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命丧黄泉知男儿
宴会还在继续,将士仍在沉沦。
百姓愈发贫苦,江河日益破碎。
吕文德敬完虎利民大总管后来到杨傲和彤弓的面前,也亲自为杨傲和彤弓满上了酒。
只见吕文德举杯说道:“我从绍定六年(公元1233年)开始随军效力,组建黑炭团,守真州、知福州,统军两淮、直捣汴梁,解围寿春、节制四州,此刻又将去拱卫京师。
二十年来,我一直身处在对蒙作战的最前沿,大小历经百战,鲜有败绩,从一个猎户升为天下兵马大统领,朝廷说我有降龙伏虎之能,旋乾转坤之功,其实我只是懂得为官之道而已,二位是难得的将才,只是对这官场之道还不熟悉。”
彤弓凛然一笑道:“将军之能,天下有口皆知,只是将军要拯救的是这当下的朝廷,而我们要拯救的,是这天下的人心。所以不是不懂此道,而是不想踏上此道。”
“不踏上此道,如何撬动天下生资,又如何能实现你的理想?”吕文德紧接着说道。
“一个人能力的大小,与所做事情的对错无关,不一定都要去追求旷古绝今的成功,只要不把有限的生命局促在互谗互媚、互伤互毁中,而是释放在大地长天,远山沧海里,就足以告别平庸,平视千山。这是一道横亘在所有人面前的山梁,只要翻过这道泥途荒山,眼前的一切都将不再一样。”
彤弓说完举杯一饮而尽。
吕文德直直的看着彤弓半刻才道:“此刻你眼前的一切是什么样?”
彤弓尚未答话,杨傲随口说道:“城中百姓丧子失老,十室九空,苦不堪言;川中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横尸遍野。”
吕文德转头看向杨傲,眼神显然有些不快,伸出脑袋对着杨傲直直的问道:“你眼中的这一切,你能改变吗?”
“与其在黑暗中屈辱的隐忍,违背内心的顺从,莫不如去追求可以追求的光明,即便无力改变也要坚持在其中奋力求索,因为我们要给后人以启示。”杨傲紧盯着吕文德不卑不亢的说道。
吕文德眉头紧锁,显然是没太听明白杨傲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遂紧接着问道:“你是说我在屈辱的隐忍?”
“你在努力适应!”杨傲不假思索的回道。
“适应何尝不是为了改变?”吕文德有些不服气的说道。
“本以为适应是为了改变,但后来却发现自己适应纯粹就是为了适应了!”
“你说什么?”
吕文德这一嗓子声音有些大,众人从交头接耳中纷纷向这边看来。
虎总管酒意微醺,摇摇晃晃站起来,尖声细语的道:“吕将军何以动怒?”
“不识时务!看来是我错看二位了!”吕文德说完拂袖而走,滴酒未喝。
“几个江湖莽汉,算什么东西?将军就是太抬举他们了!”虎总管说完眼睛轻蔑的扫了彤弓等人一眼。
吕文德无奈的看了一眼虎总管,显然也有些反感这个阉人,但也不好说什么,愤愤的回到座位上。
“将军莫要动气,来点歌舞助助兴吧!”虎总管饶有兴致的说道。
吕文德看了一眼旁边的侍从,侍从击掌两声,一队浓妆艳抹、花枝招展的美女走了上来,在酒席之间挑起了花鼓舞。
众人觥筹交错、品头论足,整个酒宴溢满了靡靡之音,与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的大宋子民完全是两个世界。
这时虎总管喝到兴起,端着酒杯跳到舞女之间,跟着舞了起来。
虎总管细长的身材,弓腰驼背,胡乱扭动,张着大嘴,嘴中的汁液沿着长长的没毛的下巴随处滴洒,直看的人反胃作呕。
但众人却鼓掌叫好,这让虎总管更加兴起,不断的舞动,不断的给舞女灌酒,舞女躲避,就将酒倒在舞女身上的暴露之处,然后用舌头去舔食。
众人无比恶心却又不得不跟着叫好,整个舞池一片狼藉,犹如群魔交欢,百狼共舞。
李麟儿和秦高飞一直在喝着闷酒,因为范天重和苗雨魂的离去,裴大名重伤未愈,还在病榻之上,两人心情都不是特别好,此时听到众人叫好,才看见虎总管在舞池之中的恶心表演。
李麟儿喉咙一紧,差点吐了出来,随口说道:“呸!这阉人太恶心了!”
