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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母女齐心


身穿青色旗袍的女人举起带着一只翡翠镯子的手拨开了遮住去处的竹叶。

        梁妄看着眼前这幢有些破旧的单元楼,想到了她刚从乡下来到这里时候的情景。

        那个时候,其实梁妄的病情已经很稳定了,和她住在一起的妇科大夫康乔乔要回她的医院上班。康乔乔怕她病情复发,就问梁妄要不要和她一起去城里找于国闽。

        其实梁妄已经对于国闽死心了,不然也不会宁可让于相南一个人在爷爷家住着。

        但是她也觉得做为母亲,她和于相南呆的时间太少了。

        所以她就和康乔乔一起来了。

        而那个时候于相南已经上小学两年了,对着许久未见的母亲她竟然有点陌生。

        梁妄想抱她,结果她一下子就跑到于国闽身边。

        母女两个再见没想到会是这种场景让梁妄也有点伤心。

        所以她来了一次以后就再也没来过这里了。

        直到陈华带着她还未出生的儿子来到了她镇子上的家,她才知道原来于国闽已经又结婚了。

        可她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离的婚。

        于是她决定再来一次这里。

        她一个人又是找人搭车又是自己问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又重新到这个她根本不知道是哪的地方。

        她去敲门没有人应,在门口等了半天才等到了于相南放学回家。

        她看着于相南那么小的一个人背着那么大的一个书包,也没有一个大人接送她的时候,她真的觉得自己特别差劲。

        明明是她把她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啊。

        所以她那天终于见到于国闽的时候,她没有提自己和他离婚的事,反而说起了于相南的抚养问题。她想让孩子跟着她,这样孩子会得到最起码的照顾,至少不用这么小就自己照顾自己。

        于国闽则认为她的精神是个大隐患,没有能力照顾于相南。

        但是原本顺从的梁妄在这一次却显示出了她人生中少有的强硬。

        “如果她不能归我,那我每个月都要来见她。”

        于国闽被她缠的也烦了,答应给他们一套房子作为她被离婚的补偿。

        少年夫妻,最后竟是以这样的方式收场。

        ———

        梁妄数年后的再次清醒,让于强夫妇感觉到十分震惊。

        梁妄像当初一样穿着一身淡青色旗袍走到他们身边问好。

        于强手里端着杯茶,轻轻吹拂着茶叶,没有应声。

        而于奶奶倒是磕着瓜子看了她一眼。

        于相南轻车熟路的略过他们拉着梁妄坐在他们身旁的独立沙发。

        四个人相对无话,直到于国闽来了才打破这个沉默的局面。

        于国闽走在最前面,如往常一样穿着一身白西装。

        陈华拉着于洲洲的手紧紧的跟在他的身后。

        她看着坐在前面的窈窕背影,忽然就想起当年她怀着孩子去找梁妄让她离婚的情形。

        那时候她以为于国闽是被梁妄死缠烂打不肯离婚,

        结果谁曾想是于国闽不肯离。

        后来俩人离了婚,她也如愿的和他在一起了。

        但是,她的阴影还是一直笼罩在她的头顶。

        十年了,现在,这场噩梦终于要结束了。

        梁妄与于国闽两个人隔着一张茶几遥遥相望。

        她看着于国闽向她走来,恍惚间以为自己回到少女时代,觉得他下一秒就要说:“梁姑娘。”

        可是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了。她今天来就是要把这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一刀两断。

        当年他们之间还有着一个于相南,她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很多事情都要靠于国闽。

        但现在,她们可以靠自己。

        于国闽看着梁妄不再看自己的眼,他心里就泛着疼。

        他知道自己今天来是要和她做个了结的,他在咖啡馆和于相南单独聊的时候就知道。

        可是他看着梁妄不看他,他就还是不甘心。

        他对陈华没有爱,只有责任。

        如果不是父母非要逼着他娶,如果不是于强他们让她留下洲洲,

        哪怕梁妄真的一辈子都不能再生了,他们之间只有一个兰兰,他都不愿意放手。

        他弄丢了那个曾经满心满眼都是他的人。

        没有如果,没有愿不愿意了。

        他们之间再无可能了。

        三方都已落座,这场纠缠十几年的恩怨官司终于要在今日开庭。

        于相南看着陈华率先发难:“为什么你当初要去打扰我妈妈?如果我没有记错,我见你第一面的时候就告诉过你我妈妈身体不好。”

        陈华抱着于洲洲的手紧了又紧,但她还是梗着脖子嘴硬的说,“那又怎样,她就没错?”

