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第一百二十五回、将心比心过幽冥千劫千道见冰心

“吱吱，吱吱……”诡蝠独特的叫声回荡在耳边，蓝兔思绪一片空白，想要睁开眼睛，却发现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

        有腥热的东西拂过双目，干涩的眼睛终于得以睁开。

        入目的便是赤色诡蝠一双带着荧光色的大眼睛，蓝兔一惊，几乎条件性的就要躲避。但是无力的身体让她根本无法挪动分毫，片刻后才想起来，自己刚刚救了这只怀了身孕的雌性诡蝠。

        面前的诡蝠看她醒来，似乎十分的高兴，双眼中闪过一丝喜悦。大大的荧光色眼眸欢喜的看着蓝兔，竟然还吐了吐它鲜红的长舌头。

        看到那条带着微微热气的舌头，蓝兔头皮突然有些发麻。刚才那拂过双眼地湿热之物，不会就是这只变异诡蝠的舌头吧？

        说起来，这只变异诡蝠因为在“幽冥潭”生活将近数千年，吃的又是动植物腐烂的尸体，吸收的也是潭中散发的腐蚀性的气体。可谓周身都是带着剧毒的，但总有物极必反的时候，它身上有一处就是治疗外伤的神药，便是它赤红色的舌头。

        “呃……”这醒来不过几分钟的时间，蓝兔便迅速被身上的疼痛拉回了神智。

        醒过来之后，身上便没有一处好的地方。之前看似已经被治愈的伤口，现在全部加倍的恶化，就连疼痛也成双成倍的砸在蓝兔身上。全身上下更是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丹田处也是提不起一丝起劲。

        瞅着狼狈不堪的自己，蓝兔只能苦笑，看来因为催动内力治疗变异诡蝠，“洗髓丹”提前失效了。

        正思量之时，蓝兔只觉得手臂的伤口处突然传来一阵清凉舒适之感，低头一看，原来是变异诡蝠正在用舌头舔舐她身上的那些伤口。看着它认真的模样，倒是有几分可爱。

        若不是它周身是毒，蓝兔都有种想要拍拍它脑袋的冲动。

        这一番治疗，又不知道过了多久，蓝兔实在担心虹猫的伤势。也不顾还在为她治疗的变异诡蝠，抓着冰魄剑就要往前走。

        双腿走不了，就直接趴倒在地上，向前爬行。

        “吱吱，吱吱——”看着向前爬行的女子，赤色诡蝠突然尖声叫了起来。

        扑闪着翅膀的诡蝠突然飞了起来，在“幽冥洞”绕了几圈之后，变异诡蝠一个俯冲，将在地上爬行的蓝兔抓了起来，直接带着她飞进长长的山洞。

        黑暗，将一切掩埋。

        云雾袅绕，仙山绰约。仿佛有从天边传来的仙乐萦绕在耳边，三两只纯白的仙鹤飞过苍穹，留下几声清亮的鹤鸣。

        黑暗之后，蓝兔睁开眼睛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仙境之景。

        有些不可置信的眨了眨眼睛，若不是变异诡蝠还在自己的头顶上，蓝兔几乎要以为这些都是自己想象出来的幻觉。

        将蓝兔轻轻的放到地上，变异诡蝠似乎很害怕这个“新世界”一般，迅速的飞回了漆黑的山洞。

        看着在眼前快速消失的山洞洞口，蓝兔后知后觉的才想到，诡蝠生来就生活在黑暗之中，将自己带到这里，想必已经是这只变异诡蝠能够承受的极限了。

        就在蓝兔被眼前的仙境之景晃花眼的时候，一条石阶突然出现在她的脚下。

        “千劫道！”呐呐地说出心中所想，蓝兔的眼神中满满地都是不可置信。

        仿佛是为了验证她说的话一般，石阶旁边慢慢出现了一个半人高的石碑，上面正刻着“千劫道”三个楷体大字。

        相传只有犯了重罪的玉蟾宫宫人想要重新回到玉蟾宫，才需要经历“千劫道”的考验。此道乃是人心所幻，说白了，就是人们心中的幻念。

        人有七情六欲，欲望越强，执念越深，此道便会无穷无尽，永远走不到尽头。所以历经此道，必须无欲无求，一步一叩首，口念玉蟾宫宫规七斩十二出，绝情绝念，摒弃过往，历经千劫，才能大彻大悟，终得大道。

