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向夫人抛出橄榄枝,方敬澜进京
如晴也听出了这声音的主人,心里略有些明白过来,踏进前厅时,便见靖王妃与何氏正襟危坐于太师椅上,向夫人坐在下首。
多年未见,靖王妃仍是通身的别致雅韵。姜黄色赤金貔貅绕领缠枝花卉对襟褙子,细棉夹绸的遍绣金枝刺绣十分精致,下身刻丝遍绣挑金线海棠折枝月华裙。云髻峨峨,头顶正中戴着五凤朝阳大珠钗,脸蛋娇媚如月,眼波流露,撩人心魂。是一个气质雍容贵气又带着平易近人的贵妇。
如晴从进入厅子时,厅里的人全凝目注视着她。但见如晴身姿不移,不紧不慢,肩不摇,头不晃,下巴平抬,双眸有神,足下行云流水,裙据服贴。
靖王妃眸光一闪,朝恭立身后的一个嬷嬷使了个眼色。那嬷嬷手脚很快,拿了杯茶便把茶水泼在地上,如晴略有不解,但仍是面不改色从泼湿了的地面踏过。
靖王妃看着暗自点头,与下首的向夫人微微笑着。
如晴来到靖王妃身前三尺处,在何氏的吩咐下,跪倒在林嬷嬷早已备好的刻丝六团花圆垫上,恭恭敬敬地朝靖王妃磕了个头。
靖王妃面含微笑,双手虚扶,“姑娘不需多礼,快快起身,让我仔细瞧瞧。”
如晴一手提了裙裾,先支起一只腿,半跪着起身,行态优雅,姿势优美,一气呵成,毫无阻滞滞凝之感。
靖王妃暗自满意,看如晴的眼神又柔和不少。
如晴起身后,又朝旁边的向夫人恭敬福了身子。向夫人连忙起身双手搀扶,嘴里道:“大家都不是外人,不必多礼。几日不见,怎么憔悴了?”
如晴害羞地望着何氏,何氏笑道:“我肚子越发大了,已无法再料理官中锁事,如今咱府里头,都是由我这个妹子代为打理的。”
向夫人道:“那定是料理这些家务累着了,唉,瞧,脸色这么难看。看着怪让人心疼的。所幸我带了些上等燕窝和参条,没事时倒可以补补身子。”
如晴暗自发笑,嘴里却道:“多谢夫人关心,如晴也是家中一份子,理应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儿。替嫂嫂分忧解劳,只是我的份内之事。”
向夫人又呵呵地笑着,“哎哟,四姑娘小小年纪就这么懂事,令尊可真有福气。若我女儿也有你一半懂事,就该偷笑了。”向夫人说的倒不完全是奉承话。如果说先前看中方家未来的良好发展势头,那么今日便是对如晴很是满意。近距离观察如晴,发现眉目含情,五官端正,明目开朗,是少见的美人胚子,举止做派无不带着大家闺秀的气派,全身上无毫无庶出的萎缩阴影。又询问如晴平时候做些什么,得知能算账,精女红,如今又听说还帮着嫂子持家,又见何氏对如晴疼爱有加,更是一百二十个满意,现在又完全庆幸起如晴庶出的身份来。
如晴见向夫人毫不掩评估的双眼,及靖王妃笑得文雅慈爱,面上也跟着淡淡地笑了。
向夫人拉着如晴又说了好一会儿话,见问得差不多后,这才放开她,何氏见差不多后,这才对如晴道:“这个时候估计老太太已醒了,你就下去陪老太太吧。”
如晴点头,辞别二人。
向夫人望着如晴的背影,又满面笑容地与何氏道:“听闻贵府老爷子已升任为正三品盐运都转使,恭喜了。再过不久,夫人又要生个大胖小子,还真是双喜临门了。”
何氏淡淡笑道:“承夫人吉言。”并无多余的话来。
向夫人又道:“我听闻贵府太太早已进了京,今日里怎么没有见着?”
“公爹择日便要进京,她老人家正四处张罗房子的事,还要置办家具和调教下人,这时候正在那头忙活呢。我是个不争气的,顶着大肚子,自身都难保了,一点忙都帮不上。”
向夫人笑呵呵地道:“说什么浑话呢?你要是不争气,还会顶着这么大的肚子?”
何氏面带微笑,并不言语。
靖王妃是个很会调控气氛的人,见场面有些冷,又天南地北地说起了话来,聊到知礼兄弟,又聊到边关的形热,最后又聊到知义,“听闻边关又传来消息,知义在军中表现斐然,傅老将军又向圣上请旨,特授知义正三品参将。恭喜了。”
向夫人睁大眼,语气惊疑,“真的吗?贵府二爷又升官了?”
