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痛心泣血怎甘心
人世间总有一些意想不到和阴差阳错,这也让人生更加曲折和精彩。
赖家麦没想到王大道会让自己的百多骑兵仰攻看起来足有上千疑兵的自己,这无异于是自杀啊?
如果能不交战,赖家麦还是想尽量不战,只想通过谈判和解释让陈镇南不参战,只要陈镇南不先动手,赖家麦料定王大道不会进攻,即便进攻,这点兵力也毫无意义。
因为赖家麦虽然只有一百人多人,但都部署在崇山峻岭之上,赖家麦设置了三道防线,一道比一道人多,一道比一道难攻,赖家麦可以边打边撤,对方没有十倍以上的力量绝无可能攻下。
而且即便三道防线全部失守,赖家麦还在山顶布置了机关埋伏,只要砍断拦石锁,数千石块儿崩奔而下,足以杀伤成百上千人,这时再从山顶分散逃走,总可立于不败之地。
王大道其实更没打算进攻,而是想坐山观虎斗,没想到一时被激怒下达了进攻的命令,此时也不能再撤回,只能硬着头皮让手下的人去送死。
可王大道手下的精卫也不傻,弃马登山与赖家麦等人短兵相接后并未全力进攻,兵刃相交,铿锵作响,看似打的火热,但其实并无损伤,谁都没有继续向前推进。
赖家麦和石铁海在无形中达成了一种默契,这是彼此都需要的,石铁海知道,仅靠自己的这点兵力即便全力进攻,也难以取胜,还会付出巨大的伤亡,所以只做交战的样子并不真的进攻。
赖家麦也知道,一旦暴露实力就会瞬间全军覆没,所以只有一线的十几人参加战斗,后面的伏兵一个不发。
双方就这样互相僵持着,拼打着,王大道下完进攻命令就开始后悔,此刻看见这种交战方式,他也乐见于此,并可催促陈镇南加入战斗。
但陈镇南是何等人物,岂能看不出这其中的猫腻,这样打打歇歇、歇歇打打,打到地老天荒也打不出陈氏族人死亡的真相啊。
“去把那个拿大刀的头领抓下来,务必要留活口!”陈镇南指着赖家麦对身后的五房大当家说道。
“让我来!”说话的是陈靖东的儿子、陈镇南的嫡孙陈定西,自己的妹妹和父亲均死的不明不白,陈定西的心情可以理解,说话间陈定西已策马奔去。
在接近洞口的时候,陈定西借着飞奔的马势从马背上一跃而起,跳上仙人洞顶后又是纵身一跃,一把长枪凌空向赖家麦刺去。
赖家麦正和官军假意挥刀交战,突见一人凌空刺来一枪,仅凭气势就知道,这次是动真格的。
赖家麦不敢怠慢,立即挥刀格挡,来人却如发疯一般,闪电般连刺十余枪,赖家麦猝不及防,连连后退,好在赖家麦居高临下,连挡十余枪后,陈定西的攻势逐渐减弱。
趁此时机,赖家麦却突然发力,借着地势纵身跃起,把全部力量都灌注到大刀之上,暴喝一声,如泰山压顶般向陈定西的头上砍砸而去。
这一击,力重千钧!
