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认亲
夜幕已降临，应绍凡独自一人坐在屋顶上，他一手撑着瓦片，一只脚搭在另一只脚上，懒散的抬头看向天空，今夜夜色苍茫，只有些许散落的星星衬着柔和的月光，朦胧之间，印上了小石径。
一人从径上走过，她抬头，见瓦片上的少年，便叫道：“今夜月色如何？”
应绍凡低头见是凝儿，他坐正，“事情办完了？你怎么还没走？”
“姑姑还没走，我要留在这儿陪她。”
应绍凡眼眸微张，“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凝儿将手中的东西提了提，抬高，“桃花酿，尝尝？”
应绍凡一跃而下，“有酒当然要喝。”
他们找了个石桌摆好酒壶，月色透过云雾，正好落在周围，凝儿开了一壶，递给他，一股清香一下便涌了上来。
应绍凡仰头喝了一大口，他看向凝儿，“你们就这样一直躲着？”
凝儿斟了小碗，“姑姑为了带我们安稳过日子，这么多年来都尽量不去想报仇的事。”
“你们是不去招惹别人，然道就不怕像今日这般别人打上门来？”
凝儿道：“现在姑姑的内力已经在慢慢恢复，气息也顺畅许多，假以时日内伤就能痊愈，只要你们不会像反邯那样，几家一起来犯，就没有什么大问题。”
“想想也是。”应绍凡点头。
凝儿又道：“姑姑大概会以族长之名，同几位长老，将整个潮汐部落隐没于江湖之中，潮汐与世家不相往来，各自过各自的日子。”
应绍凡闷了一口酒，“这样也好。”
“只是有些可惜…”
凝儿低头一笑，道：“姑姑带不走司幽，日后翠儿要是也喜欢外面…”她不再说了，大致意思便是要应绍凡自己悟了。
“只是可惜，此次一别，今生可否再遇？”
应绍凡愣了下，又闷了一口酒水，“你们过好日子，我也过好日子。”
“有缘自会相遇，缘分也是可以自己创造的。”
凝儿笑了笑，与他碰壶，“喝了我的酒，总归是朋友一场了。”
应绍凡点头，大笑着再一次碰壶，“是朋友了！”
他一饮而尽，见远处有一人走来，月光之下，白衣轻巧，微微飘动，少年步伐轻盈，柔光印上他的脸庞，尤显清秀。
应绍凡挥手，叫道：“妄尘，过来坐。”
妄尘闻声走来。
“你去哪了？”
“去看司幽了。”
凝儿将酒壶子分了他一坛，妄尘道了谢。
应绍凡道：“如何？
“族长在，没进去。”
“好吧。”应绍凡拿酒壶子与他一碰，“喝点？”
妄尘摇摇头，“算了。”他觉一阵清香，颇为熟悉，便道：“是桃花酿啊，司幽应该会喜欢。”
凝儿道：“这儿的桃花都是玄憶姑姑种的，好几年了。”
“但是都是族长姑姑在打理，十分上心，这次搬了新的地方，她还下令明日过后把这些桃花都移走。”
桃花酿极佳，却不上头，二日清晨，凝儿又来敲后院大门。
“姑姑请几位用早膳。”
应绍凡推门，他故作冷哼，“来这里做客这么多天，终于是被请着去了。”
整理片刻，凝儿领着他们到小亭，一张圆桌上已经摆好了大大小小的瓷碗盘子，玄瑛也坐在一边。
单姜萧与妄尘早就到了，应绍凡过去到他们边上坐着，唐轻云牵着司幽来，司幽一直从昨日那个时候到今晨自然醒，气色已恢复许多。
妄尘与司幽对上眼神，她自然是想去妄尘边上坐着，应绍凡先道：“小幽你要不要去族长那？”
司幽看了眼玄瑛，她的脸上是有些期待的，还特意空出了一个位子，好似就是给司幽留的一般。
司幽不解，她又看向应绍凡，“为…为什么？”
玄瑛起身，“无事，我过去也是一样的。”
“不用不用。”司幽连忙拒绝，又走到她边上坐着，“还是我过来吧。”
之前没仔细看，二人眉眼之间是有些相像的，司幽一坐下就开始转筷子，显然是觉得不自在，妄尘在她对面坐着，正看着她，他一笑，伸手拿了筷子，放好，“好好吃饭。”昨日的司幽虚的不成样子，妄尘看的出这顿饭玄瑛准备的汤，都是些养精气补气血的草药熬的，必然是费了一番心思。
“随意些吃吧。”
玄瑛递了个小碗给司幽，又为她盛了汤，“我不知道你早上是喜欢喝粥还是吃糕点，便让人都备了些。”
司幽见她语气突然客气温柔了许多，有些不习惯，不知道回什么，只是点头应了。
饭后，凝儿捧上一束已经扎好的花，鲜粉色，片片花瓣都透着清香，显然是精心挑选过的，她把花交到玄瑛手上。
玄瑛又将它递给司幽。
她眼里尽是柔和，“认得吗？”
司幽一看便知是桃花，她来这里许久，从未见过，没想到竟是开的这样好，“认得。”
“你可喜欢？”
司幽看向她，“喜欢。”
玄瑛笑了，“她也喜欢。”
“她？”司幽想着大概就是凝儿故事里的孪生妹妹玄憶了。
