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神棍

蜀山山脉苍翠，群山重重叠叠，宛如海上起伏的波涛，汹涌澎湃，雄伟壮丽。

千峰环野立，江水抱山流，山间旷野无数房屋林立，此间有座重镇唤作“遂宁府”。

这日太阳初升，云雾环绕，漫天朝霞衬得这遂宁府一片金黄，放眼望去楼台瓦屋尽数金光。

凄凄秋风，吹过这忙忙碌碌的众生，卷起渐黄的树叶，洋洋洒洒地飘落四方。

在这遂宁府内，大清早便车马不息，虽然只是一座山城，却是蜀中巨邑，行人匆匆忙忙，商客络绎不绝。

此时东市早点摊子也是支了起来，炊烟袅袅，人声沸腾。

这间烧饼摊子的何老板停下手中搓揉着的面团，擦了擦头上的汗，抬眼望去，眼中一亮笑喊道：“小神仙，这般早便出摊了？”

食客闻言放眼瞧过，只见一道身影从不远处雾中缓缓走来，朦朦胧胧。

细眼之下竟是一身着精致藏青道袍的少年，约莫十五六岁，面貌俊秀，双眼炯炯有神，异常灵动，墨黑长发用银带随意扎成高髻，腰间有金丝束带，脚下着叠云银丝履，不看年龄倒是像极了那仙人做派。

不过他手中拿了根黄旧的竹竿，上面挂着一块有些脏的白布，上书：请仙扶鸾，趋吉避凶。  这般模样倒是令人不免心生错愕，忍俊不禁。

王平听到了何老板的声音，微微点了点头，手掐剑指，懒洋洋笑道：“无量寿佛，何老板生意兴隆。”

何老板丢掉手中的活，用抹布擦了擦手，赶紧迎了上来，拉着王平想让他入座，热情道：“小神仙，快快来吃些东西。”

王平直直看着那些烧饼，不禁咽了咽口水，仔细想了想，轻轻地推开何老板的手，面色倏然严肃。

“何老板，我叔叔不让如此，你就莫要这般客气，待我等会儿赚了钱，再来食你这美味烧饼。”

不过王平心里此刻却是骂道：“这老混蛋不知道又去哪里了，一分钱也不留下，府里也不让人做饭给我吃，还得自己赚了钱才能吃上饭。”

王平家境颇丰，由他叔叔抚养长大，说起这个“叔叔”倒是有些神奇，在这蜀州遂宁府境内倒是有几分名气，至于他是做什么的，这一点王平实难开口，原因无外乎他的叔叔是一名神棍。

用叔叔的话讲：“贫道乃是三清弟子，修那无上大道，吾观施主面带黑气，怕是不详之兆，今日你我有缘，这祛灾符三两银子便赠与你逢凶化吉。”

没错，他叔叔就是那在遂宁府内，做着那算命消灾，驱鬼降妖，堪舆风水的事，不过说起来倒是也有几分本事。

王平也常说“叔叔”那周易八卦，道藏佛经背得滚瓜烂熟，再穿上那道家长袍，倒也有几分道士模样。

但是这叔叔时常也是消失无影无踪，十天半月之后才会归来，王平每当问及，叔叔便是神秘一笑，道：“贫道与道友携手去游名川大泽，寻访天地灵气去了。”

此言一出，王平便会腹诽不止，恐怕是去了那烟花勾栏之地，都几十岁的人了，还是孑然一身。不过此话却是藏在心里，毕竟相依为命，最尊敬的人便是这叔叔。

而这个叔叔居然还有个及其响亮的名字，叫做王长生，自言是得道的仙人，王平当然不相信此言，只当他是扯这大旗，来抬高名头。

在家中，王长生给王平立了个规矩，若是自己不在家，便要他上街去摆摊算命，告诫家中仆人便是一粒米都不能给他，若是破了规矩那便要责罚，有次王平上街吃了人家的白食，被王长生绑在树上饿了整整两天，美其名曰：“苦其心志，饿其体肤。”

每每想起，王平心里便是连连大骂，这老混蛋天天蹭吃蹭喝，到自己这里便是磨炼心智，只许老神棍放火，不许我小神仙点灯。

何老板显然是知道王长生的这个规矩，不知道这王家这般有钱，为何还要行这怪异之事，低笑不止：“小神仙，那我便给你留些，你等会儿来吃。”

王平重重叹了一口气，收回依依不舍的目光，擦了擦嘴角，缓缓言：“何老板这炊饼是遂宁府中的美味，等会儿我便来，你先去忙吧。”

看了看手上的竹幡，王平叹气离开，脚步不停地朝着城中走去。

食客中有人不明所以，笑道：“何老板，这算命的都能免费吃，你怎么不把我这也免了。”