何氏文雅地笑着,“二叔承蒙靖王爷,世子还有傅老将军抬爱,才有今天这翻功名。按理,咱家还得向王妃道声谢。若不是王爷举荐,咱二叔恐也没有今天这番成就。”
靖王妃笑得淡然:“这有什么好谢的。我家王爷一向爱才更是惜才。知义胸有城府,顶天立地,又聪明又能干,识大局,懂道理,这份来之不易的功名,也是他真刀真枪换来的。与我家王爷并无多大关系。真要说感谢的话,也是我们向贵府道声谢呢。”
何氏讷闷,“王妃这话从何说起?”
靖王妃笑得感慨,“战场上杀机无限,血腥风雨,刀枪无眼,再是位高权重,也避不了敌人的冷剑冷枪。我家骁儿也数次被放过冷剑,所幸穿结实软甲,才没有造成遗憾。”说到这里,靖王妃脸上浮现由衷的笑意,“要知道,骁儿身上的软甲便是知义赠与他的。若不是这软甲,恐怕这世上再也没有李骁这个人了。”
何氏惊呼:“世子武功俊,擅骑射,又骁勇善战,身边又有那么多铁卫死忠护着,如何还会有这般杀机?”
靖王妃暗自叹口气,“战场上刀枪无眼,骁儿虽有那么多铁卫护着,却也不是真正的万无一失,有好些次,还差点命丧敌手。所幸身上的软甲御掉大半杀机,才没造成更大的遗嘱。所以,知义赠与我家骁儿的软甲,却是顶了百般好处。听闻,这软甲还是贵府四姑娘亲手所制,真是了不起。”
何氏笑了起来,“我这小姑子呀,从来都是心灵手巧。二叔常年在边关,便周年四季地寄牛皮软甲过去,几年如一日。甚至连咱家老太太,老爷,还有我家夫君脚上穿的鞋子,大都出自她的手。”
靖王妃笑意越发浓厚,“四姑娘这般心灵剔透,谁家娶了去,便是谁家的福气。”
何氏也跟着笑,“王妃过奖。我也真心疼爱这个妹子的,最近也正四处思量京中适合的人家。并不是非要高门大户,权贵世家,但首先要人品过关才行。”
靖王妃点头,“四姑娘有你这样真心疼她的嫂子,也是她的福气。”她瞟了眼下首急得抓耳搔腮的向夫人,道:“其实,我们今日冒昧登门拜访,也正是为这个事来的。”
何氏并不意外,但面上仍是做出吃惊的模样。
靖王妃望了自家嫂子一眼,道:“我这娘家嫂子,自从先前见了贵府四姑娘后,便一直心心念念的,这四姑娘人品相貌才情,无一不是顶上拨尖的,连我都忍不住心动。想着我那侄儿也已满十六,去年挣了份功名,目前正考虑给他说门亲事。我第一便想着贵府四姑娘。偏巧我这嫂子也第一眼就瞧中了。干脆就由我来牵个线,想与贵府结为亲家,方夫人可有心考虑?”
何氏稳稳地笑着,“能与向家结为亲家,亦是咱家的福气,更是我这妹子的福气。可惜自古以来婚姻大事一向由父母作主。我只是如晴的嫂子,这公爹都还健在,也还轮不到我作这个主。王妃若真中意我这个妹子,大可等我公爹进了京后向公爹正式提亲方妥当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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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王妃与高夫人拜访方府的事儿,消息很快就不径而走。有的则羡慕着,向家虽门弟不高,但向家的叔伯女儿却是高高在上的靖王妃,这向家与靖王府一向走的近,靠着靖王府的名声,向家也捞了不少好处。向家的独子也靠着靖王府的威势,不但挣了份功名,待明年春闱过后,便可入翰林院任职。虽然只是个虚职,但有靖王府护航,日后定也前程无忧。
也有人不以为然,如晴再如何的优秀,总归只是个庶女,向家虽然门低不高,但与靖王府这层实在关系,却也是水涨船高。如晴,算是高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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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晴回到后院,老太太果然已午睡了起来,正由夏林家的侍候披上坎甲,见如晴进来,淡淡地问:“听说前院来了贵客?”
如晴点头,“是靖王妃和她的娘家嫂子向夫人。”
老太太“哦”了声,仔细打量着如晴,忽然感叹一声,“不知不觉的,我家如晴居然长大了。”
如晴苦笑,“奶奶,可不可以不要长大呀。”
“哦?长大了不好吗?”
