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火起

唐轻云只觉司幽真损，说好听点这是从手腕上冲下来的水，说难听点这就是凝儿的洗手水，虽然凝儿再三保证过她的手很干净，但总归是会有些硌意。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唐轻云说的在楼中女子看来顶多只有意气风发，她们再看碗中的水时，还是难免一顿，只是凝儿一口一个家中年迈的母亲，幼小的妹妹，说的淋漓尽致，悲惨万分，终究是把她们说的感同身受，下了口。

剩下的水大有用处，千香楼三层外围长廊上有弓箭手，凝儿带了几个姑娘拿着舞女的长纱浸了水，再拿到三层长廊上去晒。

她唤着几个姑娘一同将绸纱铺开来，一邯家人上前，他将绸纱一扯，呵道：“干什么！”

凝儿柔声道：“今日姑娘们不用接客，正好空出时间晒个布子。”

“要晒去别处晒！”那人没好气道。

“这里太阳照的最好。”凝儿一笑，笑容中带了些硬气，“主子让我们好好接客，若这些料子明日未干，你担的起这个责吗？”

边上一姑娘娇娇柔柔的撇了他一眼，“晒个布子能碍到你们什么事。”

那邯家人也不再说什么，凝儿又同几个姑娘接着忙手中的活了。

酒坛子在一层，被人推着一整坛一整坛的运进一层侧屋，这里是要紧之地，其他人定是不让进的，唐轻云想着她穿男装，身份上是千香楼新招募的侍从，到处走也不是个事，反而招人怀疑，千香楼里最多的又不容易落人口舌的，便是那些女子了，只是她们没这么早出来陪客。

她找到一间无人的屋子，从柜中拿了一件女装换上，再到妆台前，将发髻绑的与凝儿差不多，又抹了些楼中女子惯用的妆容，唐轻云也是世家小姐中极有姿色的，此前她作江湖儿女，虽是唐家大小姐，但也没上过浓妆，通常都是平平淡淡的点些气色。

这一装扮又配上落花裙子，尤然多了姑娘家年轻女子的气质，少了那些舞刀弄枪的影子。

她到桌前，拿了桌上的酒壶子，打湿在衣袖上，又往手上倒了些，拍在脖颈之间。

她出屋门，装作一副陪客人喝到大醉的模样，又作的娇俏可人，脚下柔弱晃荡，她快步绕过二层，晃到一层，看清了酒坛子的位置，想找个机会晃进去。

待屋外运酒的邯家人散去，唐轻云到门前，她刚要抬脚，只听得身后一人叫道：“你是谁！”

唐轻云连忙扶着耳边，她微眯着眼，摇摇晃晃的扑到那人身前。

估策是不允许手下人喝酒的，更不让他们去找楼中女子作陪，免得误事。

唐轻云学着扭捏的姿态，又生的大族小姐才有的闺阁脸，那人大致是觉得新鲜，再觉唐轻云一身酒气，事后也不会记得什么，更不会被估策知道。

唐轻云见他上钩，又拉着他的衣领，作副矫揉造作的模样把他拉到门上，她一推，门便开了，那人贼眉鼠眼，想要靠近，唐轻云将他一推，往里头跑去，“公子快来追我呀！”

她说的心中作呕，差一点自己都要吐了出来。

“哪里跑！”

唐轻云绕着酒坛子，她不经意的抬手触着酒坛子边上，正把司幽托凝儿给的无色无味的药粉落入其中。

唐轻云也不跑了，那人一下子扑过来，唐轻云又将他一推，柔声细语，“到我屋里去。”

他应了，一路拽的唐轻云胳膊，显得十分猥琐的迫不及待，屋门被猛然推开，唐轻云快步到桌前，一个陶瓷酒壶子正砸在那人头上，他一下便晕了过去。

唐轻云见他还是直泛恶心，她用了几分内力，一脚将他踹到床底下，眼不见为净。

“救命！她要哭了！”司幽叫道，她不自觉的将胳膊伸直了些，将手中的孩子往妄尘身前推了推。

妄尘接过，他轻拍着襁褓，“耐点心，哄哄就好了。”

花灯节司幽醉酒那次，他也是如此，哄哄就好了。

“我不喜欢小孩子。”

妄尘一怔，他看向司幽，随即摇了摇头，“那我也不喜欢。”

司幽一笑，抬头看他，“你可以喜欢的。”

她突的脚下一顿，妄尘顺着她目光而去，千香楼上外围长廊间挂起了长丝舞女稠带，这便说明司幽让凝儿带的毒用上了，唐轻云动手了。

司幽又看向妄尘，他们不曾想到唐轻云竟会如此快行动，只觉定是有她的道理。

今日千香楼不接客，不会伤及无辜，估策大摆宴席，邯判剩下的邯家人都在楼中，最重要的是估策也在，如此恰到好处的时机，唐轻云不得不把握。

司幽抱过小虎头，道：“我去把孩子给翠儿，让她带回去。”

妄尘知其意，附道：“我去找单道长他们。”

司幽点头，“千香楼下见。”

