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遥天初缥缈低树渐葱茏3

归国的日期尚且不能定下，陈煜棠和唐明轩便在酒店里安然住下，白日里四处游览，两人学会了几句简单的英文，还添置了许多件欧式洋装。

        两人又见到了那个在街心公园画素描的年轻人，今回他却是和另外一个褐色头发的小伙子在一起，看架势似乎是在教对方学习素描画。他还认得唐明轩和陈煜棠，一见到两人，远远便抬手和两人打招呼。

        唐明轩嘿嘿说道：“这个小伙子还挺热情，咱们和他又不认得。”

        陈煜棠笑着对着小伙子摆了摆手，道：“都说西洋人热情奔放，看起来果然是这样。”

        唐明轩欣然道：“咱们上回拿了他的素描，还没有感谢，是不是应该同他道谢？”

        陈煜棠还未表态，就见到那西洋年轻人走过来。

        唐明轩当即有所警觉，陈煜棠也觉得有些异常，便朝着那年轻人点了点头，稍稍往后退了一步。

        西洋年轻人察觉到两人的反应并不友好，便站立在当场，轻轻说了句话。两人都没有听明白，年轻人放慢了速度，用极其蹩脚的中文说道：“你们好，我叫马丁。”

        唐明轩一听，登时乐了起来。

        “我听随行翻译讲英文，就和西洋人很不一样，一直在想，难为人家怎么听懂的。现在看来，外国人讲中文，也不比他们好什么。”

        唐明轩这番话说完，马丁却是一脸茫然，说道：“对不起，我没有听懂？”

        唐明轩故意道：“我说你的中文讲得真好。”

        马丁愣了一下，才明白唐明轩是在嘲笑自己，局促地抓了抓头发。

        陈煜棠善意地望着马丁，微笑道：“我记得上次遇到的时候，你还不会讲中文，是刚刚学习的吗？”

        马丁点头，指了指椅子上专心画素描的褐发年轻人，道：“我教他画，他教我说。”

        那个褐发年轻人恰好抬头，马丁朝他招了招手，他便放下了画板，大步走了过来。

        马丁介绍了双方，陈煜棠得知，这个褐发年轻人叫查理，酷爱中国文化，会说较为流利的汉语，只是接触的渠道有限，他所了解的中国，还是满清时期那个金碧辉煌又满目疮痍的幻象。

        查理一眼看见陈煜棠，便连连点头，激动道：“小姐，我在中国馆见过你，因为你是唯一一个穿着洋装的。”

        唐明轩挡在陈煜棠身前，认真道：“叫夫人。”

        查理眨了眨眼，明白过来，道：“原来你们是夫妻。”

        陈煜棠瞥了唐明轩一眼，继而收回表情，笑道：“叫我煜棠就可以。你觉得这次中国馆的展出如何？”

        查理眼里闪现出光芒，又有些疑惑地问道：“煜棠，中国真的已经不再是曾经的样子了吗？可是我看展品，和我想象中的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陈煜棠的笑容僵了僵，回头去看唐明轩，唐明轩倒是很实在地回忆了一会儿，最终无奈地朝着陈煜棠摇了摇头。

        “他说得不错，的确是这样。”

        陈煜棠略一思忖，对两人说道：“以后会有更新的展品的，但如果你们愿意来中国，会看到更多不一样的东西。”

        马丁听了，立即道：“去中国？这可是查理的愿望！”

        查理笑着解释道：“我的祖父就是一名传教士，曾经去往过中国……”

        唐明轩一听，当即拉了陈煜棠一把，小声道：“这两个西洋人万一真的跟我们回去怎么办？说不定会惹来许多麻烦。”

        陈煜棠只得安抚道：“我原本就是想请他们和我们一起回去——和他们对中国的误会一样，国外的状况，不是一朝一夕能了解清楚的，何不多听他们谈谈？”

        唐明轩狐疑地看了陈煜棠一眼。

        “没有旁的原因么？”

        陈煜棠将一双明眸微微睁圆，做出一副无辜的神色，唐明轩眯了眯眼，哧地笑了，道：“你越是这样，越有事情。快些告诉我。”

