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后会有期从此去
星光点点,波光粼粼。
整个长江就像一条千里巨龙,横卧在中华大地,龙身游动,斗转星移。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江面的渔舟上又传来了渺渺歌声。
胡靖扬听得愁肠百转,泪眼婆娑,那正是:“一夜船上沐江风,泪落衣湿冷清清。人间自有人间恨,花落谁家有哭声。”
第二天早上,彤弓醒来时感觉浑身酸痛不已,一抬头看见杨傲扶着甲板栏杆还在呕吐。
“吐了一宿儿啊?”彤弓站起来问道。
“不知道啥时候醒的,我看你搂着桌腿儿睡得呼呼的,我这一早上又吐了三四回了。”杨傲说着还不停的在作呕,显然十分难受。
这时一个渔船逐渐靠近大船,从船舱里走出一人,对着彤弓和杨傲高声喊道:
“二位哥哥一夜醉酒,想必此刻已经饿了吧,我这里有刚刚煮好的渔家人最喜爱的鳝鱼米粉儿,给二位哥哥做早饭用吧。”
还未等彤弓回话,这人就飞身而上,一跃站在了大船的甲板上,但见此人面色黝黑,虎背熊腰,搭着一件麻布小褂,露出一身健硕的肌肉,正是前两日在江上唱《兄弟歌》的那位赤身大汉。
彤弓心想这些渔民果然狂放,竟不请自来,但却也是一身赤诚,遂立即抱拳道:“素不相识,又不知壮士名姓,怎好借用吃食?”
“哈哈哈……”大汉开怀大笑道:“这洞庭湖水系里的事,没有我不知道的,从你们进入九江航道的那刻起,我们就已经相识了,昨夜又和二位哥哥隔空喝酒,摇敬三杯,早上岂有不来拜访之礼。”
大汉说完对着下面的渔船喊道:“剪刀、石头,把米粉送上来!”
说话间,渔船上又走出两个身披麻布小褂的精瘦男子,两人用一把竹筷担着一个滚烫的大砂锅,锅里发出让人难以抗拒的米粉儿香,应该就是大汉所说的渔家人最喜爱的鳝鱼米粉。
二人担着米粉锅,一跃而起,稳稳的站在大船的甲板上,锅中米粉半滴未洒,可见二人的轻功了得,配合的也十分默契。
二人将米粉锅放在桌上,这时大汉拱手抱拳道:“在下赖家麦,一生爱鱼爱水,不拘不束,索性就在这洞庭湖里打鱼为生,他们都叫我老麦,这两位是我的兄弟。”
赖家麦指着个子高一点的说道:“这是李强,人称李石头,叫他石头就行了。”
李石头点了点头,显然是个不爱说话的人,性格倒是真像个石头。
赖家麦尚未介绍,个子稍矮一点的兄弟就抢先说道:“在下姓简名刀,叫我剪刀就行了。”
简刀说完咧嘴笑了起来,显然是个活泼健谈之人,快言快语倒也像个剪刀。
彤弓和杨傲笑着互看了一眼,彼此都觉得这几个兄弟挺有意思,但心里都是一个疑问,石头、剪刀,为什么没有布呢?
赖家麦似乎看出了彤弓和杨傲的想法,遂说道:“我还有一个兄弟,叫聂布,现在庐山练兵呢。”
说完几人一起心领神会的大笑起来。
大笑过后,彤弓抱拳施礼道:“在下彤弓,乃是这天下流浪之人,欲到德安寻祖。”
彤弓说完,杨傲也拱手道:“在下杨傲,我们是结义兄弟,此行欲去扬州祭祖。”
赖家麦笑着说道:“这么说来,二位哥哥此行就要在此分别了。”
杨傲苦笑了一下,转头指着桌上的米粉道:“先吃完这锅米粉再说!”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掀开锅盖,一股醇香扑鼻而来,彤弓寻着香味看去,白色的米粉晶莹剔透,煎黄的鳝段掺杂其中,上面点缀着乳色的春笋、绿色的蒜苗、红色的辣椒,点点油星在汤中闪烁。
“这是一锅解酒的灵药啊!”彤弓说着拿起碗筷,众人开始分食。
味道醇美,真是无与伦比!吃上这样的一碗米粉儿确实能让人产生出许多莫名的感动。
这是彤弓的记忆中从来没有过的味道,也是心中深藏许久的味道。
彤弓吃的十分过瘾,杨傲眼睛通红,也吃的哧溜哧溜。
“刚才听说二位哥哥,一个要去扬州,一个要去德安,扬州不在鄱阳湖水系,恕兄弟不能远送,去德安我们倒是可以送上一程。”赖家麦说完看向彤弓。
彤弓把碗里的米粉汤喝完,指着空碗说道:“一路上可还有这样的米粉吃?”
