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桃花潭水见真情
熊熊燃烧的大火,既点亮了光明,也衬出了黑暗。
文天祥举头望月,似有飞临驾鹤之心,戡乱扶危之志,但此时此刻,却也只能徒叹奈何。
这时文仪转身对郭保卫说道:“知寨大人,我与犬子履善外出游历,进京赶考,不想在此叨扰数日,承蒙眷顾,明早我等就要先行告辞了,还望知寨大人多保重。”
郭保卫此刻思绪纷乱,听到文仪如此说,也只能遗憾的点点头。
第二天一早,郭保卫赠送两匹骏马及一些盘缠细软给文仪,并亲自送文仪父子出寨,一路护送数里,生怕这二人再遭到王大道的算计。
“知寨大人留步,期许别日再见。”文仪翻过牯牛岭,西行至花径湖后对郭保卫说道。
“先生明知庐山已是险地,为何还要执意走访?”郭保卫见文仪非要踏访庐山,遂有些不解的问道。
文仪苦笑一下道:“天下纷乱,何处不是险地,既已游历至此,何须刻意避躲?”
郭保卫闻言沉默片刻后,双手抱拳道:“保重!”之后未再言语,不知心中是何想法。
文仪和文天祥抱拳回礼,策马而去。
行不多时,突然听到一声大鸟啼鸣“嗷!嗷!”
而后“扑棱棱!”从路边树林里飞出十多只孔雀,文仪和文天祥立即勒马驻足,色彩斑斓的孔雀振翅飞舞,优雅的盘旋在花径湖上,又慢慢的逐个降落到湖心岛上。
文天祥顺着孔雀飞舞的方向看去,眼前峰岭围抱、森林蓊蔚的花径湖非常的静谧迷人。
文仪也看的有些痴了,如此纯净的美景与无比险恶的人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文仪想到这里有感而发道:“绿水青山相成趣,万物如斯在耳边。可怜生灵最高处,一片污浊心底间。”
文天祥闻言朗声说道:“国家大乱,始自人心,读书者皆为当官,不为担当道义、传承文明,当官者皆求苟安,不求思谋进取、振作有为。遍地皆是王大道之流,人心如何能治,大道何时能通?”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若要治国,先要修身,修身就是修己心,你只需做好你自己,空做这番抱怨也是无济于事。”文仪说完下马前行。
这时文天祥看见前方一排排大树的虬枝蜿蜒而上,如一道天然拱桥凌空落下,下面山花烂漫,粉嫩的花瓣铺满桥下,形成一条天然的彩花大道,旁边一块大青石上写着“花径”二字。
文天祥见此二字立即下马,一首白居易的七言绝句脱口而出:“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
这时文仪已将马栓在了一棵大树下,文天祥见状忙走过去说道:“这便是白司马花径了?”
文仪点点头后走到一块大青石旁,掸衣坐下,眼前的花径湖如同一把古琴铮铮有声,令人心醉。
文天祥栓好马后,走到文仪的身边坐下,似有不解的道:“王大道为何要将陈靖东等三百族人全部毒杀?”
“没看到的事切不可乱说!”文仪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本书,开始读了起来。
“可我总觉得陈若仪和陈靖东的死都和王大道有关,陈靖东一定是发现了陈若仪的死因,所以才被王大道灭口,但王大道为什么要杀陈若仪呢?是想为他儿子陪葬?还是纯粹为了嫁祸栽赃,实在是想不通?”文天祥摇摇头道。
文仪听后慢慢放下书,转头看着文天祥说道:“你想不通是因为你还看不到人心之恶,将来你考取功名,入了官场,就知道这其中的险恶了。”
“我考取功名,是为了担当道义,拯救人心,绝不会与这些谄媚苟安之徒为伍!男儿在世,当立风雷之志,怎能诺诺于天地之间?”文天祥目光如炬,直视远方。
“说的好!”
平地里突然的一声叫喊,惊的文仪和文天祥猛地回头,却看到是彤弓和赖家麦走了过来。
“二位哥哥怎么在这里?”文天祥见到彤弓立即站起来,显得有些兴奋的道。
彤弓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拱手说道:“文先生,天祥兄弟,你们怎么有如此兴致,在此观景?”
文仪摇头苦笑道:“只想静静心而已!”
文仪说完又将这几日陈若仪离奇被害,王大道去而复返,陈靖东全族被毒杀等过程客观的详述了一遍。
彤弓和赖家麦听的头皮发麻,全然不知山下居然发生了这样的事。
赖家麦神色凝重,怔了半晌突然说了一句:“坏了!”
转头又看向彤弓道:“哥哥不是要去德安寻查身世吗?我看今日便走吧!”
彤弓满脸疑惑的看着赖家麦道:“简刀和聂布的伤势未愈,眼下和王大道的仇怨也未了,这个时候我怎么能走呢?”
“这事本来就与哥哥无关,哥哥赶紧去办自己的事,不要再来趟这股浑水!”赖家麦神色紧张,显然是眼下情势非常不好。
彤弓看出了赖家麦的紧张,遂说道:“陈氏一族的死与我等毫无关系,应该是他们的内部纷争,兄弟何必如此紧张,我即便要走,也要和简刀、聂布告个别啊?”
