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第一百八十回、众生皆爱为天下冰魄情衷于一人

画面忽转，荒野，山石，摇曳的树木，雨越下越大，白昼像是变成了黑夜，大地一片昏黑，狂风骤雨将一切变得一片苍茫。一道雪白的闪电划破苍穹，仿佛要将天幕撕裂。雷声隆隆，雨声哗哗作响，打落在道旁丛生的野草上。

        脚下泥泞不堪，每踩一脚，都会溅起一片泥水，他就这样踏着这样泥泞的步伐向她一步步走近。

        “小虎，父王知道你喜欢她，你去把她安葬吧！”父亲的话犹在耳畔，可当看到她嘴角溢出鲜血毫无声息地躺在地上，豆大的雨点打在她苍白的面容上时，那一瞬间，即使知道只是假象，却仍然像是被只手扼制住了心脏，几乎窒息。

        可更令人窒息的，却仍在其后。

        洞外是阑风伏雨，此起彼伏的雷电声震耳发聩。

        可她重伤过后微弱的呓语还是清晰的传入他的耳中：“虹猫少侠，是你吗？神医将你的伤治好了吗？”

        虹猫，虹猫，又是虹猫。他不懂，为何他的倾心相待，却换来一次又一次的冷酷决绝。

        “黑小虎，自古正邪不两立。”她说的决绝，干脆，没有一丝的纠缠暧昧。

        可却也伤透了一颗孤高冷傲的心，自始，才让他做出那个再也无法更改挽回的决定，将她从身边彻底推开。

        “蓝兔，抬头让我看看你。”竹林别院中，他接过水壶，顺势抓住那只纤细的玉手。只是看到那张绝美容颜上呆滞木讷的神色后，他只觉得心中苦涩无比，好似吃了黄连一般，整个人在苦海里挣扎不出，却也不愿逃出。

        “你现在可真是听话！要是以前也能如此待我该多好……”可却从未有过这样的从前。

        爆炸声似乎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可为什么周身却尽是弥漫的硝烟。裹着残破血衣的断臂残骸，零落满地，他目之所及是远飞越远的巨大风筝。他奋力追赶，满心满眼尽是恨怨怒愤，直到在一片血腥中阖眼余留一片昏暗。

        再睁眼时，是一片带着柔软温度的目光。他原以为可以在亲人的陪伴下可以将过去掩埋，重新开始。可那支雪莲簪却将一切打破。

        洞外，是狂风漫卷，雪花纷飞。冰冷的风犹如刀子一般锋利，将漫天的雪花割裂散落。

        他握着白玉簪，木讷地坐在椅子上，听着白杏口中说出关于当初自己如何来到昆仑山的一切。

        “那夜雪下得极大，你和蓝兔宫主倒在雪地里，都被冻僵昏了过去。昏迷之前，她还不忘将自己的大氅盖在你的身上……”

        死寂的心轻轻地被触动，涌出万千思绪。分明内心还是疑虑重重，分明还是困惑难解，可那一点希望的火苗在那无尽而又漫长的煎熬里悄悄隐藏，潜入他最深沉的心底，化作一丝无望的期待，在这只雪莲簪的出现下缓慢生长。

        可在一次面对，却是看到她与虹猫紧密相拥。魔阁上终年翻滚的云雾，如同他内心的怒火，直到将她揽入自己怀中，那翻涌的心情才得以平息。

        只是过往种种，却让他无法开口说出一个字。

        直到那一日，在盟主府大厅上，清冷的女音带来的那句：“黑小虎，我嫁你。”让他在漫长无尽的黑夜中又探到了一丝光芒。

        “蓝兔，为什么要嫁给我？”他心中有千百种猜测，甚至连那一点最不敢奢求的答案也在心底跃动。

        只是最后的答案，却将那点跃动连同着光芒，一同击碎：“只愿他安康喜乐。”

        原以为的结局却因为诛心和虹猫的离去而改变，他濒死的心似乎又有了一丝波动，她要取冰魄剑魂，他就陪她去取，哪怕不能取到，也能让她另眼相待。

        只是这些计谋，又怎能骗过她的双眼，到最后，也只不过互相欺骗……

        温暖的内力在体内缓慢地流淌，奇迹般地抚愈了身体上的疼痛，就连心口的剧痛也渐渐开始消退。

        身后的温热骤然消失，黑小虎只听得嫣然一声惊呼：“姐姐！”

