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旧事上

在看到姜乔发的消息的时候，元皓刚下飞机，疲惫地坐在回家的车上，本该直接回家的车，被主人下令拐去了心上人的家。

        在此之前，元皓已经连着好几天只睡三四个小时了，在飞机上也睡得不安稳，元鸿和刘婉珏还在受着管制，很多事情都不方便做，事事都要经他的手。

        长在他们这样的人家，就要时时刻刻做好承担责任的准备。

        肯尼在半个月前醒了，从那一刻起，双方维持了将近四个月的平衡被打破。

        七月初，他们一家刚来梅国，当时肯尼虽然病重，但是被照顾得很好，精神很足。

        他们下飞机的时候已经要破晓了，肯尼的庄园和机场离得有点远，开车要一个多小时才到。

        到庄园的时候早上五点多，倒是没想到肯尼站在庄园的大门口等着他们，身后跟着管家和医生。

        肯尼的形象倒是和元皓想得大不一样。

        老人握着黑色漆面权杖，穿着衬衫西裤和皮鞋，尽管脊背有些佝偻了，却还是尽可能地挺直，看见载着客人的车来了，露出慈爱的笑容。

        在身后高大的管家和医生映衬下，显得肯尼有点矮小。

        车停了下来，肯尼先他们一步打开车门，用热情的拥抱表达对远道而来的客人的欢迎。

        拥抱的时候元皓才发现，肯尼只比他矮了小半个头，只是因为瘦弱，才会显得矮小了些。

        拥抱寒暄过后，他们便来到庄园内部。

        房子内部很大，装修得很古典，像极了上世纪的贵族豪宅。

        几人在沙发上落座，管家很快就让人上了一些水果和好消化的吃食，让他们稍稍填饱肚子，一会补觉的时候也不至于难受。

        喝进嘴里时，粥还是温热的，想必是一直温着，让身在异国他乡的他们倍感温暖。

        肯尼坐在沙发上仔细端详着元皓和元鸿，末了，老人依旧清亮的眸子里闪了一点泪光，点着头感慨：“像，真像，你们长得和yuan真像。”

        应当是透过父子俩，回忆起了共患过难的故人，只不过，早已物是人非。

        老人精神到底是不行，坐着聊会天便撑不住了，不住地摩擦左腿。

        医生自然是发现了，低头询问了几句，然后便和管家一起把肯尼扶到轮椅上，道别后，由医生推着他坐电梯上楼去休息了。

        元鸿忧心地看着电梯门关上，询问管家这是怎么了。

        管家叹了口气：“许多年前的旧疾了，近年来老爷身体不好，发作得愈加频繁了。”

        随后元鸿又和管家聊了几句肯尼叔叔的身体状况。

        老人家先天心脏就不好，年轻时又不懂得爱惜，打拼事业却把身体底子熬坏了。虽然中年时已经意识到身体的重要了，底子却怎么都不会补好了。

        聊完天几人就回房间休息了，元鸿和林婉珏一间房间，元皓自己一间。房间很大，生活用品也很齐全，连房内的小冰箱里都被摆满了，里边有很多仲国的食物，想必是主人体恤远道而来的客人，让人特意准备的。

        第二天早晨几人精气神也养好了，却直到吃完早饭都没见肯尼，询问过管家才知道，老人半夜时心脏突然绞痛，立刻被送到了医院，昏迷的前一秒还嘱咐管家不要告诉他们，让客人好好休息。

        三人感动于老先生的暖心，立刻动身去医院探望。

        老人已经脱离了危险，虚弱地躺在病床上，挂着水在闭目养神。

        透过病房外边的玻璃看过去，确实令人揪心，昨天还穿着规整侃侃而谈的人，今天却躺在病床上承受着痛苦。

        林婉珏实在是心疼这个孤独的老人，红了眼眶，元鸿轻轻搂了一下她，当作安慰。嘱咐元皓安慰一下林婉珏的情绪，元鸿率先进去，打算去看一看老先生的情况。

        元皓一边安慰着妈妈，一边透过门窗看到老人尽管痛苦，却还是努力地笑着和爸爸说话，心里酸涩极了。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人的生机慢慢丧失，虽然是不太熟悉的人，却还是难免心酸。

        当年老太太赴国外的时候身体还很硬朗，谁也没想到她会毫不犹豫地一跳而下。

        那是元皓第一次面对死亡，当时年纪还小，听到再也见不到奶奶的时，难过得哭闹了好几天，还想着和路旸季川一起去把奶奶找回来。

        后来长大了，再想起奶奶已经没有了小时候那种撕心裂肺，只是偶尔会到海边和她说说话，像小时候告小状一样。

        现在才发现，如果病床上的人变成老太太，那他断不可能如此冷静。他留不住时间，留不住生命，最终也将留不住他爱的家人，孤孤单单地来到世上，又孤孤单单地离开。

        他又想起了孤孤单单的姜乔。

        最开始是为她的遭遇而感到惋惜，又为她早早就想结束生命而感到不值，花期还没过呢，怎么能凋亡？

        后来再遇到的时候，本来只是随手的一点善意，却不知道为什么会想着邀请她去了家里，可能是因为听到女孩说她没有妈妈吧，他想：他不能给她把妈妈找回来，却可以分一点母爱给她。