陈定西一个弓步擎鼎,硬挡这一刀,只听一声巨响,陈定西虎口发麻延伸两臂,后续的力量承接不住,口吐鲜血向后翻倒而去。
陈镇南大呼不好,身后的其余五位大当家同时奔马而上,一跃而上洞顶,齐齐向赖家麦杀来。
赖家麦以一敌五,混战在一起,好在山上地势陡峭,山木巨石林立,给了赖家麦以周旋的空间,陈氏五位大当家在这样的地势上很难完成对赖家麦的合围,所以胜负一时难分。
但赖家麦的体力消耗巨大,五位大当家又不是泛泛之辈,所以渐渐有些吃不消,几个回合下来,赖家麦身上已经多处受伤,好在几位大当家想留活口,否则赖家麦早已死在刀下。
这时石铁海也加大了攻势,这让李石头难以抽身去救赖家麦,简刀和聂布伤势还未痊愈,在这假装拼杀已经是力不从心了,根本无暇顾及赖家麦。
隐藏在山上二线的帮众倒是看的清楚,赖家麦寡不敌众,再不支援恐有性命之忧,遂不等赖家麦发出指令,就冲了出去,前去援助赖家麦。
“回去!守住自己的阵地!”赖家麦见二线帮众冲出,遂大喊一声,生怕暴露了自己的实力,打乱了自己的部署。
“撤回二线!”赖家麦向一线抵挡的帮众发出指令,这既是既定的部署,同时也可以迷惑王大道和陈镇南,对方看出他是按梯次部署,越向上越难进攻,付出的代价也会越大。
“一定要分兵把守,节节抵御!”
陈氏五位大当家听到赖家麦要部署后撤,遂赶紧占据至高点,封住了赖家麦后撤的路线。
此时二线冲出的帮众被赖家麦制止住,已来不及过来支援,赖家麦身在低处,面对五位大当家的强攻,又要分心指挥,所以一时招架不住,滚下山去。
这一点,赖家麦事先没有想到,而他的这一跌落,把所有的部署都打乱了。
石铁海立即带领手下精卫将赖家麦团团围住。
“老麦!”李石头大喊一声,纵身跃下山去,挡在了赖家麦的身前,两把短刀旋转飞舞,众多精卫难以上前。
“老麦!”简刀和聂布见赖家麦负伤被围在山下,也大喊一声,飞身跃到洞口,四人背靠背被王大道的官军围在中间。
“你们下来干嘛?”赖家麦怒气冲冲的责备道。
这时李石头、简刀和聂布同时大喊道:“今生做兄弟,要死一起死!”
“今生做兄弟,要死一起死!”
“今生做兄弟,要死一起死!”
……
一线部署的十几个帮众见赖家麦等人被围,听到简刀等人的喊声,也大喊着冲杀下来。
紧接着,二线、三线部署的几十个帮众也都大喊着:
“今生做兄弟,要死一起死!”
“今生做兄弟,要死一起死!”
……
上百人一起呼喊着向山下冲杀而来。
赖家麦既热泪盈眶,又悲痛万分,兄弟们能死在一起,倒也痛快,这真让人感动。
但众多兄弟其实本不必死,此刻实力完全暴露,又冲下山来,则是必死无疑,立于不败之地的部署全部打乱,这真让人悲伤。
王大道却异常兴奋,一共才百多十人,又全都冲下山来,此战已经毫无悬念。
王大道露出了嗜血的獠牙,下达了全力攻杀的命令,郭保卫也依令带兵围了上去。
两方兵马在山下洞口展开了激战,山上冲下的帮众势头正猛,都有万人莫挡之势。
石铁海和郭保卫本来就斗志不高,难以抵挡,纷纷后退,这让赖家麦等人冲出重围,和众多帮众兄弟合在了一起,背靠仙人洞口,人人皆不顾生死,拼力一战。
面对赖家麦等帮众不要命的气势,王大道的官军憾之不动、触之则死,遂都不敢奋力上前冲杀,围攻而不强突,渐成对峙胶着之态。
陈镇南始终按兵不动。
“陈大族长!此时不战,更待何时?”王大道见自己的兵马人数虽然占优,但却难以啃下这伙亡命之徒,遂迫不及待的叫陈镇南赶紧参战。
陈镇南城府极深,一直在观察着两方情势的变化,听到王大道的催战,依然纹丝不动。
王大道知道,在弄清陈氏族人被害之前,陈镇南不可能轻易投入战斗。
此刻已经激战一个多时辰,双方都已到达体力极限,只要陈镇南能够加入战斗,这伙贼寇瞬间即可消灭。
可让陈镇南此时直接加入战斗已基本不可能,所以王大道只能另择别道。
一声鸣响,王大道被迫鸣金收兵,这让石铁海和郭保卫都松了一口气,因为再打下去,即便能拿下赖家麦这伙盐帮,死伤也实在是太大了。
鸣金后王大道的精卫收而不撤,继续将赖家麦等人围在洞口,同时组织救治伤兵,补充体力。
赖家麦等人也快坚持不下去了,王大道暂时收兵止战,也得以让负伤的兄弟止血包扎,胡乱吃口干粮补充体力。
赖家麦虽然身上已不下十几处刀伤,但却始终持刀立在队伍最前面,此等英武,让陈镇南看了也十分慨叹。
借着这个休战的时机,陈镇南远远的对赖家麦喊道:“你说陈氏族人不是你们所杀,你可有证据?”