        陈华对梁妄其实是很复杂的情绪。

        她知道自己当初的处理方式有问题。如果要深究她对这段感情的处理,那么她不占道德层面的优势。毕竟当时的梁妄不知道她被离婚了。

        可是,她当时也只是一个刚出社会的女孩。家里对她百依百顺,她从来没有遇见过像梁妄之类经历的人。

        要不是梁妄和于国闽,她到现在都不一定能有这样的阅历。

        但她不能认错,洲洲还在这里,公公婆婆也还在这里。

        她是一个母亲,是一个儿媳,这种情况下道歉绝对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梁妄看着陈华红着脸,愧疚的望着她时,叹了口气。

        她何尝不知道陈华的难处,她也明白于相南率先向她发难的原因。

        这里只有他们两个关系不深,可以互相揪打。

        但枪声已经打响,她不可能退缩。

        思及此,她褪下了手腕上一直带着的玉镯。

        玉镯被她轻轻搁在桌子上,她看着于强夫妇慌乱的眼神于国闽有些难堪的神情,郑重地说:“既然要清算,那其余的事可以放放。我们就先说说我妈妈的事吧。”

        于相南从来没听过姥姥的事。

        姥姥……也和爷爷他们有关系?

        ————

        乌云密布的天空下,一座古香古色的宅子矗立在这条人烟稀少的古道上。

        它的外表还是如同新建的时候一样,没有丝毫差别。

        但是细看,门槛的红木已经开始被虫腐蚀,放在正厅的牌匾也开始掉漆。

        忽然,几声压抑的几声咳嗽从角落的院子里传出。

        被门窗紧紧关闭的屋子里,一个穿着发黄布衣的女人躺在被好几层床幔盖住的架子床里。

        她颤颤巍巍地伸出一只手,左手纤瘦的手腕上带着一只翠绿的镯子。

        坐在床旁边的女孩连忙上前握住了她的手。

        一阵风透过床幔,女人又咳嗽了几声,然后她沙哑的声音才从里面传来:“妄儿,你爹把我的东西输得差不多了。”

        “娘左手的这个镯子你收着,这是娘的爷爷留给娘的。”她褪下镯子,带进了梁妄的手腕,“说是当年朝廷的赏赐。”

        “妄儿啊,听娘一句劝。于国闽可以嫁,他家可嫁不得。”她渐渐没有了力气,说话的声音也小了起来,“可若你真真是喜欢那于国闽,娘也拦不住你。就把我剩下的那两只镯子和床卖了凑嫁妆吧。”

        ————

        梁妄双手交叠在腿上,保持着自己最后的风度。

        但她双眼中渐渐漫起的水雾暴露了她的心事。

        “当年,我和于国闽筹备婚姻,你是不是去找我妈妈讨要了嫁妆?那么我想问问你,”梁妄胳膊搭在了沙发扶手上,身体前倾,眼神狠狠的望着于奶奶,“我把我妈妈留给我的架子床作为了嫁妆给了你们,请问后来它去了哪里?”

        她说完,又看向于强,“当初于国闽在台湾费用凑不齐,我把我的镯子给你去换钱,你说等有钱了就还给我,镯子呢?”

        她站起身,走到他们面前,“还有我妈妈当初不同意我的婚事,后来你们去了我家我妈当晚就走了。你们,都干了什么?”

        于国闽看着她盛气凌人的姿态,觉得自己好似第一次见到她。

        “你知道什么!”于奶奶涨红脸,大声的嚷,“你懂什么,那个架子床它又不适合搬过来。我们不卖怎么能从乡下过来。”

        她一通嚷嚷,说完又小声嘀咕了一句:

        “这个床我当时还特意选了一户好人家,对你算好的了。”

        梁妄点点头,又看向于强,“您呢?我那个镯子您后来又拿去换成什么了?”

        “我什么都没换,你有什么证据这么说?你那个镯子当铺说就只能够闽儿上学用的。我虽然没给你镯子,但你想想,香兰这么多年的学费,生活费,杂七杂八的费用我们让你出过一分吗?”

        “唐朝产出的白玉镯就够点学费的?我还以为你们是拿去补贴家用了,结果你们原来是只换出来那么点!”