何老板面色微怒，摆了摆手，喝到：“去去去，这可是王家的小神仙，那是你这地痞瘪三能比上的，王老神仙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而且对我有大恩，便是天天来吃，也是我的福气。”

那被骂的人也不动怒，应该是才来此地不久，不认识王平，此刻他眼中有些无神，喃喃道：“王家？”猛地起身站起，连身后条凳都倒下了，匆匆忙忙便跑走了。

何老板先是一愣，蓦然反应过来，急急骂道：“你这泼才，还没给钱，回来，快回来。”说罢，便大步追了上去。

不过身后发生的事情王平就不知道了。此刻他已经在东市支好了摊，随意的回了那些路人的问候，便思考了起来。

对于这算命，王平一直抱着质疑的态度，虽然平日里在茶馆听了许多的神仙故事，也是知道天下具有许多剑仙，御剑杀敌于千里之外，神通青冥，念达九幽，皆是神仙般的人物。

便是这遂宁府中也大有外来之人路过，是准备去那山中寻仙问道的。

蜀中之地，山川大泽连绵不绝，地形险要，易守难攻，几千年来几乎未有受到过兵祸战争，民生富足，四方安宁，被称为“天府之国”。

但是蜀道何其难，山中精怪凶兽多不胜数，时常听到那妖兽吃人的事情，这山野妖怪神仙之说便四处流传，是以此地各处庙宇林立，香火鼎盛。

而那千年前正邪之争，这蜀中剑仙大出风头，所以此地求道学武的风气日渐昌盛，便是一些寻常人家孩子也会练上几手拳脚。

王平也是练了一些剑术的，这王长生不仅扔了一本什么“玉相算经”给他，还教给他呼吸吐纳的功夫，所以一直以来倒是无病无灾。

这看相算命他只学到皮毛，倒是武功大有长进。王长生也是经常叹道：“你这小子虽然疲懒顽劣，但是这资质还是像极了本仙师。”

放下手中的《周易》，王平收回思绪，努了努嘴，叹道：“要是像你，恐怕我就完了。”

看了看周围熙熙攘攘过往的行人，王平不禁有些叹气，这遂宁府的人早就熟悉，恐怕他们要找也是找老神棍，哪会来找自己，这般久了除了热情给自己打招呼的，一个人都没有。

王平重重的伸了个懒腰，随手抽过一根竹签，仔细看了两眼，摇头晃脑道：“嗯....行人匆匆，过河薄冰，谨慎得过，勿落水中。”脸上有些尴尬，摇了摇头，低声道“呸呸呸，怎么抽个下签，诸事不宜，这老混蛋，我今天就该待在家中。”

他把玩着手中的风水罗盘，倒是有几分古朴的感觉，像是桐木所致，这桌上还放着什么招魂铃，桃木剑，黄符纸，判官笔，用王长生的话说来，都是师门秘宝，危急时刻才能使用。

王平不经猜想，这莫非是从西市风水铺子花上半两银子买来的一整套行头，倒是弄得体面的很，说白了还不是老神棍为了加价，才摆上了这些东西，来人先得看相，若是面相不好，得去家里面看看风水，然后顺便做做法抓抓鬼，这套路下来，百十两银子便到手了。

“小郎君，你这里可是算命，妾身今日有事请教。”

声音清脆，有些动人心神，王平闻言一惊，面露喜色，终于有人上门来了，抬头看去。

眼前站着一白裙女子，看似二十岁左右，身姿丰腴，面容如画，千娇百媚，眉目间却又英气逼人。

王平默默念着静心咒，面色如常，道：“看相五两，算命十两。”

这美人闻言一怔，顿时又盈盈笑开，娇声道：“小郎君，王仙师到何处去了。”言语间似乎在打量着王平。

王平心中有些吃惊，不动神色道：“我叔叔得道高人，当然是云游救济四方去了，你想算什么，找我也是一样。”

那美人又是一笑，望了望四周，双手撑着桌台靠近了一些，轻柔道：“你行吗，妾身的命可不好算。”

香风袭来，看着不过三尺的俏脸，王平顿时有些心猿意马，不过心中却是有些暗生警戒，这女人应该是外地所来，应当是来找老神棍的，不像是寻常女子，莫非是老神棍养的外宅？

念及此处，王平顿时面色严肃，收起了胡思乱想，正容道：“吾自幼跟随叔叔修炼相学，自然能够算出来。”

“咯咯咯咯，还是算了，还是等你叔叔回来吧，妾身先行告辞了。”言罢，莲步轻移，缓缓离开了摊子。

王平看向女子背影，心中微凛，那女子身后腰处挂着卷起的玉鞭，不过颜色有些奇怪，灰白灰白的，莫非是骨制的？

摇了摇头，王平叹道：“老混蛋，莫不是你在外面始乱终弃，惹上人家寻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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