“哼哼!我从未离开此地,如何杀人?这些兄弟们都可作证,还需要什么证据?”赖家麦冷笑一声,都这个时候还问这等问题,实在让赖家麦哭笑不得。
可随即又听见王大道扯着嗓子喊道:“你这贼人未离开此地,可投毒杀人者却是受你指使!造饭小厮都已承认,你还敢狡辩?”
赖家麦闻言微微一笑,又十分蔑视的看着王大道,轻哼一声冷冷的道:“哼!你这狗官!栽赃陷害的事你干的还少吗?”
“呸!就凭你们这几个草寇,也配我陷害?只要我一声令下,随时可让尔等横尸野外,何须枉费这等力气陷害你们?”王大道也冷哼一声。
王大道这句话说的倒是不假,也颇具迷惑性,如果早知道赖家麦等人就这一点实力,确实不用想方设法让陈镇南来帮助清剿。
只是牯牛岭那一战让王大道认为,仅凭自己的这些精卫断难为儿子报仇,所以不得不杀人栽赃,借陈镇南之手来围杀。
这句话最大的份量和杀伤力就是陈镇南也信以为真了,他也认为这点贼寇以王大道九江兵马大统领的身份,确实无需借助外力,为杀百人而毒杀三百人,况且还是自己的兄弟和儿女亲家,无论如何都无法成立。
因为这实在超出了常人的底线,而陈镇南却不知道,王大道的丧尽天良早已没有了底线。
此时赖家麦如果拿不出合理的证据,陈镇南就要准备出手了,盐帮的兄弟即便个个都有通天之能,也必将全体覆没。
好人打好人,坏人看热闹,这就是人生最大的悲剧,乱世最大的笑话,可这种事却无时无刻不在发生,因为坏人实在是太多了。
但这里面陈镇南也忽略了一个基本的问题,就是毒杀三百族人并不是为了借兵,而是陈靖东发现了陈若仪的死因有问题,这是不得已的杀人灭口!
杀陈若仪的时候才是为了借兵,王大道将二者混为一谈,所有人都被迷惑其中,情急之下谁都没有反应过来。
王大道一个又一个的谎言张口就来,可要化解这些谎言却绝非三言两语之功。
人世间就是这样,作案只在一念一动之间,破案却绝非一时一刻那么简单。
赖家麦发现了陈镇南的表情变化,他能感到一股杀气破空而来,他回头看了看这些出生入死的兄弟,此生第一次感到了害怕。
“你还有何话要说?”陈镇南第一次以这样的语气逼问。
“哈哈哈哈……!大丈夫坦荡于天地之间,何须和尔等这一丘之貉,多费唇舌!”赖家麦此时已抱定必死之心,人在绝望之时,已不想再做争辩。
李石头和聂布在亲人惨遭毒手的那一天,就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他俩信奉的杀一个赚一个,只要兄弟能战死在一起,不但不觉得恐惧,还多少有点兴奋。
简刀手握短银枪,死死的盯着王大道,他只想趁乱找准时机杀了王大道,因此也早已忘记了争辩,简刀若想争辩,也许还有一丝胜算。
此刻这四人满身是伤、浑身是血,视死如归、气势如虹的站在队伍的最前面,看起来确实像一伙无恶不作的亡命之徒。
陈镇南慢慢举起了族杖。
“呛啷啷”后面的族兵纷纷拔出战刀,只待杖落,即可蜂拥而上。
这时王大道突然驱马上前,恶狠狠的盯着赖家麦道:“只要你们四个承认杀人,并自刎于阵前,我可保你们身后的这些兄弟无事!”