        “千劫道”，千劫千道，万死无生。”

        在玉蟾宫，很少有千劫道的传闻。一来玉蟾宫触犯宫规的宫人实在少之又少，而来知道千劫道的人，知道的便是最后流传的八个字“千劫千道，万死无生”因而也不会有人敢来轻易尝试。

        不过蓝兔年少之时倒是从《玉蟾历传》中了解到，坐镇玉蟾宫近百年的“冰”、“寒”、“雪”三位长老。其中，冰兔长老便历经过“千劫道”。但，书中却没有记载冰兔长老历经“千劫道”的原因和结果。

        隐约已经能感受到寒潭冰心莲就在不远处，蓝兔说什么也不愿意放弃。此时摆在她面前的，不要说“千劫道”，就算是万劫道，阎王殿，她都要闯一闯！

        仰头看向似乎通往天界的石阶，蓝兔有些艰难的将冰魄剑重新背到身后。

        她的内心第一次对未来之事全无把握，慢慢闭上眼睛，蓝兔只觉得嘴角似乎尝到了什么咸涩的液体。

        下一刻，干涩破碎的红唇慢慢吐出玉蟾宫宫规“七斩十二出”：“有违宫法者，斩……”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一声沉闷的骨肉撞击石阶的声音在这宛如仙境般的空间里响起。

        此时的蓝兔正努力用双手撑在最底层的台阶上，端正身形，虔诚恭敬的朝着无尽的千劫天阶叩下第一首。

        “有失职责者，斩……”早已破损的衣服露出蓝兔身上红红白白的血肉，因为双腿无法行走，支撑着蓝兔前行的便是两条伤痕累累的手臂。

        “滥杀无辜者，斩……”失去内力的女子，又经历了无数的艰难险阻来到这里。这具残破的身体，正在一次一次的突破它的极限。

        “不忠不孝者，斩……”大滴大滴的汗水从她的额头渗出，流过两鬓，混合着黑红的血液和污渍……

        “不义不仁者，斩……”被“幽冥潭”腐蚀的双腿，流淌出黑紫的脓液，随着蓝兔身体的前行，在经过的石阶时，又磕出一道道深刻的伤口。

        “嗜血入魔者，斩……”沉闷的声音再次响起，上一遍还没结束，下一遍又开始。一层叠着一层，回荡在空间里，撞击在心头。

        “外泄宫情者，斩……”原本还算的上白皙光洁的额头，在经历数次重重地磕在石阶上后，早已一片血肉模糊。那一次次磕在石板上的沉闷声，皆是带着血肉的痕迹。

        “为人不孝者，出……”撑着整个身体的双臂伤痕崩裂，血液肆意流淌。十指连心，一双如玉的手掌被血污染遍，一厘一寸的挪动，印下一个个血红的手印。

        “为人不忠者，出……”血污从额头上的伤口流出，与早已散乱的黑发纠结在一起，遮住了女子绝美的面容。她抬头，看向无尽的天界，眼中却没有丝毫畏惧。

        “为人不信者，出……”“洗髓丹”的反噬再次袭来，蓝兔不得不停止前行，瘫软在石阶上，大口大口的喘息。

        “为人不义者，出……”全身痉挛让她几乎想要狠狠地撞击地面，直到将自己撞得昏死过去为止。可是心中的信念，却告诉她要继续往前。

        “暗通邪道者，出……”痉挛过后，一阵寒意突然席卷全身，心脏骤然收紧，熟悉的痛感传遍周身。看来，内力失去，就连寒症也随之复发。

        “寡情薄意者，出……”连睁开眼睛都需要极大的力气，蓝兔微微睁着双眸，视线里却是一片模糊。

        “伤及同门者，出……”索性闭上眼睛，看不到无尽的千劫阶梯，四周似乎静得什么都听不见，只能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无数的画面在一霎那从她的脑海中闪过，从小时记事，娘亲的轻抚，妹妹的娇嗔，遇见朋友的仗剑天涯，棋逢对手的快意厮杀……这些画面，是她这么多年来所经历的过往。

