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院中舞剑
心中不怵，怵的就是别人。
王平极为沉稳，当下更是不敢丝毫大意，他不是神，他是人，他猜不到接下来的发展，依旧在假装安抚谢云岚的同时，暗自掐着法诀，如若有变，会在第一时间取下楚子胥的项上人头。
包括姜晓等人也是这种打算。
楚子胥无语，很多时候疏忽也是一种错，错得很离谱，一念之差就会遮盖真相，他疏忽了，也就阴差阳错的放过了谢云岚。
一阵风吹来，楚子胥眉头一皱，怎的还有些冷...索性甩了甩头，他心中没有同情，也没有怜悯，有的只是对白云仙的忌惮。他当年亲眼见到过苏云出手，也知道这一位绝对得罪不起，哪怕只是他的弟子，也不能招惹。
就在这时，谢云岚豁然回头，睁开红彤彤的双眼，一双亮如天星的眼眸，对着楚子胥道：“小妹谢过...楚师兄的体谅。”
楚子胥脸上一怔，无奈点点头，也不打算继续下去，起身拱了拱手：“倒是楚某失礼，今日多有得罪，希望诸位不要放在心上，晚上楚某设宴给大家接风，还望赏脸...”
顿了顿，楚子胥继续道：“要事在身，楚某先行告辞。”言罢，对身后人摆了摆手，准备离去。
王平蓦然站起来，微笑道：“楚师兄，多谢...如果有用得上陆某的地方，请告诉一声，今日倒是我等让你为难了。”
楚子胥环视一眼，目光最后落在了王平身上，笑道：“陆师弟的心意楚某知道了，当下还是先做休整，晚上好好聚上一聚。”
等到楚子胥等人身影终于消失，王平盯了盯客栈众人，这才松了口气，朝四下拱手，笑道：“让诸位见笑，不过如果有谁知道贼人的消息，请务必告诉陆某，在下必有重谢。”
冯海起身应道：“请陆仙师放心，圣教本是一家，我等也必定全力协助。”其余魔教人都前呼后应，而正道的人则没有多言。
做戏就要完整，王平再次道谢，这才坐了下来。对于楚子胥的邀约，他也不知会发展到何种程度，蓦地发现计划风险太大，若是惹出刑镰与李易对上，自己和谢云岚能否全身而退。
李易意味深长的瞄着姜晓，姜晓脸上抽搐了几下，对前者尴尬一笑。
就连王平都抬头看了姜晓几眼，对他的急智突然高看，回想起这两日姜晓的举动，有意无意间透露的话，做的小动作，也怕藏有深意。
“陆师兄，楚子胥邀我们赴会，你打算如何应对？”李易突然开了口，饶有兴致的看向王平，陆师兄三个字的语气稍微重了些。
王平大喇喇靠在椅子上，嘴角一扬，笑道：“去，怎么不去，天大的便宜都不占，岂不是浪费。”
李易点点头，不再说话。
这时，谢云岚对着王平眨了眨眼，她有些迟疑，去六合那里，不是自投罗网。
王平摇了摇头，心底忽觉可笑，谢云岚刚才双目赤红，一滴眼泪都没有，想必还是气的，就不知晚上能不能游刃有余。
接下来也无话可讲，有些事也不能在此处说，几人包了个小院，住了下来。
风轻云淡，日轮当空，风吹树影横斜，艳花青草迤逦，环望四周，却见鎏金璃瓦，红木横梁，古色古香，与刚才客栈中的朴素截然不同，反而尽显富贵奢华，隐隐还可听见客栈传来的喧嚣与笑声。
他们四人坐在院中的一张石桌旁，王平又瞧了几眼内厅的布置，对姜晓笑道：“你这混人，这院子的价钱应当不低吧，我可没带多少银子，到时候只有把你抵给店家。”几人都是修仙之人，身上虽有奇珍，但凡俗银两却基本没有，除了王平习惯性的带了些碎银，一路上用度都是他出的。
姜晓哈哈一笑，道：“这客栈看着不怎样，没想到店家说还有上等的院子，虽比起宗门里要差上些，在凡俗倒也算上佳，那价格自然是不便宜，不过楚子胥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开销算他的。”