千香楼外草坪地上，妄尘拦着司幽，再三叮嘱应绍凡要看好她，别让她进去，司幽自然是不愿的，她就算是不打架也想去看个热闹，她将目光投向单姜萧，只见单姜萧微微侧头避开了，司幽无话可说，想来凑热闹一事已无转机。

千香楼内酒杯相碰，歌舞升平，唐轻云以不胜酒力为由装作头晕脑胀，不能再喝。

司幽算好时间，绸布挂上半个时辰，酒中的毒恰好发作，单姜萧与妄尘一跃而上，直到二层，邯家人猛然站起，一时之间又变得腿脚发软，头晕眼花。

此次司幽配的毒，劲大了些，酒宴上的邯家人还没开口说话，甚至有些还来不及作出反应，便趴桌不起。

歌女见此，纷纷吓得缩在一角。

“先让她们走！”唐轻云叫道。

单姜萧一剑划过，守楼梯口的邯家人全部倒地，为他们开出一条道路。

凝儿赶忙唤着她们，同早先准备好集在五层一屋的女子们汇合，待单姜萧与妄尘处理掉千香楼中原先邯判养的死侍，便可出楼。

三层长廊上只剩下舞女的绸丝布带随风轻轻飘动，这些东西沾了盆中的水，散着无色无味的毒气，那些埋伏的弓箭手早就不知倒在哪里了。

唐轻云找了一圈，道：“估策不在！”

估策警惕心重，今日楼中有新进的人，不确定十分安全的情况下，他不会轻易露面，因此单姜萧想着他大概是还未出席，但只要在这楼中，总归是插翅难飞。

大部分的邯家人都倒了，只有些上不了桌的人还有不能上桌喝酒的死侍还在。

寻常的邯家人哪里会是单姜萧与妄尘的对手，与他们打起来简直不费吹灰之力，无非就是邯家死侍多了些，较为拉扯时间。

唐轻云跃过桌子，将之前那几个在大门的人一剑刺死，算是为那对苦命夫妻报了仇。

一邯家人大喊：“先生有令，楼中女子一个不留！别让她们跑了！”

数十个邯家死侍围绕单姜萧与妄尘，又分了一部分往楼上跑去，似要去追杀那些女子，唐轻云赶忙跟上，邯家死侍难缠，她打的久了，难免体力不支，妄尘接上，他借楼梯杆子，一下跃到三层，拦了邯家人的去路。

唐轻云心有不甘，她就算踏平千香楼，也定要将估策挖出来。

她一间屋子都没放过，一路探到四层，估策武功不高，又不愿自丢脸面躲到什么柜中床底，他就在四层的长廊上吹风，见唐轻云来，他悄然一笑，道：“还活着呢。”

唐轻云握紧剑柄，当年唐涣卧病在床，怕冷，冷到食不下咽，司幽说过估策惯用寒性药材，多擅于寒毒，唐轻云只觉唐涣中的毒大有可能是出自他手。

估策退到一旁，几个邯家人围在他身前，凡靠近唐轻云的，都被她长剑刺死。

楼下的死侍已被单姜萧除的差不多了，妄尘也到四层来，他见唐轻云戾气重，觉既然是私人恩怨，他也不必多扰，便绕道五层，趁现在还有一条路可走，便让那些姑娘早些出楼，免得中间又生什么比如估策要同归于尽，楼塌之类的变故，若是如此，练武之人内力一驱便可一跃而下，好走的掉，这数十个姑娘便不一定了。

估策又是一笑，他冷声道：“想走，我便送你们一程。”

他边上放了许多小酒坛，估策抓了两个，朝唐轻云扔来，唐轻云一剑将它们打偏，只是酒坛子落地，烛台也随之落地，绸纱之处一时火起。

应绍凡时而踱步，时而伸着脖子看楼中动静，久了又不安的拍打着手心，“他们怎么还没出来？”

司幽坐在一边，靠着块大石头，一手撑着下巴，无趣道：“打起来了应该。”

应绍凡到她边上坐着，“小幽别无聊，我们聊个天吧。”

司幽没心情，闷声道：“不聊。”

估策想火烧千香楼，正如妄尘所说，他真做了同归于尽的打算，只是他还有点想不通，估策想立估家，又怎么会甘心就此结束性命，他极有耐心，怎么会不想留得青山，不怕没柴。

估策接连不断的扔着小酒坛，姑娘们堵在楼梯口，那一道已然起了火，她们过不去。

估策手一挥，他边上的几个邯家人上前，显然是冲凝儿一行人去的，唐轻云只好分心去拦他们。

凝儿让姑娘们回头去拿盆子接水灭火，估策又一挥手，他袖中的银针伴毒飞射而出。

单姜萧也到四层，他一剑气就挡下许多银针，还震的估策险些翻身下楼。

司幽与应绍凡一人持一根树枝，在地上画图，她目光顺回千香楼，一顿，“怎么冒烟了？”

应绍凡也看去，他吓得站起，“着…着火了？”

他回头看司幽，司幽早已不见了身影，在回头看千香楼时，司幽已上了二层。

应绍凡赶忙跟上。

“先救人！”单姜萧道，他一人挡估策的毒以及邯家那些剩下的死侍，唐轻云与凝儿分头楼上楼下救火，妄尘则为她们除去拦路的邯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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