        “骄奢淫逸者，出……”半空中，突然伸出一只无形的手掌，轻轻抚摸着她伤痕累累的身体，乳白色的光芒从掌心慢慢注入到她的头部，似乎要帮助她脱离这痛苦。

        “碌碌无为者，出……”脑海中的画面慢慢散去，身体慢慢变得很轻，不受控制一般。仿佛一个失去了生机的机器一般，重复的做着枯燥无味的动作。

        “挑拨离间者，出……”有暖暖的手掌抚摸着周身，舒服的想要就此沉睡。可是为什么自己还在努力的向前爬向呢？为什么呢？

        “奸诈歹毒者，出……”脑海中一片空白，想要停止前进的动作，可是心底却好像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告诉她，努力向前。

        “好逸恶劳者，出……”明明前行那么艰难，明明可以停下来休息，为什么还要继续前进？哪怕，有那么多的痛楚……

        “……”

        “有违宫……法者，斩……”静得可怕的周围，空得可怕的思绪，有一瞬间，蓝兔几乎要忘记自己到底是谁？到底在哪里？到底在做什么？

        你在赎罪！

        你是罪人，在玉蟾宫的圣地为自己赎罪！

        苍凉浑厚的声音毫无预兆的闯入蓝兔的脑海中，那沉稳不容置疑的语气，像是正在向众生诉说着一个无法否决的事实。

        “我，我是罪人……我，在赎罪，在圣地赎罪……”像是被人控制了思维和身体，蓝兔跟着这道声音，慢慢说着。

        一步一叩首，口念“七斩十二出”。在她身后，她已经经历了无数石阶。这些沾染了她鲜血和汗水的石阶，皆因她有爱恨情仇，有甜涩痛苦。

        而此时，闭着眼睛的蓝兔无法看到，随着她说出的话语落下。在她的前方，千劫道竟然越变越短，隐约间仿佛有了尽头。

        这是抛开一切，大彻大悟才能得到的结果。

        在千劫道的尽头，隐约可以看到宛如冰玉的玄冰寒潭，还有在潭中散发着冷冷莲香的寒潭冰心莲。

        “有失职责……者，斩……”喉间腥甜的液体沿着嘴角慢慢滑落，落在青石阶上，晕染成血红的一片。

        身体上的不适和心上的疼痛正在慢慢消失，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总觉得自己丢失了什么，或者说忘记了什么。

        脑袋里好空，身体里好空，心里，也好空。

        那是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似乎，似乎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

        “滥杀……无辜……者，斩……”艰难的掀开眼帘，蓝兔看到那一片殷红。

        原本一片空白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副陌生又熟悉的画面。三月桃花盛开，开得灿烂的桃花朵朵娇艳。满身血污的白衣少年静静的躺在那一片明亮的桃色中，明明是凄惨至极的画面，却带着一种青涩的悸动和美好。

        少年的面容模糊，虚幻，唯一能够看清的，便是他唇边沾染的那片带着血色的桃花瓣。

        画面急转，同样是一袭白衣的少年却已然长成了伟岸挺拔的男子，笔直的站在挂满红绸的喜帐旁。光影模糊，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听见他沙哑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情感向她诉说：蓝兔，因为我要给你的，一定是我虹猫可以给与的全部！

        全部呵……他带着薄茧的指尖落在她裸露的肌肤上，带着全部的温柔和怜惜。那些画面仿佛还带着他身体的余热，耳畔是他柔软如春水般的声音：蓝，叫我夫君。

        “……夫君……”原本失去了神智的女子却突然停下下来所有的动作，娇小的身体定格在长长的千劫道上。

        如同拨开了一层层的迷雾，在男子温柔的声线中，他的面容渐渐清晰来。高束的黑发，深刻的轮廓，英挺的眉眼，盈着笑意的唇瓣，还有那双带着无限柔情的双眸。

        她突然仰起头，朝着空无一物的前方灿然一笑，低语出声：“虹……”

        已然快要走到尽头的千劫道，在这一声轻如羽毛般的呢喃之后，竟然变得无限延伸，看不到边际。

        只是此时的蓝兔似乎已经看不到任何东西，她的脸上一直带着暖暖的笑容，然后将撑在地上已经看不出形状的手茫然的伸向前方，仿佛前方有人正朝着她缓缓走来。

        “虹，你终于来接我了……”

        已经到了极限的身体即使有再强大的意志也支撑不住，蓝兔眼前一黑，伸出的手颓然落下，一头栽倒在地，再也没有醒过来。

        整个世界在下一刻，陷入一片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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