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第一百六十回、同袍断义非兄弟话尽死生是昨夕
他的脚步是如同往日一般的平稳，略显苍白的脸，仿佛一潭平静到可以称之为死水的潭水。只是没有人知道，虹猫受到“咫尺天涯”浸湿的心脏和身体如今早已是千疮百孔。
从进入到这间屋子开始，体内翻滚的沸腾血气就逼得他不得不用全部的内力去压制。心脏处，仿佛有一只长满了尖刺的利爪在其中翻搅抓握。在与蓝兔身体相触的那一刻，痛楚更是如同利爪穿胸一般，一瞬间脏腑尽碎，血肉模糊。极致的痛楚让他险些压制不住，差点破功。
“虹猫，去南疆就那么重要？那个妖女就那样重要？”看着怀中昏迷的蓝兔，莎丽忍不住红着眼眶问道。
“虹猫，你……”逗逗收回搭在蓝兔脉上的手指，皱眉看向虹猫。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再未说出口。
眼看着那一抹白衣步步走远，眼看就要踏出门槛，大奔一声高吼：“虹猫，今日，你若走出这个门我们便再不是兄弟！”
一句话，震惊了在场的左右人。大奔虽然莽撞，却也不笨傻，话语一出，便觉不妥。只是“覆水难收，破镜难圆”，说出去的话，再无收回的可能。
只是在众人以为，虹猫会因为这句话驻足的时候。留给他们的，却只是微怔的高大身影，还有那未曾停留的步伐。
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溢出，从他的下颚滴落。
没有珍重没有告辞，甚至连一句简单的再见，他也未曾留下。
前途迷茫，生死未卜，不敢说再见，害怕，是再也不见。
出门后的虹猫终于再也压抑不住自己内心的情感的撕裂以及身体的痛楚。他不敢回头，也害怕在此停留会让兄弟们识破他的伪装，只能撑着身体快速离开。只是踉跄着往走了几步，他终于还是无法直行，眼看着就要摔倒，一双白净微凉的手便扶上了他的手臂。
“虹猫，你怎么又不带着我就跑出来了？我不就是出去玩了一会嘛。”熟悉的女音从身身侧传来，连带着身体的痛楚也缓和了几分。
心中的失落在听到这声音后更甚，只是此刻，虹猫却也只能顺着诛心把话说下去。
“我也是，出来找你的。”说完，喉间的腥甜上涌，虹猫不得不压低声音说道：“快走！”
该说的也都说了，该让他们听的，估计也没漏一句。戏演完了，诛心自然不会拒绝虹猫的要求，何况如今若是再多留片刻，说不定就会被六剑在发现什么端倪。
果然，在两人离开后，也没有什么人追寻上来的痕迹。待到两人回到客栈，虹猫还未站稳便朝着诛心问道：“该说的话，我已经和他们说了。你什么时候给我解药。”
相对于虹猫的急切，诛心倒是不紧不慢的坐了下来，还慢慢悠悠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想必是虹猫之前的那番作为，让她颇为满意。哪怕是这种小客栈的劣质茶水，诛心此刻品尝起来，也觉得颇有些乡野滋味。
一杯饮尽，她才缓缓开口：“等到蓝兔和黑小虎的大婚之日。”
“你竟然出尔反尔！”听到诛心这番答案，虹猫不由怒喝一声。
“出尔反尔？这样的词我可担待不起。我只是答应帮你救蓝兔，可从未说明什么时候救。”面对虹猫的诘问，诛心倒仿佛早已预料到一般，不紧不慢的回答。
虽说诛心有拖延时间的嫌疑，但虹猫还是很快的冷静了下来。
呵，是啊。在自己做出决定去南疆的时候，很多事情，已经是无法控制的了。既然要离开，为什么就不能让自己彻底死心。只是在想起在盟主府大厅上，蓝兔对在场的江湖众人宣布要嫁给黑小虎时的话语，以及黑小虎脸上那难掩的惊喜之色时，虹猫只觉得心脏处的痛楚，要比蛊毒发作更加难耐。
明明是权宜之计，可如今看来，以后的结果，却是谁都无法预料的。
不，只要能救蓝兔，任何条件他都会去做！
他痛苦的闭上双眼，用尽全身的力气去压制那因为想她而再次发作的蛊毒。
盟主府内。
在继虹猫离去，蓝兔昏倒之后，其余五剑一脸的无措。有些还对事情有着一知半解的了解，而有的，压根就不知情。
“虹猫，这，这是真走了？”如同晴天霹雳一般的消息一个个从天上落下，让一向直率的大奔竟然都变得结巴起来。
