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江上雁

任青原要离开山谷了，江上雁特别不舍，准备早餐时特意多准备了些菜。葛为民与任青原返回木屋时，发现桌子上摆着免肉、鹿肉、鸡蛋和各种蔬菜，比以前丰盛多了。

江上雁笑眯眯的看着任青原进食，她刚过六十，从年纪上可以做任青原的奶奶，但她在内心中视任青原为亲生儿子。任青原来之前山谷中的一切都是灰色的，呕哑难听的鸟鸣、潮湿丑陋的青苔、无精打采的野花、令人恶心的虫子、阴闷压抑的天气。任青原来后，江上雁才感觉到山谷的勃勃生机，春日的早树新芽充满希望，哗哗奔流的小溪充满快乐，叽叽喳喳的小鸟充满活力，上蹦下跳的野兽充满生机，春天的风、夏天的雨、秋天的阳光、冬天的雪呵护着一切植物，为它们播种、提供养分，帮助他们消灭害虫，成就了山谷的一切。想到任青原快要离开，江上雁心中空荡荡的，好像被人在心中挖了一个洞。

任青原的活动量很大，狼吞虎咽般的吃了两碗饭与一斤肉，看着他吃得上气不接下气，江上雁心痛的说：“慢点吃，慢点吃，没人与你抢。”

此时她与普通的慈母没有什么不同，心中已气象万千，嘴里却只会唠叨几句令人厌烦的废话。江上雁一边看着任青原大吃大喝，思绪不觉回到了十五年前。

十五年前，夫妻俩到神剑山庄拜访任云端，见到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挥舞着木剑与几个大孩子比武，小男孩的勇气虽嘉，但体力与速度明显不如大孩，几次被抽中手腕，小男孩痛得哇哇大哭，但仍不依不舍的挥剑进攻，她的母亲拉了几次都没拉住。小男孩倔强哭泣的模样击中了江上雁，让她想起自已的儿子葛先同哭泣练剑的模样。提起任青原，任云端不住摇头叹息，原来任青原是任云端最小的孙子，却是最不让人省心的孙子，平时不喜欢学文习字，最喜欢翻墙打洞、上树掏蛋、舞刀抡剑等高风险活动，还喜欢欺负同年纪小孩，被对方家长多次找上门，他的父亲任平只好低头赔罪。由于有奶奶、母亲护着，任平性格平和争不过母亲与妻子，只能看着任青原越来越熊。江上雁趁机提出要收任青原为徒，任云端与任平大喜，为了孩子的前途，男人可以毫不犹豫的放弃亲情相伴。

离别时，任家上下依依不舍，任青原的母亲银小铃泪眼婆娑，拉着他的小手叮嘱不止。任青原对离家远行充满期待，巴不得快点离开，葛为民见了暗暗称奇。任青原一离家便撒欢似的往前跑，不住的催葛为民与江上雁快点走，两人有心试试他的体力，一路上健步如飞，任青原紧紧跟着没被落下。走了二十余里，江上雁心痛孩子提议打尖休息，落脚后，江上雁把任青原抱在怀里，脱下祙子后发现任青原脚底长满了血泡，有几个血泡磨破后染红了祙子。江上雁心痛不已，连连责怪葛为民不知道心痛人，葛为民只好主动表示抱着任青原赶路。

路上还发生了一件事，一次在客栈落脚时江上雁发现任青原没跟进来，忙返身去找，出店门后却不见任青原的踪影，正焦急间店小二慌慌张张的跑来，告知任青原骑着别人的马跑了。江上雁急了，顾不得通知葛为民，也顾不上惊世骇俗，施展八步赶蝉的功夫赶紧去追，跑出两三里地才发现马驼着任青原在前面折腾。马已经停下，正前蹦后跳要把任青原颠下来，任青原紧紧抓住马鬃，屁股已被颠离了马背，身体挂在马的一侧，情势非常危急。江上雁急了，施展昆仑派的飞狐九式奔过去，九个起落奔出了三十余丈远。江上雁从未奔跑得如此之快，在这一刻，江上雁达到了自己的巅峰。赶到马旁，江上雁右手抓住缰绳，左手抱住了任青原。