“你看他那张狗脸!真像一只老死狗!”秦高飞紧接着说道。
“哈哈!你说的真对,还真像一只老死狗!哈哈哈!”李麟儿说着和秦高飞大笑碰杯。
但这句话却要了命了!
此刻众人都在欣赏群魔乱舞,谁都没有说话,所以李麟儿和秦高飞的对话就显得格外清晰,加上李麟儿大笑之后没有压住声音,很多人都听到了李麟儿和秦高飞在笑骂虎总管。
虎总管却不是一只死狗,而是一只真狗,耳朵灵敏的很,他清清楚楚的听到了李麟儿和秦高飞在骂他。
虎总管脸色遽然铁青,大喊一声:“停!你们两个不要脸的泼户,你在说谁?”
这一嗓子来的甚是突然,众舞女吓得魂飞魄散的退去,李麟儿和秦高飞正在对饮,也吓了一跳,转头看向如狗脸一般铁青的虎总管的脸。
李麟儿这时已经半醉,毫无顾忌的指着虎利民大总管说:“你长得是狗耳朵吗?跳的这么欢也能听得见?”
“哈哈哈!狗身上长的当然是狗耳朵!哈哈哈哈!”
秦高飞也已经喝醉了,听到狗耳朵,就想到了他说的老死狗,自然也憋不住笑了出来,笑着笑着又和李麟儿碰了一杯,丝毫没把虎总管放在眼里。
“放肆!”
虎总管见此情景气的暴跳而起,他还从来没有受到过这样的侮辱,转身跑过去抽出了侍卫佩带的腰刀。
吕文德见事情即将闹大,赶紧跑过去拦住虎总管说道:“总管大人息怒、总管大人息怒!”
随后又转身冲着李麟儿和秦高飞说道:“你们两个小儿在说什么胡话,赶紧给虎总管赔个不是!”
“虎总管对不起啦啊!”秦高飞举杯仰尽,身子斜坐,极其敷衍。
虎总管怒目圆睁,脸上肌肉不停抖动:“你们这两个小贱骨头,快给爷爷磕头认错,否则我定斩不饶!”
李麟儿和秦高飞还在自顾自的饮酒,胡靖扬眼见情势即将失控,遂起身说道:“虎总管息怒,他们两个喝多了说胡话呢,虎总管也可能是听错了,我就坐在他们旁边,也没见他们说什么难听的话。”
虎总管闻声看向胡靖扬,竟见是一个女子。
“你算什么东西?还敢替他们两个泼户求情!”
“我是金沙帮胡家寨大当家胡靖扬,不是你口中的什么东西,他们两个也都是重信忠义的真男儿,不是什么泼户!”胡靖扬可能是大当家当习惯了,说起话来更是当仁不让,一脸正气。
虎利民最忌讳的就是别人在他面前提谁是真男儿,好像映射自己不是真男儿一样,所以虎总管听到胡靖扬说到真男儿的话时,脸色更加难看。
“好个伶牙俐齿的小娘们儿!你敬本总管一杯酒,本总管要是高兴了,或可饶他们一死。”
胡靖扬听后倒没有多想,立即把酒杯倒满,双手持杯奉上道:“虎总管您大人大量,勿怪小辈酒后胡言。”
虎利民看着一脸清秀的胡靖扬,有那么一瞬间,真恨自己不是真男儿,否则定要吃了这个小娘子。
虎利民奸邪的眼神,看的胡靖扬甚是恶心,遂故意扭头将眼睛扫向一边,虎利民面部微微狰狞一下,低头看了看胡靖扬双手持杯奉上的酒。
看了片刻后,虎利民慢慢的端起了酒杯,却突的一下将酒扬在了胡靖扬的脸上。
以胡靖扬的武功,攻击脸部的动作她是能躲的过去的,只是虎利民这个动作太突然,谁都没有想到,再者就是虎利民定然也会武功。
胡靖扬甚是惊愤,宴会上的空气也瞬间凝固,可更让胡靖扬气愤的是,虎利民居然伸出了长长的舌头,凑了过来,尖声细语的道:“我给你这个脸面,是让你用你自己的脸敬酒,不是让你用这个杯子敬酒!”
虎利民说着就要去舔胡靖扬脸上的酒。
“狗杂种!”
只听一声爆喝,一个酒杯劈空向虎利民大总管飞速射来。
“咔!”