王平满意点点头，有人做东，那自然再好不过。
接下来又是一阵无言，当下几人处境非常奇特，王平心底有很多话不敢直言，姜晓和谢云岚自然也看得出，旁边有个李易时刻在盯着。
王平有些苦笑，飞快看了几人一眼，发现谢云岚双目黯淡失神，也不知考虑着何事。
“云岚，你要不歇息一阵，这段时间倒是苦了你，伤也没好全，还得奔波来去。”
他又对姜晓道：“你也去休息。”
谢云岚犹豫了一下，“好。”，姜晓也起身告退。
当二人分别关上房门后，李易的声音传来，“小尊上支走他们，莫非有什么事情要单独讲来？”
“没什么事就不能聊聊？”王平哑然失笑，“说起来你也跟了我几日，我们还很少单独相处。”
“不敢。”李易应了一声，想了想道：“那小尊上能否告知属下，为何要来这剑门府？”
王平笑了，李易蓦地顿了顿，“小尊上不知为何发笑？”
缓缓摇了摇头，王平止住了笑意，“我只是想跟过来看看，倒是你，一直在阻拦着我。”
李易一愕，摸不清王平的意图，不由摇摇头，“属下现在更加怀疑了，小尊上到底知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或者说你究竟是不是小尊上。”
王平也不吃惊，只是笑笑，“不管你信也罢，不信也罢，来都来了此处，就当见识见识玉剑仙。”
李易叹了口气，王平态度的模棱两可，回答的滴水不漏，让他愈加茫然。
王平微笑道：“如果是假的，你就这样跟着我胡闹？”
李易淡淡道：“属下也说过，我的任务只是除掉谢云岚和姜晓，其他的都与我无关，哪怕小尊上是假的，也不过晚几日而已。”
“有我在，你没机会。”王平歪过头，道“至少在我达到目的前。”他这几句话，是在故弄玄虚，如果不是为了保住谢云岚和姜晓，他根本不会留下来，当然在王平眼中自己的性命更加重要，但现在想把他吓退，也远远还没到那程度，这不是小神仙大发善心，而是觉得自己不能这样灰溜溜回去。
如果第一次出来就半途而废，那么以后还能办成何事？学这剑时就立下了豪言，虽然当下还不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但终归是要试上一试。
李易苦笑了一声，道：“小尊上这倒是为难属下。”
王平不再接话，反而从袖口中抽出了秋水剑，光线一落，明晃晃的，手下意识的摩挲起近在咫尺的剑身，冰凉之感透指传来。
这口剑跟了他十年，寒水剑固然灵气，但也比不上这把剑的锋利，上次李易夺走了寒水，他就是用这把剑施展出能拐弯的剑气，出奇的顺手，而用寒水剑施展时，反而感觉尤为怪诞，也不知出了什么差错。
李易瞧出这是那晚的剑，像极了铁皮，连剑柄都朴实无华，哪像修仙之人的佩剑，轻声道：“小尊上，这柄剑似乎没有灵气。”
王平呼了一口气，轻轻点头道：“它叫秋水，原本乃是九仙教历代教主的佩剑，最后辗转落到我的手中，不过其中有些缘故，灵气尽毁。”
“秋水？”李易想了半天也没听说过，九仙教和其他派不同，行事太过低调，除了几十年听说过‘逆天剑’叛教的事情，其他一概不知，“这名字倒也太过普通，丝毫瞧不出是九仙教至宝。”
王平掂了掂秋水，道：“我知道时也颇为吃惊，这破铁皮毫不起眼，竟然还有如此来头。”
顿了顿，王平眼神一凝，淡笑道：“说来这把剑最早的主人，你恐怕打死不会相信，它是来自七绝神君。”
七...绝...神...君...