        他猛地回头，看到的是蓝兔即将跌落的身体。

        “蓝兔！”黑小虎疾呼一声，想要伸手拉住蓝兔跌落的身体，却在即将触碰到指尖时，擦尖而过。

        落入身后嫣然怀中的蓝兔已经失去了意识，陷入昏迷状态。

        “蓝兔，你为什么？为什么还要救我？”黑小虎的咆哮声在玄冰洞内响起，此时的他如同一头失去了伴侣的野兽，双目猩红。

        也许从一开始，自己那颗冰冷的心，就是在这样一次次救赎中慢慢融化。从当初的百草谷，到昆仑雪山，再到如今的玄冰洞，他知道为什么她要救自己，为了他们七剑所谓的天下苍生，人间大爱。可即使如此，他却依旧忍不住沦陷。

        看着怀中的姐姐双目紧闭，面上惨白一片，因为失去大量内力而瘫软在地上的嫣然眼泪就再也没有停过。

        “不，她一定还有救！一定还有救！”伸手从嫣然怀中夺过蓝兔，黑小虎将她的一只手紧紧握在掌心，疯狂将自己的内力注入到蓝兔体内。

        可庞大的内力却仿佛泥牛入海一般，一进入蓝兔体内便没了踪影，怀中的身体却渐渐冰冷。

        跪在地上的嫣然，失神地看着疯狂的黑小虎和他怀中渐渐失去了生机的姐姐，心痛到几乎晕厥。

        “姐姐……”她缓缓爬行到蓝兔身边，不由自主地伸手，想要再触碰一下姐姐的脸颊。

        一滴水珠，砸落在她的指尖。嫣然微怔，抬头，只见到黑小虎垂眸时的一点水色和他唇角溢出的鲜血。

        再看时，是凝着水光的殷红一起滴落。

        温热的触感和血腥的气息终于让嫣然回过神来，看着黑小虎眼底涌出的无尽疯狂，嫣然不由心惊道：“黑小虎，停下来，你会死的！”

        “嗒——”是水滴滴落的声音，一滴血滴落在蓝兔的额头上，缓缓渗入她的眉心。

        金色的光芒骤然从血泪滴落之处迸发，照亮了整个玄冰洞。

        “至情至性，坚贞不屈。众生如一，大爱无垠。”轻柔的声音从光芒中传出，如同仙乐，空灵婉转，安抚人的心魂。

        裙摆摇曳，披帛浮动，淡蓝色的眉心坠在从发间垂落，莹白色的身影如同琉璃一般，清透璀璨，轻盈地停留在金色的光芒之中。

        “是玉兔仙子！”嫣然循声望去，不由惊喜出声。

        “是，琥珀神瞳是光的赠与，只有至情至性的力量才能将其开启，我受到它的召唤来到这里，不知你们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半空中的玉兔仙子笑容亲和，给人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玉兔仙子，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姐姐！”嫣然的嗓音还带着痛哭后的沙哑，容仪凌乱的她早已失去了一宫之主的气度，可如今谁也不会在意这些。

        见到骤然出现的玉兔仙子，疯狂的黑小虎也渐渐收回理智，一双猩红的眸子定定地看向半空中的玉兔仙子，言语里竟带着一丝卑微的恳切：“还请您，救她！”

        “我确实知道救她的办法，甚至我还知道你们来此我目的，不过若想救她，你们可有想过要付出的代价？”柔和的声音骤然变得凌厉，如同凛冬雪夜中刺骨的寒风：“哪怕是付出生命？”

        “我愿意！”一男一女两个声音同时在玄冰洞内响起，掷地有声。

        “好！如今她身体虚弱，不堪重负，追其根源，皆是失了‘玉灵犀’所致。若想救她，只有让‘玉灵犀’重新回到她的体内。你们，能做到吗？”似乎在给予两人充分思考的时间，玉兔仙子缓缓道来：“可若是没了‘玉灵犀’，以‘玉灵犀’得以续命之人恐性命堪忧，九死一生。”

        一道光芒从玉兔仙子的指尖滑落，坠入黑小虎和嫣然的眉心，正是剥离“玉灵犀”的功法。

        “原来，终究是要一报还一报。”抱着蓝兔的黑小虎此时的面色十分地平静，原本的狂躁焦灼已然消失，取而代之得竟是一丝了然。

        还未曾嫣然有所反应，他已将蓝兔轻柔地放在了地面上，随即点住了周身几大要穴。

        一股巨大的力量从丹田处涌出，随即疯狂地在体内聚集。乳白色的光芒仿佛刺穿了黑小虎的身体，在他胸前慢慢凝聚成一个圆形的光珠。

        “黑小虎……”嫣然下意识地伸手想要阻止，可横躺在她和黑小虎中间的蓝兔却让她不得不停下动作：“姐姐……”