        再次看见熟悉的脸时是惊喜和惊艳，这也让他相信了世界上真的有缘分。看到姜乔还好好地生活着，他觉得特别特别的开心。没有再见的这些日子里，他无数次质疑过，那个女孩会不会继续想不开，会不会恨他救了她，她是不是…生不如死。

        深入接触之后，他觉得姜乔真的是非常非常坚强，靠着那么一点点的希望，好好地活了这么多年。表面看着姜乔自卑敏感爱逃避，其实她的内核特别强大，大概也没什么能伤害到她了。

        年少的他惊艳于姜乔的漂亮，或许是因为悲惨的遭遇，给她又增加了一种独特的韵味，像是荒原上开出的一株野玫瑰，是一种触目惊心的漂亮。

        所以才会为分别格外遗憾，以至于后来再相遇的时候高兴得忘了形，让姜乔遭人嫉妒。

        看着姜乔一点点变得开朗活泼，看着身边的人对姜乔的态度一点点软化，他和路旸季川都充满了希冀，或许有一天，发生在姜乔身上的一切荒诞都会消失。

        元皓不止一次地想，如果他是造物神，那他一定要给姜乔一个美满的家庭：一对才华横溢又恩爱健康的父母，最好再有一个宠爱她护着她的哥哥姐姐。

        那她肯定会像个小公主一样被宠着长大，性格一定很乖，会有很多人喜欢她。她或许会和爸爸一样，做一个物理学家；又或许是学习妈妈的专业。她一定很聪明，可以在各个行业大放异彩。

        越想心里越欢喜，他喜欢的姜乔，本就是漂漂亮亮意气风发的。

        林婉珏过了一会就整理好情绪了，确保眼里没有红血丝，才和元皓一起走进去，脸上还带着温婉的笑。

        肯尼的眼睛暂时看东西不太清晰，只看到一个气质不凡的女人走了进来，他恍惚以为那是元老夫人，差点骂出口一句糊涂的时候，才看清人脸，堪堪住了口，也为昔日老友开心，他们的子孙都是如此的优秀。

        三人没多久就走了，到底是病人，他们在的时候不能好好休息。

        元鸿带着妻儿找到了肯尼的医生，打算详细了解一下肯尼的情况。

        医生见到他们也很恭敬，他说本来打算尽快手术，可是突然的心绞痛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手术日期只能延后。

        手术的成功率还是挺高的，重要的是术后的养护，如果肯尼熬过了这一关，再坚持四五年不是问题。

        肯尼过了两天就回家了，在家穿的都是舒适的家居服，想必那天是为了迎接他们才穿得那样隆重。

        之后的日子还挺单调的：和老先生聊天，学习，和姜乔发信息。

        七月中旬，接到姜乔电话的时候，他心里堵得难受极了。想回家的心情是如此强烈，但是老先生也是视他如己出，他不能回去，只能尽量安抚姜乔。

        手术那一天，元皓、元鸿、林婉珏、管家和几个他们不认识的外国人一起等在手术室门口，听管家介绍那些应该都是肯尼的手下，这几人从他落魄跟到他辉煌，与其说是下属，不如说是兄弟，是肯尼极信任的人。

        肯尼被推出那一刻，元皓紧张得脑子一片空白，听管家和医生的对话像是在听火星语，唧唧呜呜地听不真切，也不知道手术到底成不成功。

        在得知成功的那一刻，脑子里轰的一声，真的像有人在里边放了一桶烟花，他第一时间给姜乔发消息分享喜悦。

        肯尼还在重症病房观察，医生和管家在医院守着，他们和几个侍者守在家里，经常带上阿姨做的饭去探望一下。

        变故就在一天早上发生了，那天三人像往常一样吃早饭，却突然进来一伙人。

        领头的就是向元皓要手机的那个人，几人出示了证件，便要他们交出手机，配合调查。

        三人当然是不从了，元鸿还差点要报警。领头人阻止了元鸿的动作，递给他一个电话，里面的声音是管家。

        “元先生，集团内部有人里应外合，趁老爷虚弱就想取而代之。我们正在排查嫌疑人，您几位不要害怕，只要好好配合，他们不会伤了你们的。”

        “肯先生身体怎么样？”

        老管家声音带了点沉痛：“老爷气急攻心，晕过去了，医生正在商讨解决办法。”

        元鸿归还手机，对两人摇了摇头。

        之后，便被关进了房间，差不多算得上与世隔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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