        陈煜棠只得道：“我看你想学习素描，如果有个西洋人从旁指导，你学会的可能便更大一些。”

        唐明轩沉默了一下，嗤声道：“这算什么理由？查理他会说汉语，可素描也不过是个半吊子而已。”

        查理听懂了唐明轩的话，脸上露出了失望的神色。陈煜棠本打算再安慰查理几句，却被唐明轩臭着脸拉走了。

        第二天一早，也就是万国博览会结束的第三天，张东宁便敲响了唐明轩的门。唐明轩一见是张东宁，立马转头，对着屋里的陈煜棠嘱咐道：“该收拾行李了，东宁来通知咱们回去了。”

        张东宁连忙摆手道：“你误会了，展品的事情还没有和主办方协商好。是有人要见陈大当家。”

        陈煜棠听说有人求见，便也整顿了一下仪表，走出门来。

        两人随着张东宁一起去了会客的小厅，坐在小厅里等待的是两个西洋人和一个中国人。那名中国人是荥州随行团的一名翻译，两个西洋人身份不明。

        两个西洋人见到陈煜棠和唐明轩，都站起身来，热情和两人握手。

        唐明轩一头雾水，瞧着翻译问道：“这两位是谁？”

        翻译不耐烦道：“说是想要定一些和颐和园微缩建筑群相仿的木雕作品，具体的细节我也弄不明白，你们得找西洋人询问。”

        唐明轩一瞪眼睛，正要和翻译理论，但被陈煜棠拉住。

        陈煜棠悄悄递过去一张钱币，笑道：“大家都是荥州老乡，麻烦多费费心。”

        翻译这才耐下性子，将两名西洋人所说的话都逐一翻译给陈煜棠听，竟然是一笔价格可观的大订单。陈煜棠将西洋人的要求都逐一记录下来，将这笔生意答应下来，西洋人却拿出一份合同给陈煜棠。

        陈煜棠看着上头的英文字母，有些发怔，唐明轩凑过来看了眼，讪讪笑了笑，又去看一旁的翻译。翻译只当没有看到，并不理会唐明轩。

        陈煜棠只得说：“麻烦先生和他们说一下：我再考虑考虑，请他们留下联系的住址。我会登门拜访。”

        翻译将陈煜棠的话语翻译过去后，两名西洋人略微有些失望，但也微笑表示理解，离开了小厅。

        这时候，又有人过来知会二人，说是还有旁的西洋客人想要求见，并且已经等了好些时候了。唐明轩醒悟过来，道：“颐和园微缩建筑群获奖，这帮人都寻过来了。”

        一旁的翻译听了直叹气，嘟囔道：“旁的翻译都是跟着少帅，只有我是四处瞎忙。”

        陈煜棠只是笑着同翻译道了句“辛苦”，立即让佣人请客人进来。两人忙碌了一上午，接到的订单竟然有十几份之多。唐明轩试图想让翻译帮忙看一看合同，翻译只说了句“请找别人”，便扬长而去。

        唐明轩原本没有当一回事，只是笑笑便算了，但见陈煜棠一脸的沉思，连忙道：“这些翻译平日里被人请来请去，养出了一副架子，咱们不用同他们计较。”

        陈煜棠轻轻叹了口气，没有讲话。

        唐明轩默了默，忽然拉着陈煜棠的手便往外走，陈煜棠有些诧异，道：“合同没有看完的话，不要贸然签约，否则会吃大亏的。”

        唐明轩没有理会，往前走了两步，陈煜棠有些着急，他才解释说：“不是要和那两个洋人签合同，是去找查理。”

        陈煜棠反应过来，问道：“你是想让查理帮我们看合同？”

        唐明轩摇头道：“让他帮看合同，倒不如让他教我们英文。我去跟他道个歉，希望他能和我们去往中国。”

        陈煜棠惊讶之下，慢慢露出喜色，唐明轩脸上也浮现笑意，揽住陈煜棠的肩头，嬉笑道：“没想到西洋人这么喜欢木雕，煜棠，你有没有想过，咱们可以把生意做到海外来？”

        陈煜棠扬眉道：“英雄所见略同！”

