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小可爱她娘舅（4）
下午收了摊档，未臻租了一辆有遮篷的驴车，跟姐姐和外甥女一起回许屋村。
许屋村的村长许马堤因自己大儿媳妇拐卖一案牵连入狱，威望大减，村里临时选出一位村长，正好是惠银花不对付的许三婶子的丈夫。
新的村长许三叔踏实能干，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
他见到符家姐弟还有半夏那个小姑娘进了村，心里很高兴，认为这是否极泰来。
“看来气色好多了。”许三叔笑着摸了摸小半夏的发顶。
未臻不动声色地把姐姐和小半夏挡在身后。
这一次村头大槐树下同样聚集过来很多村民，这些村民对他们三人的感觉十分复杂。
如果不是符家小子捅破这桩腌臢事，遭到迫害的小姑娘可能会更多。
但也是因为这样，他们许屋村的名声都毁了。
出了这么一个心狠手辣，贪得无厌的人贩子，谁还敢跟许屋村的人来往？就不怕像那些被拐卖的人一样莫名其妙不见了踪影。
你说这只是惠银花一个人的行为，但谁相信啊？
正如现在，还有很多许屋村的村民不敢相信惠银花竟然如此胆大包天，无法无天。
可就是这样，荒唐可怖的事情依然发生了。
至今为止，惠银花仍然没有吐露陈氏小儿子的去处，陈氏哭晕了好几回，跟惠银花这个昔日的妯娌势不两立。
新任村长许三叔带着未臻三人去了许宁阳的宅子，后面跟着一大批围观的村民。
许三叔低声对未臻道：“你们拿完东西，除了每年祭祀的日子，以后都不要回来了。”要回来，也是等这件事的影响降到最低再回来。
未臻转头看了那些沉默不语的村民一眼，人心难测，知道这是许三叔的忠告之言，点了点头。
符秋兰从一个装旧衣服的箱子里找到一个小匣子，里面是亡夫许宁阳写给女儿的家书，见到这个匣子，符秋兰就会想起亡夫的英容笑貌，眼泪忍不住簇簇落下。小半夏揽住她的大腿，表情低落，眼泪无声而下。
未臻留出空间，任由她们母女俩在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宅子里哭泣。
这或许是最后一次。
院子里。
“符家小子，你还在县城买汤面吗？以后你要养她们娘俩，还有你自己的终身大事，想过换门营生没？”许三叔问。
未臻苦笑了下，“世道艰难，换营生哪有那么容易？我成亲一事暂时不急。”
符家没有长辈可以约束他，虽然长姐为母，但经过昨日短暂相处，符秋兰不是那种大包大揽的性子，或许会着急符家子嗣传承，但不会强迫自己弟弟做不喜欢的事。
未臻还挺喜欢这点。
许三叔提了一嘴，没再说什么。
具有纪念价值的东西，符秋兰都带走了，未臻见姐姐和小半夏出来，对许三叔点点头，道有事可以去县城找自己。许三婶子塞了一些自己做的果脯例如桃肉干，酸枣糕以及杨梅干给未臻，许三叔也拍了拍他的肩膀，让姐弟三人好好保重自己。
……
………
许屋村村妇拐卖未婚姑娘一案在县城闹得轰轰烈烈，每一日都有百姓去县衙围观案件进展，就算未臻没有特意打听，来面摊吃东西的食客也会说起这件事。
作为许屋村村长的许马堤许老头也被杖刑了好几回，只因是他主导大儿子休弃惠银花，惠银花矛头都对准了曾经的公爹，颇有种“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你好过”的架势，各种屎尿屁下三路骂人的话都冲许老头而去，把老头子气得个仰倒，差点中风去了。
而许马堤这个老头究竟知不知道惠银花逼良为贱这个行为。
——扪心自问，许老头是知道个大概的。
毕竟许屋村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只是他觉得这个大儿媳妇把非法牟取的银子都花在嫡长孙读书考科举上，自然视若无睹，偶尔还会暗中帮她清扫痕迹。
然而，许老头唯独不知道惠银花胃口居然那么大！
竟然还拐卖了两个清白无辜的良家女！甚至三房的小儿子也遭了她的毒手！
祸害许屋村和自己娘家亲戚，许老头还能找其他理由帮其脱罪，当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因为这种事民不举官不究。
就算被人发现了典妻一事，他还可以利用宗族权威弹压那些村民不满的声音，只要牢牢占据族长和村长之位，他就能颠倒黑白，而不是像现在无能为力，全家入狱。
但惠银花上面那两个拐卖良家女子和自己孙子的行为，真的令许马堤这个活了四十几载的老头子都忍不住胆寒心颤。
许老头的大儿子不敢置信，质问惠银花为何那样做。
惠银花哑然了一下，然后愤愤不平地数落丈夫懦弱无能。
如果不是丈夫对公爹唯命是从，脑子不会变通，只会在地里刨食，每年的进项都收到公爹那里，她就不会想要寻别的路子挣钱！
她为了婆家掏心掏肺，辛苦操持一大家子日常生计，还要把自己儿子送进府城最好的书院，送自己女儿学最好的绣技，还有婚丧嫁娶，人情往来，这些难道不需要银子吗！如今只会来责怪自己，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许家人逼的！
惠银花激忿填膺一个个地瞪回去！平时享受了她赚来的银子的好处，现在因她进大牢遭杖刑，谁也别想逃过！
横眉立眼过后，几次严刑逼供的惠银花形容狼狈，咬牙切齿。