        “你,你拿给我的时候也没说它这么贵重啊。”于强着急了,“白花花的银子就这么没了。”

        于强气的打了于奶奶腿一下,“都怪你,非让我去那个当铺,现在好了,全让人家骗走了。还白贴给人钱。”

        于国闽看着自己父母的这场闹剧揉了揉眉心。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远离镇子之后的那些年,梁妄过的是这样的生活。

        难怪她要疯。

        于国闽自嘲的笑了。

        他对她的感情在梁妄看来恐怕就是一场鳄鱼的眼泪吧。

        他看向一旁的陈华,觉得今天她来到这也是个错误。

        恐怕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受不了和他离婚吧。

        他忽然开始烦躁起来。

        明明都是按部就班的过着日子,怎么忽然就成这样了。

        但多年养成的性格和习惯让他只能压着自己的脾气。

        他看着坐在一旁冷眼看着父母忏悔的梁妄,终于开口说今天到这里来的第一句话:

        “你想怎么赔偿?”

        梁妄也在这场战争中第一次看向他,“急什么,还差着一件事呢。”

        她把镯子带回到手上,再次向他们提问:

        “你们对我妈妈做了什么?”

        ———

        “一会你找她,让她多给点。”于强扯着自己妻子的手快步走在无人的石板路上。

        “轻着点,黄金贵着呢。”于奶奶不满意的扯回自己的手,摆正自己新买的黄金戒指,“凭什么恶人都是我做,你就等着拿钱?”

        她停下叉着腰一脸不乐意,“那个病秧子,身娇体贵的。明明不是大小姐了,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我可和她打不了交道。”

        “你和她打交道做什么?要不是有个好爹她早就死了,不过……”于强摸摸下巴,呵呵一笑,“她那个丈夫也快把她耗死了。”

        说完,他又扯了扯于奶奶,“你听不懂就别听,只管她要钱就行了。反正她那个闺女肯定是要嫁给咱儿子的。”

        说完,他又想起什么,说道:“我听说她那个丈夫要把她闺女卖给赌场还债啊?”

        “哪个赌场啊?”

        “没记住,反正听说那里的女孩都得卖到窑子去。”

        “窑子?”于奶奶震惊的望向他,声音也提高了。

        此时他们已经快走到梁妄家门口,于奶奶看了看周围,才小声和他说,“你别管去哪了,还要不要钱啊?”

        ———

        于奶奶想了想当时见齐蓼的情景,小声的说:“没什么啊,我们就聊聊你们的亲事。”

        “只有这个?”梁妄不信。

        “就,也聊一下你嫁妆给多少。”

        “那聊明白了吗?”

        梁妄觉得这里面有问题,齐蓼死前的态度不像是和他们达成共识的样子,依她对于强二人的了解他们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

        但是……他们走后那天母亲就去世了,她只能问他们当年的真相。

        “当然没有,你妈妈根本就不同意我们儿娶你。”于奶奶抱怨道,“我们会走是因为有人上门要债了。”

        梁妄还想再问,但是于强他们也不知道了。

        梁妄若有所思。

        她那天在裁缝铺如往常一样同裁缝制备衣物,如果不是齐蓼在那天去世,她估计都想不起这么平凡的一天。

        所以那短短一段时间内,齐蓼为什么会发生“不同意到随她心意”这么大的变化,其中种种就只有齐蓼自己知道了。

        一旁的于相南听了半天也没听明白到底是什么故事,索性就抛开不听专心做“妈妈的发言人”。

        当她看见梁妄没有问题了以后,她主动接过话语权问梁妄,“妈,您想要什么赔偿啊?”

        “什么赔偿?”梁妄还沉浸在往事里,没有抽身。

        于相南狡黠的眨眨眼,“在座的一个害得您被离婚,一个害得您镯子没了,床没了,还有两个……”

        她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害得我三个姐姐没了,妈妈生了一场大病。”

        梁妄看着忽然低落的于相南,拍了拍她的头。

        “都要拿回来的。”她轻声说。

        于相南她知道妈妈不需要她再做什么了,所以她在接到梁圣婴打来的电话以后就离开了那里。

        临走前,梁妄对她说:“兰兰,你能帮助我来到这里,已经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没有你,妈妈真的没有勇气面对他们,面对那些事。”

        “宝贝,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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