虎利民一伸手,便将突然袭来的酒杯稳稳的抓住,这样的功力已是绝对上乘。
虎利民扭头看向酒杯飞来的方向,却见杨傲站在案前,眼中怒火喷射。
从来没骂过人的杨傲也终于忍不住了。
虎利民狠狠的把酒杯摔了过去,声嘶力竭的大喊一声:“你们这是要造反呐!”
杨傲侧身躲过虎利民摔来的酒杯,酒杯砸在廊柱,滚落到地面上,“嘡啷啷……”的响个不停。
待声音停止,现场的气氛却让人更加窒息,虎利民大总管的暴怒,让宴会上的众将不知所措,吕文德站在虎利民身边更是惶恐不已。
只有王坚和吕文焕一直在若无其事的喝着闷酒。
这时李麟儿突然笑出了声音。
“哈哈哈!老死狗、狗脸、狗耳朵,又来个狗杂种,就差这个狗腿子和这群狗崽子了!哈哈哈!”
李麟儿说着用手指了指吕文德和吕氏诸将,明显是骂吕文德是虎利民这只老死狗的狗腿子,其他吕氏诸将都是狗崽子。
李麟儿这句话绝对是犯了众怒,动了吕氏家族的逆鳞,给本来就即将要爆炸的空气中又加了一把火。
吕氏诸将纷纷拔剑而起,宴会场即将变成战场。
虎总管爆喝一声:“找死!”
说罢一刀刺向李麟儿。
李麟儿纹丝不动,只听“嚓”的一声,刀尖在李麟儿喉咙半指之处稳稳的停住。
众人循声看去,却见秦高飞用手死死的抓住了刀背,紧接着“咔嚓”一声,秦高飞竟将虎总管手中的腰刀生生折断。
此等掌上功力,宴会之上无人能及,众人都十分惊骇,包括虎总管也大吃一惊。
随即虎总管出手一掌击向秦高飞,秦高飞出掌相击,两掌相撞。
只听“咣”的一声,虎总管后退三步,口中微微有鲜血渗出。
秦高飞身体稍有后倾,随即稳稳的坐在桌前,但显然也受了内伤,秦高飞的掌法出自范天重的真传,随着范天重的离世,普天之下怕是已没有掌法上的对手。
这一掌能让秦高飞受伤,足见虎总管的武功也绝不在九品之下。
虎总管此时再看这两个少年,白衣飘飘,面若桃花,看似未经世事,不想武功竟如此高深。
一招儿之下,虎利民已深知自己不是对手,但虎利民这口气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遂伸着脖子高声大叫一声:“来人呐!”
话音刚落,宴会两侧立即跑出一队身着大红束身虎纹的锦衣卫队,一看便是大宋皇城司的内卫高手。
这队内卫共有10人,都来自皇城司最精锐的殿前司,此行是专门保护虎总管的,同时也是替皇上监督虎总管的。
皇城司全部选自宋军禁军中的精锐,每个人的武功都不在九品之下,更何况是殿前司的高手,真要动起手来,彤弓等人也绝难占到便宜。
“给我拿下!”虎总管尖声细语的发出了明确的指令。
十大内卫同时拔刀,动作整齐划一,气势足以震住全场。
彤弓等人也同时起身,手中酒杯全部换做武器,显然不会束手就擒。
“慢着!”
吕文德头上汗珠直冒,此刻心里最清醒的就是吕文德,因为他见过彤弓等人的战力,真要打起来,虎总管能否活着回到临安绝对是一个问号。
即便吕氏诸将同时出手,一齐攻杀彤弓等人,虽能稳操胜券,但彤弓等人毕竟是抗蒙功臣,敌兵刚退,就将这些忠义之士屠戮殆尽,无论如何也难给天下人一个合理的交代。
此刻,吕文德之难,怕是无人能够理解。
因为吕文德实在是一个太过矛盾的人,他既爱将惜才,全力抗蒙,大小数百战,鲜有败绩;又更喜乌沙,趋炎附势,朝中大小官,皆有贿赂。
虎总管代皇上来宣读圣旨,体察兵情,自己倾尽所有,百般巴结,自然万万不能有失。
彤弓等忠义之士助其抗蒙,不要封赏,内心早已十分佩服,无论如何也要护其周全。
但此刻两方刀兵相向,大战一触即发,一旦交手,必定惊天动地,其后果无法想象。
吕文德近乎恳求的看着虎总管说道:“总管大人息怒,这些江湖莽夫酒后撒泼,实在是卑职管束不力,今日让总管大人受辱,实是卑职之过,卑职家中尚有十万存银,还望总管大人劳心一并运回京师。”
虎总管听到十万存银,眼睛微微一亮,但仍满脸怒意的说道:“早就闻听吕将军爱才如命,本总管今日算是领教了,没想到你对这些江湖莽夫竟也会如此纵容,看在吕将军的面子上,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也该管教管教这些不长眼的东西了。”
“感谢总管大人网开一面!”吕文德说完转身看向杨傲道:“还不快给总管大人赔个不是?”