回到山谷，任青原的武功练习非常不顺，这孩子虽然喜欢练武，但耐不住日复一日的重复练习，时常偷奸耍赖，让葛为民非常不满。江上雁非常喜欢任青原，对他有求必应，给葛为民的栽培计划制造了重重阻碍。浪费了半年时间后，葛为民忍无可忍，威胁要将任青原送回神剑山庄，江上雁极力反对，两人争执了几天后才达成妥协，江上雁离开山谷半年，让葛为民自由教导任青原。离开山谷后，江上雁逗留在山下的村落，偶尔溜回去看望任青原，被葛为民逮住两次后再也不敢溜回去了，只能在客栈里脑补任青原的生活日常，青原吃得如何，睡得如何，可曾受罚等等。在她心里，任青原肯定会因为顽劣不堪多次受罚，她甚至担心葛为民会虐待任青原。这段时间是江上雁一生中最难熬的时候，好不容易熬过半年，江上雁带着一大包吃的、玩的东西返回山谷，却惊喜地发现迎接她的是一个健壮、懂事的任青原。从此江上雁不再多干预葛为民训练任青原，专心致致做好后勤工作，让爷俩吃好喝好。

时光匆匆，任青原已成长为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他的剑术、轻功、暗器、内力等已至上流境界，是离开的时候了。任青原用过早餐后立即去收拾行李，江上雁呆呆地坐在桌子旁，眼泪悄悄地往下流。

葛为民拉着她的手，另一只手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孩子长大了，我们做师父的应该高兴才对。他以后会有自己的妻子与孩子，会有自己的故事。”

“道理大家都懂，但一想到明天起床后见不到他，我还是很难过。”

“游子离家是为了闯出自己的天地，如果他长留在我们身边，你可能要亲自赶他走了。放心，这孩子以后会回来看我们的，说不定会带个漂亮女孩回来。”

江上雁兀自不放心：“我担心他控制不住自己闯下大祸，落得与他叔叔一样。”

任青原的叔叔任傲天赋过人，武功绝顶，是任云端最得意的儿子。十六年前，首届试剑大会在少林寺召开，任傲一鸣惊人，相继击败了少林寺的慧源、慧心，华山派的华丽剑客丘俊松，武当派的红岩道长等一流人物，摘得桂冠，江湖人称傲剑狂龙。任傲当时只有十八岁，江湖人常看好他的发展，认为他能成长为任逍遥、信旦大师那种量级的高手。任傲性格高傲，年少成名后更加目中无人，因此得罪了不少人。白衣楼的年轻高手白玉寒慕名向他讨教，被他当众羞辱不够资格；潇湘夜雨方志玄看不惯他过于嚣张，忍不住指责了他几句，结果被他一剑刺死；洞庭帮少帮主龙小海无意冒犯了他，结果被他一剑削掉右手手掌，从此不能练武。任云端出名的护短，嘴上说要给江湖朋友一个交待，但始终未采取实际措施，任傲因此更加嚣张，江湖朋友对他无可奈何，只好打掉牙往肚子里吞。夺冠后不到两年，任傲突然惨死在商洛道上的一个小餐馆中，尸体上插满了三寸余长的钢钉，他的武功虽强，但终究躲不过伤人的暗箭，躲不过旷世第一暗器暴雨天罗。

葛为民轻轻叹了一口气，低声安慰妻子：“青原的性子虽皮，我们磨了十五年，他已经收敛多了，他不会像任傲那么愚蠢的，你放心。”

江上雁擦擦眼泪；“儿行千里母思量，我怎能放心？我们已失去了先同，不如我们也一起重出江湖吧，我真的不能再失去青原了。”

葛为民断然拒绝了妻子的要求：“当今江湖太平，他只要稍微注意点，别胡乱得罪人就会没事。我们能保护他一辈子吗？难道你希望他一辈子躲在我们的翅膀下，做一个诺诺无为，畏畏缩缩的没用的男人？”

“我说不过你。”江上雁带着哭腔说。

“孩子快出来了，  你不要哭哭嘀嘀，弄得孩子心情不好。”

江上雁点点头，使劲擦干了眼泪，努力摆出了一个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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