彤弓此话确在情理之中,赖家麦要让彤弓走确实需要一个合适的理由,但赖家麦知道,如将心中担忧和盘托出,彤弓断断不会弃兄弟们于不顾。
于是赖家麦为难的说道:“王大道能对自己人下此毒手,断不会放过我们,趁他伤势未愈,我等也要立即分散开去,等过了这个时节,我们再回来寻哥哥。本来要陪哥哥同去德安,但我等的目标过于明显,所以只能委屈哥哥自行前往了。”
彤弓听后点点头:“既然如此,也只好这样了,但要走也要等你们走了之后我再走,我来殿后,这样更安全一些。”
赖家麦见彤弓如此说,也不好再执意坚持,遂双手抱拳道:“那就有劳哥哥了!”
“自家兄弟,何必如此客气!”彤弓说着拍了一下赖家麦的肩膀。
转头又对文仪父子道:“二位最好也早些离开庐山,以免卷入不必要的纷争。”
“我等自有打算,人生之事,倒也无需刻意躲避,反倒是你们,还是要早做准备为好,王大道心狠手辣,丧子之后已无底线,千万不可掉以轻心啊?”文仪忧心忡忡的说道。
“你们先聊,我知这花径湖旁有一处甜泉,我去取些水来喝。”赖家麦说完就疾步而去。
赖家麦走后,彤弓继续说道:“先生说的好,人生之事,确实无需刻意躲避,躲避只能让人苟安,却无法真正消解,最好的办法还是要勇敢的面对,此心光明磊落,又何惧阴险狡诈呢?”
“我朝缺少的就是像彤先生这样的真义士啊!靖康之难以来,忠义之士多遭贬嫡,屈膝之辈纷纷当朝,一个民族的雄壮之风也在持续的退让苟安中不断阉减,每每想来,无时不痛心扼腕啊……”
这时文天祥突然站起来,看向远方朗朗有声道:“丈夫抬头望天凉,满眼疮痍不忍观。胸中热血知不远,风中难耐是心寒。”
“唉!”文天祥说完,彤弓长叹一声后继续说道:“身陷铺天罗网,处处暗夜围牢。腥风血雨看当朝,将军不为己,节烈向天抛。自古宏图霸业,由来武略文韬。风波亭上罢喧嚣,功名凭史册,成败论英豪。”
彤弓说完,文天祥沉默片刻后说道:“彤大哥说的是岳武穆将军?”
“嗯,你还年轻,千万不要心灰意冷,将来你的成就也许会在武穆将军之上,亦未可知?”
彤弓正说着,就看见赖家麦手捧着三个荷叶包跑了回来,边跑边说:“我喝过了,非常甘甜,来,赶紧喝一口!”
彤弓和文仪父子一一接过,彤弓喝了一口道:“嗯,果然甘甜!”
“赶紧全喝了,特别消暑解渴,一会儿流没了!”赖家麦说完,彤弓一大口喝完。
“嗷!嗷!”这时一只孔雀从湖心岛上惊叫飞起,后面又紧跟着几只孔雀振翅飞来。
众人纷纷望去,彤弓只觉得视线有些模糊,随即又有些站立不稳。
文天祥眼疾手快的扶住彤弓:“哥哥这是怎么了?”
彤弓用降龙杖支撑住身体,看着赖家麦说道:“水,水中有毒!”
说完踉跄倒地,文天祥大喊不醒。
文仪转头十分惊讶的看着赖家麦:“怎么回事?水中有毒我和履善怎么没事?”
赖家麦突然俯身叩首道:“请先生答应我一件事!”
“好汉莫说无妨!”文仪说着扶起赖家麦。
“我在哥哥的水中下了迷药,药量有点大,估计要一天一夜才能醒来,请先生带我哥哥下山,送到德安便可,醒来后务必劝阻哥哥莫要再回来!”
“何以如此?”文仪显然对赖家麦的做法有些不解。
“唉!”赖家麦叹息一声道:“先生有所不知,我等在这个地界混迹多年,既无聚众反叛之实,也无烧杀劫掠之行,无非就是让这些穷人在乱世混口饭吃,所以官军不会耗力对我等进行重兵清剿,况且此时都在集中力量抗击蒙古,王大道暂时还奈何不了我们。”
说到这里,赖家麦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彤弓继续道:“但此刻义门陈氏大族长陈镇南的儿子、孙女和族人皆命丧此地,王大道一定会嫁祸于我们,义门陈氏得到过多位皇帝的昭赏,虽经迁移,但势力依然庞大,一旦与其结怨,我们在此地的买卖就没法做了,届时藏无可藏,躲无可躲,只能直面陈词,或许还有自证清白的可能,否则这个黑锅将永世背负下去。”
文仪点点头,似乎已经明白了赖家麦的意思,但随即又问道:“即便如此,多一人面对就多一份力量,岂不更好?”
赖家麦无奈的摇摇头,摆手笑道:“此刻敌我力量悬殊,便是再多百人也无济于事,况且我们兄弟几人与王大道本就是深仇大恨,这与哥哥无关,何苦要掺杂进来,一旦真相辨明不成,势必大动刀兵,我等常年穿行在这深山沟谷,自是熟悉转进路线,哥哥跟在身边,反倒成了拖累。”
文仪听的出来,赖家麦此刻说的确实是心里话,遂无奈的说道:“好,我答应你!”
赖家麦闻言拱手告辞,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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