赖家麦、简刀和李石头哈哈大笑,简刀立即说道:“保证管饱管够!”
“好!米粉在口,说走就走!”彤弓一时兴奋起来。但转而看向杨傲,杨傲还在低头闷声吃着米粉。
想到分别又让人难受起来,但更难受的肯定是杨傲,彤弓还有人陪着,本来杨傲还有李麟儿陪着,但遭此一劫,杨傲此行注定要孤冷上路了。
“大哥……!”彤弓张口说道。
“先吃米粉!”彤弓未等说完,就被杨傲打断了。
杨傲不想提及这个话题,因为他不想流着泪吃饭,只想认认真真的把这碗绝世米粉吃完,什么也不想,就是认真的吃,可是越不想偏越要想,越要想就越是使劲的吃,越是使劲的吃越压抑,众人看着越是难受。
一时间,无人说话,空气中只有哧溜哧溜的声音,只有哧溜哧溜的声音,只有哧溜哧溜的声音……
好压抑!
短短几分钟时间,众人都感觉过了好久好久,终于杨傲放下碗筷,众人也都松了一口气。
突然杨傲又开始盛锅里的米粉,众人就直勾勾的看着,无人说话,连快言快语的简刀也都沉默的看着。
“我给靖扬送一碗过去。”杨傲说完端起米粉走向船舱。
众人面面相觑,随即开始收拾餐桌,赖家麦说道:“既然决定了,就莫在犹豫,走吧!”
“我去和大哥道个别。”彤弓说着向船舱走去。
船舱里众人各自忙碌,都在准备大船启航,胡靖扬也早就收拾好了各自的行囊,杨傲一人站在窗前,目视远方。
彤弓拿起自己的包裹,对着杨傲的背影说:“大哥保重!”
说完又看了一眼低头流泪的胡靖扬,抱拳弯腰施礼,然后扭头离去。
杨傲突然转身大喊:“兄弟保重!”
彤弓回头,两人久久注视,眼中噙满泪水,都在忍着不让眼泪掉出来。
实在忍不住的时候,两人同时转身拭泪,彤弓跑出船舱,腾空而起,犹如一团烈火从大船飞向渔船。
此刻红日喷薄,江面如血,彤弓红衣猎猎,孤立船头。
渔船划动,飞速南下。
杨傲跑出船舱,站在甲板,目送渔船远去。
彤弓转身回首,杨傲拱手立在船头,二人的距离随着船行渐渐拉大,四目凝视满含热泪。
突然一阵凉风吹过,红日避云躲藏,绵绵细雨顷刻而下,烟雨弥蒙,雾气腾腾,同时模糊了二人的视线。
杨傲的眼泪终于止不住流了下来,转身喊道:“拿笔墨来!”
胡靖扬把包裹中的笔墨取出来,铺展在甲板的桌子上,杨傲站在细雨之中,挥毫泼墨,一蹴而就写下一副行书,但见上面写道:“离别回望脚步沉,一夜醉透兄弟心。
难得开合能如此,管他天地人鬼神。
来日你我悲白发,重聚又可换青春。
或歌或泣全由意,携扶醉话更归真。”
杨傲写完顺手扔向江中,可惜了一副绝世作品,滔滔碧波又如何能够读懂。
彤弓或许有所感应,雨中对着早已看不见的大船喊道:
“兄弟离别泪千行,此去经年两茫茫。
今生不知何处去,独醉沙场悲断肠。
东风不知壮士苦,苍天有泪孕孤狼。
他日若得翻江术,啸聚群雄敢称王。”
声音飘渺,天地回荡,不知杨傲听不听得见。
但从这一刻起,兄弟几人彻底离散,后会是否有期,无人能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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