将村里的姑娘以典当的形式“嫁”给别人，是她所能想到的长远营生。
至于拐卖陌生姑娘，只不过是偶尔暴利收益，那样花颜月貌，冰肌玉骨的货色，这个小地方并不常有。
因为货物留在手里的时间太长，会增加暴露的风险，汤婆才会压价压得那么狠。
五十两一个。
对于没见识的惠银花那确实是一笔巨额财富，但汤婆子卖给醉熹楼可以叫价叫到一两百两。
然后这些小姑娘经过醉熹楼悉心调·教，一个倾国倾城，国色天香的清倌甚至能勾得那些人傻钱多的纨绔子弟一掷千金。
更别说那些专门培养送给官员的扬州瘦马，钱财已经不是最重要，最重要的是能够搭上一条人脉，那才是不可估量的。
在未臻没有来到的那个世界，外甥女半夏在那些老鸨眼中就是最最最上等的货色，自然要发挥最大利用价值。半夏被老鸨送给了一个来江南调查税收糜烂情况的年轻官员，目的是从那个官员那能探听一些有用的消息。
结果半夏一点用都没有，很快又沦落风尘，如凋零的花儿一样碾落成泥。
原世界的男主角是权贵阶级对小人物的傲慢，所以他可以轻松碾压一个无名无份的外室。
但一切的源头，终究还是因为惠银花这个贪婪的愚妇！
未臻想到原世界一生悲苦的符秋兰和小半夏，对惠银花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只有惠银花遭到报应，方能消原主心头之恨。
只是想钱想疯的惠银花就算入狱后，也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错。
她到现在还在怨恨将这一切揭露开来的符未臻。
如果不是符家那小子阻拦，半夏那个小蹄子现在已经被她卖到最下等的窑子里去了！
惠银花在心底暗恨。
然而，就算心里有再多的怨恨，惠银花凄惨的下场已经是注定的了。
县令将严刑拷打出来的供词传给知府，知府又很快将这份折子递到刑部。
这件拐卖案在繁多的朝中大事下只不过小小一朵浪花，根本传不到皇帝耳中。
至于中间出现的醉熹楼，在折子层层上报过程中，有人将这三个字从中划去。
刑部很快下了判决。
罪妇惠银花诱良人为婢为妓，杖一百，徒刑三年。被惠银花攀咬的许马堤等人也都杖刑了八十，此外还要被罚去采石场做苦役，年限视情节严重分别五年，三年，八个月不等。
至于汤婆子以及她背后的十几人作案团体，县令严刑拷问出了部分细节，但终究还是逃出去了五人。幸好首脑汤婆子被逮入狱，也算不幸中之大幸。针对汤婆子等人的惩罚，或许是为了起到一个震慑的作用，杖刑过后，以磔刑处之。
被砍掉头颅后再分尸的严厉惩罚，让围观的百姓高呼叫好。真的大快人心！
而拿来祭天，跟县令不对付的地头蛇，则被县令找了另外的罪名杖刑八十，不仅将地头蛇的官职撸去，还抄末其家产，盘踞在这地界几十年的地头蛇就这样轰然倒塌。
上面传达下来的判决非常迅速，暗中传达的意思也很明确，那就是希望拐卖一案就到此为止，不要再深究下去。
县令扳倒地头蛇，还在上官那儿留下好印象，三年一任的考评应该中上优良，说不得还能升官，所以他对勇敢揭露这一切的符未臻有了一些正面印象，事情尘埃落定后，还召符未臻一见。
等见到符未臻年十九，身量高挑挺拔，仪表堂堂，站在堂下，精气神都与其他人不一样。
初夏时节，窗棂铺设防虫防蚁的松绿软烟罗，日光透进来，屋内望向外面，隐约能见青翠欲滴的翠竹来。
县令突然很可惜，这么俊俏的小郎君居然是个卖汤面的！
如果是个读书人，就冲这一副好相貌和好气度，或许自己会将庶女嫁给他。可惜啊可惜。
县令念头转的飞快，面上仍旧和蔼地询问未臻的近况和志向。
窗边放置来一座精致小巧的博山炉，炉顶袅袅升腾又轻又细的白烟，味道清冽悠远，未臻一半心思放在回答县令大人的问题，一边在心中分析那炉里的熏香用了什么珍奇的香料，而哪些香料又可以用来灶上烹饪。
对于无利可图的人，县令做完面子功夫，满足了好奇心，就打发未臻退下。
小厮送未臻出来，未臻跟他打听，“今草民有幸面见大人，大人果然如草民所想的那样明察秋毫，爱民如子。与大人谈起话来，就像冬天喝了一碗热腾腾的面汤一样，心底暖融融的。置身于明堂中，所闻之香也是难得至极，不知用什么语言形容，这位小哥，你知道是什么香吗？
朴实无华的恭维话让小厮一乐，或许是未臻的言行举止并不会给人一种土气的感觉，所以小厮对他的感观挺好的。而且这个小厮正好知道那香是什么，说出去可以炫耀炫耀。
“那是京城大人赏下来的白檀香，小小一盒，价值千金！我们大人可是足足得了三盒！”
“难怪我闻了之后只觉得神清气爽，这是沾了大人的喜气啊！”未臻捧哏道。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县令大人得了上官大人的赏赐，他们这些当下人的自然高兴不已，所以未臻夸赞的话正正好说进了他的心坎里。
这个小厮快速打量了未臻一眼，多一个人多一条路子，等把未臻送到门口的时候，小厮机灵地告诉了他一个消息。
未臻听后，面色不变，从怀里掏出一包酸枣糕和几个铜板。
“这是酸枣糕自家做的，里面放了蜂蜜，你拿去甜甜嘴。”
小厮欣然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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