赖家麦死死的盯着王大道片刻后道:“此话当真?”
王大道的这句话确实点到了赖家麦的痛处,他最难受和害怕的就是让这些兄弟白白送死。
“不要相信这个狗官!”聂布横眉倒竖的指着王大道说道。
“在牯牛岭杀人的就是你们几个和一个红衣悍匪,与他们无关,我说到做到!”王大道信誓旦旦的说。
赖家麦此时的内心极度挣扎,眼下的情形,承认杀人,违背内心良知,但可以救下一众兄弟,不承认杀人,可以保住名节,但却都要白白枉死在这儿。
有的时候,人只有在将死之时才能明白活着的意义和生命的可贵。
如果让赖家麦在自己的生命和名节之间做个选择,他一定会选择舍生取义。
但此刻,是对赌上百个无辜的生命,赖家麦难以取舍,不得不动摇,这些百姓实在是太苦了,乱世之中只想跟着他混口饭吃,如果能活下去比什么道义都重要。
因为活着就有希望,就有真相大白的一天,死了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想到这里,赖家麦大喊一声:“好!我承认!王豹是我杀的!陈若仪是我杀的!陈氏族人也是我杀的!”
“老麦!不能认!”聂布咬牙切齿的喊道。
“老麦!人是我杀的!”简刀大声喊道。
李石头看着赖家麦,眼泪流了下来。
身后的一众兄弟同时举刀大喊:“要死一起死,我们不能认!”
“不要再说了!快上山!”赖家麦说完,身后的兄弟无人挪动半步。
王大道的眼中露出了奸诈的笑意,只要赖家麦承认,这些人的生死就只能尽由自己掌握,陈氏族人的死也就此定案,无人再查。
“还有一个红衣悍匪在哪?”王大道显然要斩尽杀绝。
赖家麦微微一笑:“他扮作小厮下毒,不是已经被你处死了吗?”
王大道听后一愣,明明是他派人下的毒,哪来的什么下毒小厮,赖家麦明明在说谎,可他却也不能揭穿,只能认了。
王大道阴险的看着赖家麦,没再说话。
赖家麦鄙夷的看了王大道一眼,脱掉身上的麻衣,露出健硕的肌肉和流血的刀伤,转头对着兄弟们说道:
“兄弟们,今日我等断无生还的可能,名节已不重要,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只要你们能活着,我们就有含冤昭雪的希望,快走吧!”
“老麦!”众兄弟一起高喊,眼泪齐齐流出。
赖家麦转回身来,举头望天高喊道:“乱世为人,是我等之错吗?国破家亡,只求一地苟活,为何这般天地不容?”
赖家麦说完眼中也盈满了泪水,而后单膝跪地,双手捧着大刀,再次仰头对天大喊道:“乱世当头枉做人,一抔黄土掩孤坟。死后若有灵魂在,飞上天庭鬼灭神!”
赖家麦说完举起长刀,对向了自己的胸口。
李石头、简刀和聂布也脱下了麻衣,举起各自兵器对准了自己的胸口。
后面的众兄弟见状都齐齐跪下,个个泪流满面的喊道:“哥哥们不可啊!”
赖家麦瞪着王大道大喊一声:“你要说话算话,善待我的兄弟们,否则我做鬼也饶不了你!”
赖家麦说完,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向着自己的胸口狠狠的刺了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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