“如你所见。”跳跳合了折扇，倚着门框，脸上的神色绝对算不上好看。
“那，那我说的不是兄弟了，虹猫，虹猫他会不会当真了？”跳跳的话让本就肤色偏白的大奔更是面露雪色。
“怎么？难道你说这话的时候不是当真的？”跳跳嗤笑一句，却仍保持着面朝屋外的姿势，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看到大奔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达达走过来再次补刀：“怎么，你现在知道怕了？知道怕了还这么说？”
“我，我不也是一时气上头啊。蓝兔都病成这个样子了，虹猫居然还要跟着那个妖女去南疆！”大奔说到当时的状况，依旧怒火不减：“就算让我再说一次，我也还是要这样说。”
“别说了，虹猫这么做，定是有他的缘由。”安置好蓝兔的莎丽，此时又来安慰大奔。
“正是因为知道他有缘由，有苦衷，才更是气愤！”达达双手握拳，鲜有的愤愤之色言表于外，“明明可以我们一起面对，但他却要一个人独闯龙潭虎穴，置我们兄弟于何地。”
“隐瞒事情的，又何止虹猫一个。”跳跳转回眺望窗外的目光，望向室内。
“看来，很多事情，我们还是问清楚的好。”达达露出同样的神色，只看得大奔莎丽一脸懵懂。
“你们进来吧，蓝兔醒了。”几乎同时，逗逗的声音从室内传来。众人皆是一愣，随后纷纷走进内室。
一入内室，便闻得一阵淡淡的药草味，蓝兔便在这草药香中，斜倚着床头坐着。
恢复了些许精气的蓝兔，脸色看起来倒是没有昏倒是那般难看，不过依旧十分虚弱。
看着伙伴们关切中带着疑惑的神情，蓝兔眼底划过一思坚定，随后，她缓缓开口：“我知道大家有很多疑问。既然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那我就把我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诉大家。”
听到蓝兔如此说道，众人倒是没有表现出惊讶的神色，只是面色都沉重了几分。
“事情其实还要从七剑合璧之后说起，当年，黑小虎被炸弹所伤，气息全无。可后来我碰巧发现黑小虎并未真正死亡，而是还剩一丝心脉，被他父亲用内力吊着。不过随着他父亲的死，这股内力也即将消失殆尽。于是，我用‘玉灵犀’吊住了他的性命，只是却没有办法救他。最后在昆仑上遇到了他的姨娘和妹妹，我便将黑小虎交给了她们。随后的事情你们也知道了，七剑合璧检测出冰魄剑的剑魂印记便是‘玉灵犀’，可我已无‘灵犀’又如何取得剑魂。我不知道怎么开口和你们说起这件事，于是只有隐瞒下来。”
说到这里，蓝兔愣了愣，似乎在考量接下里的事情要怎么说才好：“可是，我没有想到，在遇到黑小虎之后，因为没有‘玉灵犀’的压制，我体内的寒气爆发，引发寒症。我只有越靠近黑小虎，身上的症状才越能被消减。”
“‘玉灵犀’？”听到这个词，五剑神色各异，有的了然于心，有的默然垂眸，有的若有所思，有的一脸茫然，有的疑问蒙昧。
“玉灵犀？是什么东西？”大奔向来性子急，先人一步问了出来。
“这个，我倒是有听说过，”逗逗微微沉吟，便说了出来：‘玉灵犀’是玉蟾宫每代宫主的保命之物，据说有着起死回生的功效，十分的珍贵。只是它的来历，甚至是模样，都一直是个谜，想来，只有玉蟾宫每一任宫主才知道了。”
蓝兔听完逗逗的话，轻笑一声，对待弟兄们毫无保留的坦言道：“‘玉灵犀’是由每一人玉蟾宫宫主在修习玉蟾宫法时，用自身的精血与先人的传承凝结而成。不过能不能凝成，全看机缘，并不是每个人在修习宫法时都能修炼出‘玉灵犀’，但若是修炼成，那必定是命定的宫主之人！”
“那嫣然成为宫主是因为她修炼出了‘玉灵犀’？！”达达想到当时圉戮殿前的场景，嫣然凌空出现，突然被称为宫主。
听到妹妹的名字，蓝兔面色浮起一丝温柔和自豪：“不错，因为世间，只有一人能拥有它，便是玉蟾宫的宫主。”
“就算有如此功效，也不该让你的身体如此溃败。”看着蓝兔失去血色的唇瓣，莎丽皱着眉心疼的说道。