“不好,一点都不好。”如晴闷闷不乐地上前双手围着老太太的脖子,“长大了就要说亲事了。可这亲事呀,简直就是双方互相垫记着能给自己带来多大利益。算来算去的,好好的一门亲事就变味了。又铜臭又功利。”
老太太拉下如晴的手,正色道:“你以为,抛开铜臭和功利的亲事,就可以高枕无忧?”
如晴不语。
“傻丫头,”老太太轻拍她的手,“门当户对的婚姻看似功利,可也避开高嫁之底气不足和低嫁之苦闷郁积。丰厚的嫁妆可保在婆家抬头挺胸做人。聘金多寡亦是探出婆家的诚意,两者间不可缺少。自士以来,身为士族,想要壮大,没有比联姻更来得实在了。”所以,方敬宣和向家有的这些想法,也是正常不过了,不必介怀了。
可是----赵家她真的不想嫁呀,不是瞧不上目前已没落的赵家,而是,姑表亲结为亲家,这可是近亲结婚呢。
至于向家,如晴没什么太好或太坏的感觉,那向夫人看着也还不讨厌,向家的公子,她没见过,但向夫人长的也不算差,应该不会丑到哪儿去吧。
如明忐忑地问道:“奶奶觉得向家公子好些还是谨表哥好些?”
老太太沉默了下,忽然骂了起来,“你都还没及笄呢,就开始垫记自己的婚事,羞也不羞?放心,你老子虽还未进京,可也写了信打了声招呼了,不会随便把你卖了的。”
如晴吐舌,这下小小安了心。
因为,便宜老爹,马上就要进京了呀!
*
果然过了几天,方敬澜便携了张氏,朱氏,及知廉夫妇一并进了京,小半年不见,如晴才发现自己怪想父母的。
方敬澜人逢喜事精神爽,面上丝毫没有路徒劳累的影子,见着如晴等人仍是笑呵呵的慈父模样。见着知礼一如往常的棺材脸及何氏顶大的肚子,更是笑得合不扰嘴。
盯着何氏的肚子,方敬澜道:“好好好,还真是双喜临门呀,哈哈。”然后当天晚上不顾礼仪规矩,大家一块儿坐了下来用饭,团团围了一大桌子。
方敬澜看着日渐成熟又气度沉稳的长子,及贤慧端庄的长媳,再见小儿子知廉的温文儒雅及三儿媳的精明强干,很是满意。如善的温柔美丽,如美的娇贵可爱,及如晴的玲珑乖巧,又想着最近知礼与他的书信,得知小女儿已被很多人垫记,更是得意不已。又想着远在边关的知义也时常捎信来告诫他,让他对如晴的婚事切记要慎重考虑,万万不可马虎,更是欣慰不已。他的儿女们,并没有像同僚那样,兄弟阅墙或姐妹争闹。团团的和睦,所谓家和万事兴,果然是旦古不变的道理。
方敬澜升了官,这马上又要当爷爷了,想着老二知义也已升任为正三品参将,心里高兴不已,算得上真正的三喜临门,便一时没能控制住自己,多喝了几杯。
这几杯黄汤下肚,话也就多了起来,开始训诫起李氏来,“这孩子们都大了,尤其是如善快要及笄了,你可千万不可马虎,你是孩子们的嫡母,她们的婚事可万万马虎不得。从今往后,但凡有应酬的,你尽量把孩子们带出去见见世面。也切记不可自作主张,我方某人的女儿,不说大富大贵,自少也要衣食无忧,人品过关才行。”
如晴听得感动不已,猛拍了一一通马屁,“女儿可真有福气,遇上这般为子女着想的爹爹。爹爹,您真好。”然后又拍了李氏的马屁,“母亲也真好。虽不是如晴亲生的,却也胜似亲生。”
李氏这些天忙着房子的事儿又调教奴仆,忙得脚不点地,这花钱如流水似的,方敬澜给她的那些银钱全统统用的一干二净,所剩无几,就心痛的要命。更可气的是方敬澜进了京后,丝毫不感谢她的付出,反而指责起她又去找何氏的麻烦,枉为长辈。
如今,方敬澜又要她操心起姑娘的婚事,心中一百个不愿,但见如晴这通马屁拍下来,心下又稍稍好过了。暗自想着,如善一未记在自己名下,二又没养在自己身边,到时候她就有理由拒绝置办嫁妆。而如晴又养在老太太身边,她只意思一份就行了。
想到这里,李氏又想开了,又和颜悦色地对如晴道:“晴丫头一向乖巧懂事,比你姐姐们都还要让人放心呢。有你这么懂事的女儿,也是我的福气呢。”场面话,谁不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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