        两人去往街心公园，却没有见到马丁和查理，唐明轩有些懊丧，坐在马丁时常占据的位置上，闷声道：“咱们不想找他的时候，他天天守在这里，一有事情反而见不到了。”

        陈煜棠笑道：“人家又不知道你今天要来找他。左右跑过来一趟，索性再看看这些景色，也不算白来一趟。”

        唐明轩将手在长椅上比划了两下，惋惜道：“我倒真有点儿想和马丁学习素描了，不为别的，你看那层层叠叠的建筑，凭我画草图的功力，是画不出来其中的美妙之处的。不知道马丁是怎么做到的。”

        陈煜棠若有所思地看着长椅，目光随着唐明轩的手指不断移动。唐明轩见陈煜棠没有搭话，只当陈煜棠没有往心里去，当即舒了个懒身，本想拉着陈煜棠回去酒店，却听得陈煜棠说道：“还像往常那样，你看这些欧式建筑，我去另外一条街道的商店看看。”

        唐明轩未料到陈煜棠这样配合自己，但估摸着她要采购一些归国以后赠送亲友的礼物，当即点头答应下来。

        陈煜棠当即转身离开，唐明轩四处逛了逛，算下来时间差不多了，便动身赶往陈煜棠时常去的街道，预备帮她搬运购买的物品，可转了一圈儿下来，唐明轩却没有见到陈煜棠的身影，禁不住有些着急，同街边的店员比划起来，试图寻找陈煜棠的踪迹，可收效甚微。

        唐明轩着急之际，一转身，却见着陈煜棠笑吟吟地站在自己身后，唐明轩顾不得许多，一把拉住陈煜棠，郑重叮嘱道：“在国外不比在家，你不要随处乱跑，西洋人人高马大，万一把你掳走了怎么办？”

        陈煜棠抿嘴笑了起来，扬了扬手腕，唐明轩这才注意到陈煜棠身后还站了一个仆从打扮的西洋男孩，十四五岁的年纪。西洋男孩的手上拿了一件大大的黑色箱子，搬得有些吃力，但不论陈煜棠去哪里，他都诚惶诚恐地跟着，看着有些可笑，又惹人怜悯。唐明轩朝着西洋男孩努了努嘴，开玩笑道：“煜棠，难道找不到查理，你就买了个西洋男孩带回去教你英文？这么大一个箱子，里头放的是他的行李？”

        陈煜棠没想到唐明轩会有这般神奇的想法，哧地笑了起来，道：“你不要乱讲，这个孩子是送货的。”

        “送的什么货？”

        唐明轩来了兴趣，抬手扯了扯男孩手上的箱子带，惹得男孩趔趄了一下。

        陈煜棠好气好笑，推开唐明轩，使得男孩站稳，才道：“是相机。这样你不用学习素描，也可以将喜欢的建筑风格拍下来留存。”

        唐明轩呆呆看了看陈煜棠，才反应过来，语调因为过度高兴，已经现出一丝颤抖。

        “送我的？相机？”

        陈煜棠微笑点头，下一瞬，被唐明轩一把抱了起来，连转了好几个圈儿，街上的西洋人看见，毫不避讳，甚至有吹起口哨鼓起掌的。陈煜棠被闹得满脸通红，赧然笑着捶了两下唐明轩的肩膀，才得以脱身。

        在西洋男孩的帮助下，唐明轩很快学会了如何用相机拍照，不多时，已经将整条街道的建筑都拍摄了一遍。在唐明轩和陈煜棠取景的过程中，好巧不巧，竟然撞上了马丁和查理。唐明轩大喜过望，将两人一并拦下，两人尚且不知唐明轩要做什么，只因为上次的事情，觉得唐明轩不是个好相与的，便僵硬站在原地，试探地朝唐明轩抬了抬眉。

        哪知道，唐明轩一上来，便郑重同两人道了歉，弄得两人云里雾里的。陈煜棠看着好笑，才将自己的想邀请查理去往中国、当自己的外教的打算说了出来。今回轮到查理高兴，当场答应下来，同陈煜棠和唐明轩兴致勃勃地聊了半晌，大致了解了中国的现状，对现今的中国更为感兴趣。陈煜棠便询问了查理的住所，许诺三日后将聘书送去给查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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