        “嫣然……”仿佛是听到了妹妹的呼唤，又可能是感知到了玉灵犀的汇集，昏迷中的蓝兔竟然慢慢苏醒过来，缓缓睁开了眼睛。

        入目的是一颗散发着乳白色光芒的珠子，珠子温润光洁，对蓝兔而言似乎有着一种无可抵抗的吸引力。

        初醒的蓝兔还未曾察觉到这颗珠子是什么，很快，逐渐凝实的珠子幻化出一个玉佩的模样出现在了三人眼前。

        “黑小虎！”随着“玉灵犀”力量的渗透，蓝兔的体力竟然飞速地回复了。看到玉灵犀的她瞬间已经明白了如今的状况，奋力呼喊一声，想要阻止黑小虎的举动。

        可，已经迟了……

        她看到“玉灵犀”清晰地凝成实体，悬浮在自己上空，散发的光芒柔软温柔。

        仿佛被这道光芒牵引着一般，躺在地上的蓝兔竟然慢慢从地上浮起，升入半空。

        离开了主人数载的“玉灵犀”，仿佛遇到了久违的亲人，光芒越发耀眼，连带着负于蓝兔身后的冰魄剑也跟着微微颤动。

        终于，当蓝兔整个人都被光芒笼罩时，玉灵犀也缓缓融入她的体内。温柔的力量从心口舒展开来，如同春日里的湖水，随着微风，一波一波荡漾开去。冰冷麻木的四肢在这样温柔的暖流中渐渐恢复了知觉，熟悉的力量再次回到了身体。

        “叮——”一声清脆的破空声在洞中响起，冰蓝色的冰魄剑于剑鞘而出，悬于半空，散发着淡蓝色的光芒。

        “冰魄剑乃至阴至柔之剑，也是至情至爱之剑。蓝兔，你用自己的生命所证，众生如一，大爱无垠。既然你能为苍生不吝性命，那我也愿与你一同守护这天下苍生。”玉兔仙子的声音再度响起，莹白色的身体变成巨大的虚影缓缓融入冰魄剑散发的蓝色光芒中。

        “记住，人间大爱，虽众生如一，却亦有情重情衷。”随着玉兔仙子话音落下，冰魄剑剑光大盛。

        悬浮在半空中的蓝兔像是被冰魄剑吸引，伸手握住了冰魄剑的剑鞘，巨大的力量随即涌入蓝兔身体。

        “啊——”骤然获得的力量让蓝兔不适应的长啸一声，玉兔仙子千百年的修为太过强大，一时之间，蓝兔也不能控制自如。

        “冰天雪地！”冰魄剑的合璧招式几乎不用蓄力便在一瞬间施展出来，冰蓝色的光芒瞬间覆盖了整个玄冰洞，仿佛连一闪而过的光芒都能冻结。

        一招祭出，蓝兔仿佛被打通了奇经八脉一般，从前失去的内力尽数恢复，就连身上的隐疾也尽数痊愈。不，应该说，此时的蓝兔如同凤凰涅槃，比之往昔不可同日而语。

        淡蓝色的光芒尽数收敛，长剑入鞘，蓝兔缓缓从半空中落下。

        等她再度看向嫣然和黑小虎时，两人的脸上俱是震惊的神色。

        她刚要展露笑容，却看见黑小虎的嘴角勾起一丝弧度，随即，高大的身体如同枯木一般倒了下去。

        “黑小虎——”耳边，是嫣然撕心裂肺的呼喊。

        她看到他闭眼前微动的唇说出的话语，带着解脱和释然：“如今，我们终于两清了。”

        “嫣然，你在做什么！”还未从黑小虎话语中反应过来的蓝兔，便看到嫣然已经结起了剥离“玉灵犀”的功法。

        “我要救他！”被蓝兔打断功法的嫣然再也无法压抑心中的情绪，朝着一直敬爱的姐姐大声吼道。

        从进入地心之谷后，她就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感情，甚至是从在恒山盟主府的大婚上，或者说，更久的时候。

        因为知道这份感情是被世道所不容的，所以她小心的收藏，妥善地放置，却不想一朝被人打破，坦露于众人的目光之下。

        如此种种，她都能忍受，最最可悲的，莫过于你所钟情之人，他的眼中没有你。

        每当看到黑小虎对着姐姐细心呵护之时，对嫣然来说不喾于剔骨剜肉，可为了姐姐，也为了她，她只能把自己的感情隐藏得更深。

        可如今，心爱之人就这般悄无声息地躺在自己眼前，嫣然的感情再也无法压制。什么玉蟾宫，什么盟主府，什么玉灵犀，什么正与邪，那些都抵不过眼前男子睁开眼睛，朝她温柔的喊一声：“小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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