“不，莎丽，你不懂。‘玉灵犀’在每一任玉蟾宫宫主体内还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那就是调节我们身体里至阴至寒的阴柔内力。何况我和母亲，皆是肩负双责之人。冰魄剑法和玉蟾功法皆是至阴至寒，失去‘玉灵犀’对于我们习武之人来说，虽然不足以致命，但无法习武，也算生不如死。”蓝兔缓缓地说出这些话，只是她太过平静，仿佛在说着别人的故事。
屋外，一个默不起眼的角落里，一道淡淡的影子微微一震。
“怎么，怎么会这样？！”莎丽显然受到了震惊，话语中都带着颤音。
“蓝兔，值得吗？为了黑小虎，你这么做，值得吗？”一直静默着的跳跳凝眸望向蓝兔，开口问道。
“跳跳，我不知道值不值得。之前玉蟾宫内的史书典籍上，也从未记录过此事。若不是我亲身经历，也不知道会有这样的后果。只是我这样做了，便不会后悔。”一丝苦笑从蓝兔的嘴角溢出，只是她眼中的坚定却从未消减半分。
发现黑小虎时，她的确可以不救他。当时正值七剑合璧的大战后，玉蟾宫负责清理主战场。她还记得那日傍晚，当侍女带领她来到他面前的时候，只余一丝气息的他脆弱的如同初生的婴孩，和当初霸道残忍的魔道少主恍若两人。
她可以杀死那个阴狠残忍的魔道少主，却没有办法对一个毫无抵抗之力的“活死人”狠下杀手，何况，还是曾经救过她的人。
当蓝兔还在沉思的时候，其他人并没有停下思索的脚步。
“就没有什么补救的办法吗？”大奔听到这里，总算也听出了个来龙去脉，不由烦躁的直挠头。
蓝兔嘴角翕动，两个字，给自己判了死刑：“没有。”
看着伙伴们骤然暗淡的目光，蓝兔不知为何，心中竟然浮起一丝安定。
“补救的办法”，大概，那个传说中的办法，只是一个传说吧。
“没有？那你的身体，还有冰魄剑剑魂该怎么办？”莎丽面上的焦急之色越发深重。
“‘玉灵犀’现在在黑小虎体内，我现在内力混乱，引发了寒症，只有在黑小虎身边才能暂时压制寒症。”蓝兔冷静的告诉伙伴们自己如今的身体状况。
“那岂不是我们处处要受到黑小虎的挟制，还没办法找到冰魄剑的剑魂？”说到黑小虎，大奔一脸愤愤。
“不用太悲观，毕竟冰魄剑给出的线索是‘玉灵犀’的话，那就一定还有其他的办法。”达达想起旋风剑的剑魂，只觉得万事都有可能，谁又曾想到灵泉宝玉之下，还藏着一条百年鲛人。
“是，我们七剑，绝不会认输！”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胆怯懦弱的少年，逗逗如今也从少年，逐渐成长为能让伙伴安心依靠的坚实臂膀。
“看来现在，为了蓝兔的安全着想，我们暂时还是得呆在黑小虎身边。”达达皱眉道，虽然对黑小虎无比厌恶，但如今为了蓝兔，大家都一致的妥协了。
“所以，蓝兔，你要用一个什么样的理由留在黑小虎的身边？嫁给他吗？这也是你，或者说你们计划中的一步？”跳跳已经从门口踱步到了室内，坐到了圆桌旁。
“计划？什么计划？”逗逗面露疑惑，看向跳跳，又看了看蓝兔。
“计划？哪有什么计划，只不过沦为棋子，任人摆布罢了。”说到这里，蓝兔再次苦笑。
“不是吧，蓝兔你真的要嫁给黑小虎？”虽说蓝兔之前就在面对武林众人时说过这话，但是大奔还是不敢相信。
“是为了救虹猫吗？”同为女子的莎丽，在一瞬间像是突破了某一点似的，脑海中一道光芒闪过，脱口而出。
“我已是这副模样，只是不想他再受到伤害。”诛心的话犹在耳畔，眼前是方才虹猫在接近自己时，强忍痛楚的神情，蓝兔的心，又不由坚定了几分。
“你把这些事告诉我们，实在是比虹猫那个臭小子好上太多。”达达出言安慰蓝兔：“谁有他这么一声不吭就跟个妖女离开这么混账的吗？”
“他，也一定是有难言的苦衷。”她凝眸，看向屋外虹猫离开的方向：“我，相信他。”
无论何种境地，蓝兔都相信虹猫，这份信任似乎是从心底生长出来的，和经脉相连，骨血相融。即使现实是这样的残酷和鲜血淋漓，也依旧无法动摇这份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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