这个名字似乎有莫大的魔力，即便是李易也目瞪口呆，不敢置信。
王平笑哼一声，道：“当年斩开当阳山的就是这把剑。”
李易目光忽然落在秋水剑上，直勾勾盯着，脸上惊骇不已，失神伸手划过剑身，与平日里的冷漠大不相同。
王平暗笑，也不阻拦，对李易的神情极为满意，秋水剑的来历倒不是他胡诌，当初第一次听王长生说起时，也是这个表情，当下太过无聊，是故说起过往，就想看看李易的反应，简直和他当初一模一样，忖道：“叫你平日冷冷淡淡，现在还不是得乖乖出丑。”
良久后，李易惊疑稍渐，眼角余光发现王平脸上的得意，懒得去揭穿点破他的那点心思，不过七绝神君的佩剑，想必也不是胡言乱语，他已经试探过，这剑却有神异，如果灵气尚存，必然是绝品飞剑。
王平晃了晃脖子，抄起秋水剑，走到院子中，凝神提气，持剑斜落，回想起王长生最初教他握剑的姿态，当空胡乱刺了起来，毫无章法，随意而至。
李易皱起了眉头，默不作声，这剑术乱七八糟，简直不入法门，也不知道王平究竟何意。
在遂宁府时，那年王平才五岁，王长生教他练气的同时，也传授了这套剑术，到后来才知道是《九云流光剑》，走的是求快的路子，一招一式间行云淌水，流畅自如，一剑快过一剑，大成时配合《诛仙宝篆》能化作九天雷霆。
但王平确确实实记得，王长生授剑时，使得非常慢，而且是越来越慢，也没有什么路数，随意至极，即便整套剑招，也是他练熟后，方才悟出来的。现在他使的就是王长生拆解演示的剑术，没有任何顺序，天知道王平是如何记住，就连王长生都颇为诧异，所以后来也没教过他其他剑术，让他专心修炼此剑。
王平闭上双眼，放慢动作，仔细的感受了起来，衔接时的不顺，肌肉的张弛，剑身的晃荡，都感知的一清二楚。
当下不是他心血来潮，而是自打从朝阳谷出来后，一路顺风顺水，但是他深知这些时日对敌，决胜的关键不在于剑术，靠的根本就是《万道化天剑经》蓄养的剑气，但王长生最引以为傲的剑道，也不止剑气的凌厉。
王平已经察觉，即便是当下能胜过神光境，也只是靠这法门的神奇和对手的不了解，根本还算不上剑道，再这样下去，只怕神光境的门槛都不能触及。所以他醒悟了过来，当下抽空练起了剑，倒也不怕李易偷学。
渐渐的，王平找到了当年舞剑时的感觉，越来越快，越来越急，招式间的不顺畅蓦地掩盖起来，心中渐渐忘记招式，只凭感觉，一剑又是一剑，了无牵挂。
只是这剑术中的弊端，却依旧明显，要想无迹可寻不知还得练上几万剑几十万剑？
王平也不着急，只感觉已经和剑身融在一起，肌肉开始法力，将力道全部集中于剑尖一点，意动剑动，有进无退。
他的剑急速破空，疾转而落，在剑尖离地面半尺时，忽然慢下来，但并不是真的势缓，而是快过了眼界。
李易看了会儿，这才发现王平的意图，暗暗点点头。
一点，简单的一点。
甚至于王平身子还怪异的扭曲。
但剑身已经点到地面，丝毫没有刺进去。
李易凝视着王平的动作，遗憾道：“盈不可久，倒是可惜。”
王平也不在意，打了个哈欠，收起了秋水剑，扭头道：“不急不急，慢慢来，要是一步登天，还练什么剑。”
李易脸上恢复冷漠，撇了王平一眼。
王平看到他的表情，挤眼笑道：“找个时间，给我讲讲《九云流光剑》和《大九天式》。”
李易一怔，苦笑起来。
王平促狭道：“今日这可是你第二次失态...我还是喜欢见你冷淡的模样，也能够唬唬人。”
他现在终于确定，李易也是剑道高手，谢云岚在南屏附近遇见的那人，应当就是李易。
王平伸了个懒腰，随意看了下凌乱的小院，满地碎枝残叶，青石地板碎裂。
“叫人收拾收拾。”王平说完，转身准备离开。
李易皱眉起身，问：“小尊上打算去何处？”
王平扭头笑道：“你好好看着他俩，我出去走走。”
李易呆了呆，见王平身影远去，终是坐了下来，长长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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