了,只能找个人暗中保护你。”
说完,只见屏风后面走出一个少女来,正是那日中毒倒地的人。
少女自称“清姬”,谢过夏昭昭的救命之恩,又把计划告诉她。
这一次的密谈耽误了不少时间,孟雍之干脆斩断了马车的车辕,对外谎称是夏昭昭的马车半路上坏了。
回去的路上,换了新的马车,夏昭昭和清姬坐在马车里,小梨只能在后面骑马。
孟雍之曾经问过夏昭昭要怎么处理小梨,夏昭昭不许孟雍之撵走她,毕竟小梨不清楚他们交谈的内容。夏昭昭吓唬了小梨半天,以防她把这件事泄露出去。
要是小梨莫名其妙地被撵走或者消失了,会更加让人怀疑。还是把她放在自己身边更保险。
下马车的时候,夏昭昭走得慢,回身看小梨跟上来没有。孟雍之特意折返回来,轻声说了一句“小娘,你父母的近况我也可以帮你打听,以后不必去问别人”,说完便走了。
夏昭昭看着他的背影,微微发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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