玄瑛抬手牵司幽，司幽不明就里被她牵起，她下意识的看了眼单姜萧，单姜萧没有说话，只是轻微的点了点头，让她同玄瑛去便是。
走过一座小桥，印入眼帘的是一片桃花园林，正是花开时节，此情此景甚是动人。
司幽不禁想起离开上卿那年，也是花开时节，后山桃花林大开，也如面前这般。
玄瑛折下一个枝干，由司幽拿着。
“这是玄憶离开前种的。”
“她为什么不回来？”
玄瑛心中一揪，二十年前的事了，她一直都是忍气吞声，从未向他人说起。
只听玄瑛道。
二十年前，她刚受任族长不到半年，一日她出山采办，认识了一个外族男子，见他孤苦无依，又觉得投缘，便带了回来，寄在本族过日子，他叫乐轩。
默了会，玄瑛才道了句，“他本来待我很好。”
那时，族中规矩还没那么严格，来来往往，他们便互生情愫，允诺终生。
村中老族长是她的父亲，他不太喜欢乐轩，玄瑛一气之下便在村门口搭了个小屋，乐轩搬来小屋与她同住。
而后便是玄瑛向族中长老禀明要成婚之事，他们并没有多大的意见，只是说要入潮汐族，做潮汐族人，婚期定在三年后。
直到有一天，村外来了一群人，穿着打扮十分贵气，带头的男子更是气势汹汹，他身后跟着一个女子，一进门就是一股嚣张跋扈样，她微微勾手，让乐轩过去。
玄瑛悲痛万分，好似一柄长剑直接将她的心脏千疮百孔，她一时涌上一股血气，卡在脖颈之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玄瑛不明白乐轩为什么要骗她，那女子分明就是他的妻子！那个许诺她终身的男人早就是有妇之夫好几年了。
玄瑛愣在原地不可思议，想要听乐轩解释，等来的却是他的奋力一击，这一掌已然表明他对玄瑛丝毫没有任何感情。
玄瑛倒在地上，大口大口涌着鲜血，她侧头只见乐轩把那个女子抱在怀中，亲切又柔声慰道：“还好有你在，不然我还要被她关三年。”
“后来玄憶与父亲来了，父亲要玄憶带我走，自那以后，玄憶腿脚受伤，落了病根，而我们也再没见过父亲。”
玄瑛痛心疾首，“那次族人被屠杀殆尽，全是因为我儿女私情，父亲本不让我同乐轩在一起，他说乐轩必然不同寻常，我偏是不信，偏要一意孤行！”
她说的越来越悲愤，“最傻的就是，等父亲回来的那三天，我还在没日没夜的想这件事，想他是不是有苦衷，想他喜欢的是我，而不是那些所谓的名利权谋！他不是在利用我，他是迫不得已！”
玄瑛想了一切，唯独没想到的便是两年后，他们又来了，二话不说，又是一场血雨腥风的屠杀，潮汐部落险些亡族。
那时玄憶才学医归来，乐轩不认得她，她与玄瑛一母同胞，便装作族长的样子，引走了已经成为家主的乐轩。
玄憶满心都是难以置信，她虽对乐轩没多少印象，但又想会让玄瑛做的如此情分，应当是不差的。
只是后来听乐轩亲口道：“那地方我待了那么久，什么东西都没有找到，想是潮汐不止这一个领域，干脆放你们一条生路，我也好跟得上。”
司幽愣了许久，这与她在凝儿那里听到的版本大都不一样。
凝儿是从她干娘，也就是当初的族长婢女那儿听来的，大概也只是听说片面，再加上多年来老一辈知道这回事的，口耳相传，混了乱了罢。
“当时凝儿年纪小，走的时候被人伤了筋骨。”玄瑛看向司幽，“凝儿没有内力又不能习武，你应该能猜到。”
“还有老李的女儿，也在那次一去不回。”
牢中当差人老李，司幽听他说过一些。
玄瑛又牵着司幽绕过一条小道，到了一处住所，这里看着与族长那个屋子差不多，只是这的屋外也种了桃花树，没有她那屋的威严气，显得和蔼许多，周围没有人烟气，又是格外冷清。
玄瑛推开木门，印入眼帘的便是几幅字画，字里行间行云流水，像是一气呵成，司幽上一次见到这样的字还是在邯蔓砂的书房中，墙上的一张药草临摹表。
画上是几幅落英缤纷图，还有几幅画的是各种各样的草药，边上注了名字，司幽听百述说过一些，大致是用来养身提神的。
玄瑛道：“这是当年你娘住的地方。”
司幽大惊，一时失了神，僵住许久，才缓过来，“我…我娘？”
玄瑛点头，“你的母亲，我的妹妹。”
“当年的那把匕首，是我们小时候父亲送的生辰礼，它的手柄是空心的，玄憶经常往里面塞小纸条。”
玄瑛从边上柜子中将它拿了出来，“我安顿好族人后，把它们拆开了，中间还是藏了张小纸条。”
她打开手柄，里面还有那张字条，她又将字条打开，正与画中字迹一般，上面就写着五个字，‘你是族长啊’。
“就这样一句话，她为我做了太多，最后还要我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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