吕文德之所以看向杨傲,是因为他觉得彤弓等人都难以管束,只有杨傲看起来还比较能够识大体、顾大局,如能好好给虎总管赔个不是,虎总管一高兴,也许这个事情就有解儿了。
杨傲自然明白吕文德的意思,遂倒满一杯酒,面向吕文德和虎利民一饮而尽,然后慢悠悠的说道:
“国境烽烟急,将军血却熄。
百姓难度日,豺狼锦袍披。
朝堂老狗吠,男儿头不低。
一刀护忠义,何惧群狗欺。
不负凌云志,热血染征衣!”
杨傲这首诗哪里是赔不是,这明明是在下战书啊!
杨傲说完,虎利民气的浑身直哆嗦,冲着吕文德尖声叫道:“这…这…这也是江湖莽夫吗?这他么是文人呐!”
“乱民贼子,都给我抓起来!”虎利民大喊一声,殿前司的内卫齐齐拔刀围杀过去。
这时只见一道白影,鬼魅一般来到虎总管的身前,一把精钢长箫直抵虎利民喉管。
“叫他们住手!”李麟儿一招制敌,控制住了虎利民,也控制住了全场的局面。
“少侠莫要冲动,有话好好说!”吕文德怕虎利民有所闪失,赶紧上前安抚。
“你让他说!”李麟儿傲气十足的道。
“哼!本总管纵横宫内四十余载,不想今日却落入一个少年之手。”
虎利民虽然十分不忿,但接着还是有些妥协的说道:“也罢!你放了本总管,本总管看在你们抗蒙有功的份上,也放你们离去,今天的事一笔勾销、既往不咎!”
“此话可当真?”李麟儿有些怀疑的问道。
“当…真!”虎利民慢慢蹦出两个字。
“好!男儿一言,驷马难追!”李麟儿说完收回长箫,欲转身回座。
李麟儿哪里知道,他说出“男儿一言”这四个字就足以要了自己的命。
因为虎利民最不想听到的词就是“男儿!”
就在李麟儿转身之时,虎利民突然挥出一掌击向李麟儿后心,速度之快,一般人绝难察觉,李麟儿感到掌风逼近,立即躲闪。
但却如何能躲的过去,以李麟儿的速度也只能躲过后心,要是换做其他人早已一掌击心,一命呜呼了。
李麟儿肩部挨了一掌,刚要转身回攻,不想虎利民一掌击出之后第二掌也已击出,李麟儿连挨两掌,身体斜飞出去,虎利民却丝毫没有停手,瞬间之内又连续击出数掌,掌掌都用尽了全力。
“我不是男儿!”
虎利民连续出掌之时大喊一声,李麟儿的身体已凌空飞出,血溅白衣。
杨傲和彤弓等人都大喊一声:“麟儿!”
这时却见虎利民在李麟儿身体凌空飞出之时,又运出全力向前击出一掌。
这一掌,足以致命!无人能救!
杨傲拔出青罡剑,彤弓杖刀分离,胡靖扬霍然起身,可是都已经晚了,时间和距离上根本来不及。
可怜的李麟儿,竟要死在一个阉人的手上。
一身白衣,终究是要被玷污了。
此刻所有人都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虎利民凌空击杀李麟儿,众人屏住呼吸,等待那致命一刻的到来。
但虎总管的一掌却突然停在了半空中,整个人也僵在了那里。
这时众人才反应过来,早在虎总管凌空出掌的时候,秦高飞突然一飞冲天,又从天而降,用掌力将虎利民控在了那里。
但也就是控了那么一瞬,秦高飞从天而降的一掌就轰击在了虎利民的天灵盖上。
虎利民双眼瞪大如牛,口中鲜血汩汩流出,五脏俱裂,立时毙命。
秦高飞翻身落地之时,殿前司的十大内卫已冲过来将其团团围住。
彤弓和杨傲、胡靖扬也持刀冲了过来,和殿前司的内卫形成对峙。
局势已然失控,吕文德眼睛血红,被迫抽出腰刀,吕氏诸将见状也持剑围了过来。
一场混战在所难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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